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下山,徐靈山提起簍子朝家里走去。
往回走需要經過一片樹林,村里的人都管它叫“水霧林”,這是從老一輩嘴里傳下來的叫法。
徐靈山的二舅聽到這個名字時,笑瞇了一雙眼,說:“好名字。”
二舅姓魏,叫魏元哲,從前只聞其名,卻從來沒有見過他本人。但每次談起他,徐靈山他媽魏秀娥都滿臉驕傲。徐靈山從小就聽他媽說,他二舅是個讀書人,放到過去,那叫秀才。但徐靈山從來沒見過這個二舅,只知道他在國內讀完本科,出了國,從此杳無音訊,魏秀娥逢年過節都要打個電話過去,那個號碼卻再也打不通。
今天早上,他媽一開門,見到自家房子門口停著一輛陌生的黑色轎車,還沒來得及疑惑上前詢問,就見她幾年未見的弟弟從車上下來,西裝革履,文質彬彬,喊:“姐。”
徐靈山被他媽激動的喊聲給嚇醒了,頂著一頭雞窩坐起,茫然地看向門口,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匆匆忙忙穿上鞋子跑出去,看見他媽抱著一個英俊的男人激動得又笑又哭。
“媽…”他一臉茫然,出聲。
魏秀娥聽到兒子的聲音,忙激動地回頭說:“靈山,你二舅回來了!”
二舅?
徐靈山看著魏元哲,后者臉上露出笑容來,說:“你就是靈山?你好,我是你二舅。”
徐靈山半晌回不過神來。
“二、二舅?”
事實上,可能所有人看到魏元哲以后,都不會把他和魏秀娥認成親姐弟。
兩人長相太懸殊,穿著打扮更懸殊,不像一家人。
徐靈山父親早逝,他媽一個人把他拉扯大,今年不過四十五歲,卻已經生出華發。
故而,徐靈山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二舅不是很熱情,甚至有幾分疏遠。
當初他考上了縣里面最好的初中,只是學費昂貴,魏秀娥為了籌錢,給魏元哲打過電話,想要向他借錢,但電話怎么也打不通,發了短信,短信也沒有回。
徐靈山心里一直記著這件事。
是真的音訊全無,還是不愿意再跟他們這些窮親戚聯系?
如今這位二舅突然出現,他總覺得有些奇怪。
但他媽對這位許久未見的親弟弟態度很是熱絡,今天剛吃過午飯就把徐靈山趕出去捕魚蝦,說晚上要做頓豐盛的大餐給魏元哲接風洗塵。
“什么二舅,狗屁二舅。”徐靈山低聲嘀咕,提著簍子走在林子里。林子不大,平時鳥雀啁啾如雨,它們今天卻不知道去哪了,四周寂然,聽不見一聲鳥啼。晚風從山澗里涌過來,只吹得樹枝杈葉梭梭作響。
有點冷。
明明是六月,怎么還會覺得冷?
徐靈山皺著眉頭抹去自己額頭一把汗,心下詫異,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四下看了看,一如往常,沒有什么異樣。
他想了想,還是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回到家,他媽正在廚房里燒火,準備做晚飯。
“回來了?”魏秀娥見著徐靈山,問:“打著魚了嗎?”
“有幾條,但不大,我等會兒去塘里捕一條。”
“嗯。”
“他呢?”徐靈山問。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魏元哲。
魏秀娥說:“在屋里睡覺呢。”
聞言,徐靈山點點頭,取了網,準備去門口水塘里撈條魚,“吱呀”一聲,魏元哲從屋里走了出來,還是正兒八經地穿著西裝,連領帶都沒有松。徐靈山見著他,低著頭喊了聲二舅。
魏元哲笑容溫和地拍了拍他的腦袋,說:“一下子就這么大了啊。”
徐靈山抵觸地把自己腦袋收了回來,心想,我長多大,你又沒見過。
他不知道魏元哲是否感受到了他的抵觸,他往后退了一步,說:“二舅,我去捕魚。”
魏元哲點點頭,“去吧。”
徐靈山走出去,走到水塘邊上,回頭看了一眼,魏元哲還站在他家門口,一手插在褲兜里,望著他所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