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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東宮

  燕京,孟夏四月,柳暗花明,蔥郁如茵,是萬物化育的好季節。夏早日初長,南風草木香。四月初六日是太子妃沈氏三十二歲的生辰,雖然不大擺宴席,但是太子妃還是發請柬,請了些關系相近的女眷過來。

  清晨,晏府四房的四太太南平郡主早早起來,邊梳妝邊問道:“去看看小姐可起來了?”

  南平郡主出身榮王府,共生育了三子一女,長子晏同燭十二歲,家族中排行第四;次子晏同亮十歲,家族中排行第六;三子晏同明七歲,家族中排行第九。依照晏府的規矩都已搬到外院居住,如今身邊就只有五歲的小女兒晏萩還住在四房正院的西跨院里。

  “娘。”晏萩艱難地翻過高高的門檻進來了,她雖已滿五歲,可因是個早產兒,小小的一只,還體弱多病,幾次病得奄奄一息,險些夭折,把晏四爺和南平郡主嚇得夠嗆,也讓南平郡主自責不已,是她這個當母親的沒能給女兒一個好身體。

  “我的兒,昨晚睡得可好?”南平郡主上前將女兒抱起,親了親她的小臉。

  “瀟瀟昨晚睡得很安穩。”晏萩嬌嬌地答道。瀟瀟是晏萩的小字,是她的外祖母榮王妃特意去廣濟寺,請那里的高僧為晏萩取的,希望能借佛祖的力量,保佑小外孫女兒平平安安長大。

  “今天要去東宮給太子妃祝壽,你姨母跟你說的事,你可記住了?”南平郡主笑問道。

  晏萩點頭,“記住了。”

  南平郡主放下晏萩,打量她的穿著,晏萩年幼尚無封號,身上穿得是櫻紅色繡如意紋的交領長襖,梳著花苞髻,髻上簪著鑲碎紅寶石金簪,胸前垂著幾根細細的小辮兒,尾端綴著小小的銀鈴,顯得十分的俏皮可愛。脖子上戴著一個金項圈兒,圈上鏨刻著魚鱗紋,下面墜著雕有福壽紋的長命鎖,鎖上刻著雙蝠拱壽桃和長命百歲的四字吉讖;鎖的下方綴著佛手、石榴、壽桃、花生等形狀的墜子。

  “瀟瀟,今天打扮的很漂亮喲。”南平郡主滿意地笑贊道。

  “因為娘漂亮,所以女兒才漂亮。”晏萩嘴甜地道。

  “早上起來吃蜜糖了,這么甜。”南平郡主笑著點點她的鼻子。“不吃蜜糖也這么甜。”晏萩笑道。

  母女倆穿戴整齊后,南平郡主就讓人抱著晏萩,坐著軟轎,去春暉堂給晏老夫人閔氏請安。晏老夫人閔氏出身平國公府,是現任平國公之妹。晏太傅有五個兒子兩個女兒,但只有長子、次子和四子是晏老夫人所生。三子、五子和兩個女兒都是庶出。

  長房、三房和五房的人已經都到了,晏二爺在江寧府任四品知府,如今帶著妻子兒女在任上。大太太周氏、三太太蔣氏、五太太汪氏和大奶奶王氏,坐在下方的靠背椅上,陪著老夫人閔氏在說話。晏老夫人年近六旬,滿頭銀絲,額頭眼角俱是皺紋,面容慈祥,唇角含笑地看著幾個孫女。一個胖小子正在她坐的羅漢榻上翻跟斗,這胖小子是五房才兩歲的十少爺晏同豐。

  南平郡主和晏萩一進門,婢女就上前行禮道:“給四太太請安,給十二小姐請安。”晏家人丁興旺,晏萩這一輩如今就有十位少爺,十三位小姐,五爺和五太太,還年輕,指不定還要增加多少人數。大少爺晏同書也成親了,雖現在還沒有子嗣,但遲早會添的,到時候晏家就是四世同堂了。

  “不必多禮。”南平郡主牽著晏萩繞過八扇繪四季風景的大屏風,屈膝行禮,“母親,兒媳給您請安了。”

  晏萩給祖母請過安,挨個兒把屋里的伯母、嬸母和堂姐們叫了一遍。晏大太太等人看著她,都露出和靄可親的笑容。

  “小人兒那來得這么多的禮數,仔細累著,瀟瀟呀,快過來,到祖母這里來。”晏老夫人對這個病弱的小孫女非常的疼惜,曾為了給她祈福,去寺里吃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素齋,平時也常吃齋念佛。

  “祖母。”晏萩走過去,撲進晏老夫人懷里。

  晏老夫人摟住她,不讓她打滾,“我的乖乖,你一會要出門,可不能把衣裳給揉皺了。”

  晏萩一想也是,乖乖地在晏老夫人身邊坐下。晏老夫人摸著她的小臉,道:“祖母讓廚子做了雞蓉燕麥粥,一會瀟瀟要多吃一碗好不好?”

  “好。”晏萩笑應了,她并不怎么挑食,只是身體弱,胃口小,吃不下多少東西,這就讓長輩們非常的擔心,總想哄著她多吃一點,這樣身體好強壯一些,不要那么容易生病。

  晏老夫人對晏萩的親昵和關心,讓坐一旁邊的幾位姑娘神情各異,有嫉妒有羨慕,還有怨恨。晏萩不用看也知道,對她有怨恨的是三房排行第六的堂姐晏薌。晏萩出生沒多久,就知道她這個堂姐是個重生女,她的早產是這位堂姐造成的。

  南平郡主懷孕六個月時,給晏老夫人請安的路上,被貓沖撞摔了一跤,那只貓是晏薌偷放的,晏萩之所以會知道,是她滿月那天,晏薌背著人,在她面前念叨,“你的命還真硬,我放貓嚇你娘,讓她摔了一跌,都沒讓她摔小產。”

  南平郡主摔一跌,并不是什么事都沒有,大夫都說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南平郡主舍不得,每日喝保胎藥,才勉強將孩子留住;可惜仍不足十月,生下了晏萩。

  剛生出來的女嬰僅三斤重,瘦弱得連哭都是無聲的,娘胎里帶出來的不足,縱然精心養著,也仍然三天兩頭生病。

  晏萩病弱,晏薌仍不肯放過她,冬日寒冷,她捏著冰塊,塞進晏萩的襁褓里,凍得晏萩高燒不退,喝了半個月的苦藥,才退燒,沒有病死;晏萩半歲時,晏薌趁人不注意,想要捂死她;七個月時,晏薌用繡花針扎她,疼痛讓她哭得嘶心裂肺,險些一口氣喘不過來,死掉。這位堂姐三番五次的下黑手,想弄死她,直到她會講話了,這位堂姐害怕她告狀,才收手。晏萩的小命,這才有一定的保障,不用時時擔心晏薌來害她。

  晏萩一直揣測,這位堂姐要弄死她的原因是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們前世結了仇,堂姐重生回來報復,雖然前世的事,晏萩一點都不知道,但是有些因果還是要承受的,誰讓她一腳踩空,從樓上滾下去,然后莫名其妙的接收了這具身體呢。原本想可以收拾晏薌了,她卻收斂了,弄得晏萩抓不住她的把柄,沒辦法收拾,只能在院子里安插眼線,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十二妹妹,你脾胃虛弱,一會去東宮,看到好吃的可別饞嘴,萬一不克化又生病了,又要讓家里人為你擔心。”晏薌面上溫柔,看似關心地叮囑道。

  晏萩眸中閃過一抹不耐,這人一天不挑事,會死嗎?她都要懷疑,她前世弄死這人,是善舉了。晏萩靠在晏老夫人身旁,弱弱地道:“我從來不亂吃東西,祖母,瀟瀟很乖的。”對付晏薌,不用自己直接出手,可以讓靠山幫忙呀。

  “嗯,我們瀟瀟可懂事了,從來不饞嘴。”晏老夫人笑著附和,低頭看著小孫女,滿眼憐惜。

  閑話了幾句,婢女進來,請眾人去飯廳,晏家的早餐品種繁多,光粥就有五種,配菜八碟,還有銀絲卷、鮮肉包等主食;一家人安靜地吃完了早餐,南平郡主問晏老夫人,“母親,您可有什么吩咐?”

  “你是個妥當人,用不著我這老婆子啰嗦。”晏老夫人對幾個媳婦都還比較滿意,尤其是周氏和南平郡主,周氏是她作主娶進來的,南平郡主出身雖然高貴,但對她這個婆母非常的尊重。

  “那兒媳就帶瀟瀟出門了。”南平郡主行了禮,帶著晏萩離開,看著晏萩纖細的背影,晏薌恨恨地掐著手心,這個丫頭命真硬,病病歪歪這么多年,就是不死。轉念又怨恨起南平郡主,去東宮這么好的機會,就只知道帶她親生女兒去,一點都不顧及其他幾房的侄女。

  二門處,停了一輛翠幄青綢銀頂朱輪車,婢女扶著南平郡主上了車,接著把晏萩抱了上去,南平郡主的貼身丫鬟翡翠和晏萩的貼身丫鬟甘草跟著上了馬車。

  “若是不舒服,就告訴娘,知道嗎?”南平郡主原本是不想帶女兒出來的,可大姐所托,才不得不讓女兒勞累一回。

  晏萩點頭:“嗯,女兒知道。”

  晏家在城南,東宮離皇宮不遠,在城中,小半個時辰后,晏府的馬車和楚王府的馬車在東宮的宮門外遇上了,南平郡主皺了皺眉,帶著晏萩下了馬車,對面的馬車上也下來一對身穿宮裝的母女,正是楚王妃小晏氏和她的女兒高城縣主唐忻。

  “南平見過楚王妃。”南平郡主雖是楚王妃的嫂子,可晏四爺如今只是中極殿正五品大學士,先國后家,南平郡主自然要給貴為正一品的楚王妃行禮。當然若楚王妃是個懂禮的人,必不會受娘家嫂子這一禮,然楚王妃卻避也不避,端端正正受了她這一禮。

  晏萩知道這個庶出的小姑母是個拎不清的,并不在意,跟著母親,向楚王妃和高城縣主行禮,“給楚王妃請安,給高城縣主請安。”

  楚王妃這才高傲地抬手道:“四嫂不必多禮。”她是庶女,做了楚王繼妃后,就膨脹了,最喜歡在人前擺架子。

  高城縣主微微點了點頭,“南平郡主。”

  南平郡主見她神態倨傲,眸光微閃了閃,果然是有什么樣的娘,就能教出什么樣的女兒來,雖不介意高城縣主的無禮,只覺好笑,可是這是在東宮門口,若不表態,只怕有心人瞧見,當她南平郡主好欺負,淡淡地問道:“儀嘉今兒怎么沒來?”

  儀嘉郡主是前楚王妃所生的嫡女,當今的第一個孫女,頗得圣寵,如今養在宮里她親祖母周賢妃身邊。這事南平郡主是知道的,卻故意拿來刺她。

  楚王妃表情微僵,道:“母妃身體有些不舒服,儀嘉素來孝順,就留在宮里照顧她祖母了。”

  南平郡主笑了笑,不置可否,兩對母女,進宮換乘軟轎,在小內侍的引領下,往東宮待客的花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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