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云青替自家師兄默哀的時候,夙絮終于開口,果然一如云青猜測的一般冷笑,面色有幾分不虞,“如你這般說來,我移花宮倒像是個龍潭虎穴?”
“我并非這個意思......”唐楓忍不住開口,想要解釋些什么,卻被夙絮開口打斷道,“不必多說,我移花宮也并非不盡人情,只是自有規矩,她若愿意跟你走,必須自廢武功,自斷雙足,倘若她身負殘疾,你可愿愛她如初?倘若你深愛她至此,又如何會愿意讓她身體損傷?”
夙絮的話擲地有聲,卻如當頭棒喝,聽在唐楓耳朵里,卻有如一擊重弦深深扣在唐楓心上。
“情之一字,可謂最是傷人。你一心想要帶走花奴,可你真的能保護好她嗎?倘若你能,從前她也不會身受重傷,淪落此地。”
夙絮輕聲道,明明很溫和的聲音,卻句句直中要害,點出了唐楓心里最不堪的痛苦。
唐楓最害怕的,便是當年沒有保護好唐果,導致了唐果這一生的遺憾。又有哪個女孩子不愛美?唐果戴著面紗數年,也不無覺得自卑和悲傷。雖然從未表露,唐楓卻也能明白。
如今夙絮的話句句如刀,刺的唐楓心口生疼,他偏轉頭看了看唐果,后者一雙明媚的眸子正好和唐楓對視上,那眼神復雜,落在唐楓眼里刺目無比,胸中一股酸澀感燙的唐楓心臟隱隱作痛。
夙絮看得分明,畢竟算是將唐果一手帶大,忍不住開口問道,“花奴,我且問你,可愿意跟此人離去?”
那白紗覆面的清麗女子身形有些顫抖,唐楓屏住了呼吸,有些期待的看著她,連云青也忍不住側目看向了花奴,等著她的回答。
良久,卻聽花奴輕聲道,“不愿。”低低的聲音卻好像一方大石,狠狠砸在了唐楓胸口。
方才還面帶幾分喜色的唐楓瞬間慘白了一張臉,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的唐果。
那白衣的清麗少女卻垂下了頭,不再去看唐楓的目光。
花奴只覺眼前有些模糊,有熱熱的感覺從眼眶傳來,竭力忍住才避免了淚珠的墜落。
唐楓于她而言,是年少最美好的夢,然而夢境再美,終有被戳破的一天。
有些難受的掐緊了掌心,唐果藏在面紗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倘若有人看見,定能發現這是一抹難看至極的笑容。
唐果知道唐楓年少英雄,這些年她聽了許許多多唐楓的事跡,大多被穿的神乎其神,可唐果還是很愿意去傾聽。
然而近鄉情怯,所以唐果救了唐楓卻不愿意暴露自己,卻在唐楓危險之時,又忍不住現身搭救。
這許多年來,唐果從沒有忘記當年那個總是皺眉的少年,夢里醒轉,聽到六角宮鈴的鈴鐺脆響,唐果還是會恍然覺得自己還是個十余歲的少女,跟在唐楓身后軟軟糯糯的叫著唐楓哥哥。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然而命運弄人,唐果閉上了眼睛,藏起了該有的不該有的所有情緒,端端正正的跪下,深深向夙絮磕了一個頭。
“弟子花奴,寧愿永留花宮,服侍宮主。”
再抬起頭時,唐果又變成了那個冷漠寡言的宮裝少女,眉眼冷厲,帶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氣勢。
惘然夢幻,世事如夢不可追!
唐楓如此優秀的人,定當有更為優秀的女子與之相配,唐果心里有著從未對人言的卑微,便是她臉上累累,此生不可痊愈的疤痕。
當年她從唐門出逃,也是為此!一方面是對毀容的驚慌失措,而另一方面,卻是害怕唐楓會因此愧疚,留下一生的痛苦。
唐果知道唐楓心里或許愧疚,但她并不想將這份愧疚變作負擔,唐楓對她越是愧疚,她越是患得患失得覺得唐楓于她毫無感情。
只是出于一個男兒的氣魄和擔當,想對她補償,然而唐果并不需要這份補償。
唐楓自然不知道唐果這樣的心思,只是沉默的立在原地,一語不發。
夙絮掃了唐楓一眼,不由暗自嘆了一口氣,隨即開口道,“花奴這番話,你可聽清楚了?”
唐楓似乎還沉浸在之前的情緒中,對夙絮的話充耳未聞。
“你若帶著你的朋友就此離去,擅闖移花宮的行為,我可以既往不咎。”夙絮淡淡道,卻已經是無比寬容,要知道按唐楓這樣私闖,若遇到的是脾氣火爆的大宮主曦池,當下就會被其斃于掌下。
不僅如此,怕是連花奴也討不了好,也虧得唐楓和云青幸運,剛好撞上了移花宮和天外天的對峙,大宮主曦池急于明玉功的突破中,二宮主分身乏術,便草草處理。
被點名的云青有些尷尬,被忽視了良久,也沉默裝死了許久,如今氣氛緊張,二宮主發了話又把眼神掃向了他,不說點什么好像真的挺不對勁的。
“二宮主,這個小丫頭是我妹妹,我無心打擾,只是想帶她回去,您可允許?”推出來小九做擋箭牌,云青笑了笑,臉頰旁的酒窩分外明顯,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可愛。
上了年紀的女人,可能都對可愛的東西沒有什么抵抗力。夙絮不像曦池,對男人沒有那么深的憎恨,甚至年輕的時候,她還有過一段懵懂的情愫。
君子堂掌門蕭別情,年輕的時候曾經為救摯友勇闖移花宮,結識了當時年紀尚輕的夙絮。
夙絮素來是個才女,蕭別情亦是個才子,兩者相遇如同一場江南煙雨之下的唯美邂逅,雙方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然而終究是有緣無分,夙絮最終不愿意跟隨蕭別情離開移花宮。這世間除了愛情,還有難以割舍的親情,這偌大的花宮凄清,倘若連自己都走了,曦池便真成了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夙絮放不下血脈相連的至親,只能與蕭別情揮淚怒斬情絲,與胞姐在此依偎,兩個傷心人抱團取暖。
而蕭別情終身未娶,只收養了一些無家可歸的孤兒,更是以明玉功作為君子堂第二套心法之名,此種深情,更是難與外人道也。
遙想俠士當年,方知君子如故!
回憶很長,所以云青這樣笑著開口,夙絮一時恍然,竟沒有拒絕。
待回過神來,云青還是一臉渴望的看著自己,夙絮方淡淡開口道,“小姑娘還未拜入我花宮,如此,你們便自行離去。只是今后,再也不許出現在島上,倘若有違,便是天涯海角,你們也會接到我移花宮的追殺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