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對于杜非羽來說是很大的破費。
花洋市有三條地鐵,卻沒有一條可以方便地通往城南的農貿市場。下了地鐵需要先坐五站公交車,隨后還要換車次再做兩站。
杜非羽心疼的就是這毫無效率的兩站路。五站路兩塊錢,兩站路也要兩塊錢,他覺得實在不公平。
更何況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市區往來的公交車,上車都只有一塊錢。
杜非羽想到這,不禁氣憤地啃了一口饅頭。這是今天打算吃的最后一口東西,所以他咀嚼得隆重了一些。
從地鐵站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了,周圍彌漫著悶熱的感覺。所幸阿白跟了出來,趴在杜非羽的肩上,就好像一座小型的空調。
杜非羽愛惜地把阿白抱在懷里,享受著雪狐帶來的天然涼意。
“你怎么突然這么惡心起來了?”阿白嫌棄道。
“我從未像現在這般需要你。”杜非羽回答。
“再說一遍唄?”阿白得了便宜要賣乖。
“我從未像現在…”
“停!”阿白抬頭,用爪子撓杜非羽的下巴,“不要現在講,晚上沒太陽了再說給我聽。”
“不行,晚上我預留了更好聽的話。”
杜非羽說完,抬頭望了望灰蒙蒙的馬路,真氣一提,迎著熱辣的太陽,摟著阿白,向前狂奔。
一口氣奔了七站路,四塊車錢是成功省下來了。只是杜非羽自身靈氣短缺,提氣奔跑之時,阿白輔助的妖力便一絲絲滲透進了身體。
于是這大熱天的跑了一大圈,不僅沒出一滴汗,還連手腳都變得冰涼了。
農貿市場的小販們正在午休,他們看著這個大中午出現在菜市場的人有些奇怪。
早市結束以后,攤子上的菜已經被挑過了一遍。最好的那一批已經被最早的那一幫人買走了。
但杜非羽驚喜地發現,即使是這些尾盤的剩菜,都比那城北那超市里賣的要好太多。
番茄的個頭更大,顯然更加圓潤且充滿水分;芥蘭菜正是新出的季節,健康的枝葉舒展著,強壯的莖桿讓人不禁想象它在翻炒后爽脆的口感。
還有大白菜,還有黃瓜,還有漂亮順滑的西葫蘆和華麗的金絲南瓜。
但杜非羽并不愿意選擇它們,他的心中自有算盤。
大白菜沉重不堪,一斤的差價充其量只有五毛錢。
黃瓜的利潤也不滿意,城北超市里一斤兩塊二,這里一斤也有一塊七,顯然缺少賺頭。
南瓜比白菜還重,差價只有兩毛錢,杜非羽要買它還不如去買土豆。
最后杜非羽把目光鎖定在西葫蘆上面。
西葫蘆超市里賣到兩塊五一斤,而這里的均價僅僅只有一塊五。一斤下來,竟然能有一塊錢的賺頭。
這可是少見的利潤率。
但他并不著急下手。
這個農貿市場不算小,蔬菜的種類相當多。他要整個轉一圈,再想好要買哪些菜。
他和阿白早在出發之前,就將超市里的菜價記了個遍。當年熟記功法秘籍的腦子,現在記點價格數字,倒也不含糊。
一圈下來以后,杜非羽的腦子里已經有了點眉目。
除了西葫蘆以外,茄子城南兩塊一,城北三塊二,有著9毛錢的差價;四季豆城南5塊,城北7塊,最多可以賺兩塊;大蒜和菠菜也有著很好的利潤率,差價分別有一塊五和一塊三之多。
“阿白你怎么看?”杜非羽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問道。
“我建議多買四季豆和大蒜,補充著買些菠菜,西葫蘆和茄子反而可以不必買太多。”阿白答道,“它們倆不好帶,利潤也不太高。”
“我也是這樣想的。”杜非羽笑著說,“但是我覺得大蒜倒是不能多買。”
“為什么?”
“咱們菜是直接賣給大爺大媽的。但你覺得像大蒜生姜這樣不容易壞的調味料,一般家庭會每天上街買一次嗎?”
“宗主的意思是…大蒜反而會不太好賣?”
“當然。”杜非羽很有信心,“不過,我們仍然要買一點。這玩意既然不容易壞,我就拿他做個保值吧。”
杜非羽要把兩百多塊錢全部用來買菜,他空著肚子熬了五天半,為的就是這一刻。
但是阿白的心眼總要多一點,她反復勸說宗主保持冷靜。最后杜非羽打了個折扣,把采買的資金定在了150元。
他走向了一個菜攤。在方才的詢問中,他斷定這個攤子的四季豆最好,價格在整個市場上則是不高不低。
而這攤子正對面的小賣店里,四季豆的價格卻是整個市場里最低的,小賣店的主人正急著處理掉一批長得稀稀拉拉的豆子。
杜非羽當然不打算買那種菜,但必要時候,這可以是一種壓價的手段。
“買菜?”攤子邊上的小販例行公事地問道。
“四季豆怎么賣?”杜非羽開門見山。
“五塊五一斤,很便宜。”小販說著拿起了秤,“拿個兩三斤吧,這個很好吃。”
“這四季豆稀稀拉拉的,五塊五貴了,四塊一斤吧。”杜非羽回擊道。
“四塊不賣。你隨便哪家去看看,我們家的四季豆肯定是市場上最好的。”小販一點沒有松口。
“這中午都過去了,你這也是尾盤菜了,還賣得這么貴?我換一家得了。”杜非羽轉身離開,又故意裝作有些猶豫的樣子,只是慢慢吞吞地挪動腳步。
小販的眼睛瞇了起來。他斷定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想買,只是在裝樣子。
于是他將計就計,開口挽留:
“五塊四一斤給你吧,我也要收攤了,給你算便宜一點。”
“五塊四和五塊五沒差別嘛,這不算便宜。”杜非羽一副不情愿的樣子。
“五塊三!怎么樣?我賣你一個面子,五塊三,不講價了。”小販說道。
“四塊二吧,我也不挑了,你就直接稱給我吧。”
“你這價格也太不合理,五塊三你還嫌貴?”
“你這菜色明顯不如上午的好,上午賣五塊三你下午還賣五塊三?”杜非羽反駁道。
實際上小販的菜上午的均價大概只在五塊左右。
小販理虧,低頭想了想,說道:
“五塊一吧,我這尾盤菜要處理掉了。就虧點錢五塊一賣了吧。”
他抬起頭,卻發現杜非羽已經跑到了對面的那家小賣店。小賣店的店主正愁沒人買,開口就是四塊七一斤。杜非羽聽到了價格,似乎顯得很心動。
小販看著心里有氣。剛剛砍價砍了這么久,這店主開口就想打劫?而且這年輕人也太不懂行,那家店的菜怎么可以和自己的比?
他急忙喊道:“五塊錢!我們這邊菜更好!”
“哦?”杜非羽抬起頭瞧了瞧那個小販,欲動而未動。
“四塊六一斤!我這菜要處理掉了,多買一些,剩下的送你,我就不給你一斤斤算了!”店主也真是如杜非羽所愿,又自覺地降了價格。
小販惱了:“他那菜是浸了水的,所以才看上去好一點!你自己看看我這四季豆,這水分,這脆度,純天然的!”
他把放菜的板子用手擦了擦,以此表示自己的四季豆質量上乘,沒有浸水。
杜非羽表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重新回到了小販的面前。
“就買你這家的吧。”杜非羽說道,“便宜點吧,我買多一些。”
小販嘆了一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
“老板你這年紀輕輕,殺價也太兇了。實話說吧,我今天也不打算賺了。便宜就便宜,給你四塊八一斤吧。”
當人失去的時候,焦慮感會占據內心;而當人失而復得的時候,內心就會被勝利感和占有欲充滿。
這時候,原本捍衛的價格底線,就會在情緒的起伏中完全松動。
但小販這時候卻只有買賣終于確定的輕松。而且杜非羽承諾說要多買,在他看來,現在他才是占據主動的一方。
但是他的臉上仍然帶著職業性的苦笑,來表示自己虧大了。他拿起秤,一邊稱一邊不經意地說道:
“四塊八,湊個數,給你稱個五斤吧。”
這是常見而有效的伎倆。主動代替客人判斷,讓心里正在猶豫的顧客買下更多的東西。
但是杜非羽心里一點都不猶豫。他回答道:
“五斤少了,給我稱二十斤。”
小販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你說什么?”
“四塊五,稱二十斤。”
杜非羽此刻不再多說廢話。
“你…你買這么多做什么?”小販驚道。
“做大鍋飯的。”杜非羽當場編了個理由。
此刻,二十斤和四塊五在小販的腦海中急速旋轉。他愣了大概有五秒,終于無力地點了點頭:
“行。”
他稱了重量,把沉甸甸的四季豆交給杜非羽。
雖然一下子把四季豆賣完了,他卻一點沒有賺錢的快感。
杜非羽淡定地向市場遠處走去,確定已經脫離小販視線之后,噗地一聲癱在墻角。
阿白擔憂地在他身邊繞來繞去,杜非羽喘了一會兒氣,終于緩了過來。
他勉強地朝阿白笑了笑:
“餓死我了。這二十斤菜都差點拿不動了。”
阿白沒有回答,只是把爪子放在杜非羽的掌心。杜非羽只覺得絲絲清涼,腹中的饑火也漸漸壓了下去。
“五塊五砍成了四塊五,宗主看來適合做生意呢。”阿白試圖說些其他話題來緩解杜非羽的不適,“那個小販為什么會由著你把價格砍下去呢?”
杜非羽扶著墻站起來,說道:
“買家沒有賣家精。你今天看他虧得要死,實際上只不過賺得少了點。我猜,他的成本價應該是四塊左右,說不定還要再低一點。我要是砍價砍得太狠,一下子到了四塊錢,那一瞬間就沒有談的必要了。”
“講價談判就是這么奇妙。總要在雙方舒適區的邊緣,一點一點地試探。既不能多了,也不能少了;既不能太兇,也不能太緩。這就是道。”
阿白看著論道的杜非羽,感覺這短暫的一刻里,極道宗的宗主仿佛重新恢復了風采。
但杜非羽卻講著講著笑了出來。
“道這種東西,真是以小見大。”他說道,“為了省一塊錢就做這么多文章,我也是個天才。”
阿白聽了笑個不停。狐貍的笑聲和人不太一樣,“啌啌啌”地,聽著怪別扭。笑得太久了,杜非羽也跟著別扭,就問:
“你笑什么?”
阿白一下子不高興了:“就你能笑?你要是個天才,我還是圣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