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進寶算不上是個很有存在感的人。
他有些錢財,但沒有到富可敵國的程度;有些武功,也不過在王鈺之下;有些志氣,但終究被現實蹉跎消磨了大半。
簡而言之,即便在這方天地之中,他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人罷了。對吳能來說,他只是這次游戲任務中的一個過客,而且只對他某一階段的計劃有所幫助,在他們收到善提禪師的邀請來到禪心寺之后,錢掌柜的意義就只在于幫忙傳遞些情報了。
也正因為如此,當得知他死志已明的時候,吳能才會覺得如此詫異。
這位錢掌柜給他的印象,并不是一個多么勇敢的人。
當初因為遭到蕭不語手下傀儡的襲擊,他就想過要拋下家業跑回關內避難,后來更是在吳能的建議下臨時加入了鐵錘幫,還被霍驚天錯認成了鐵錘幫的幫主司馬大錘,鬧出了些笑話來。
而且天界入侵時,他也絕非無處可躲。
若說這位大商人沒在家中留下個密室之類的地方,存儲些水米在內,吳能是萬萬不信的——起碼他家里的書童顯然是躲到了安全之處,否則他也就沒必要請吳能“日后照拂”了。
但就是這么一個人,在天界降臨之時,毅然決然地選擇了以命相搏。
而且,他很可能也明白,這種抗爭,除了搭上他一條命之外,沒有什么別的意義。
即便如此,他還是選擇了這么一條道路。
莫非,這就是神州里,那些江湖子弟的“尊嚴”么?
吳能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明白了。
這封信在王鈺、陳純仁、柳依、胡正信、周娜娜手中傳了一圈,最后被吳能重新遞給了慧定。
“慧定師父,勞煩你把這封信交給丘副掌門和丘小影吧。”吳能輕輕搖了搖頭,但不知怎的,腦海里那個身著絲綢、身體胖碩的影子卻總是揮之不去。“若還有福澤鎮的消息,還請你一并通知我。”
慧定應了一聲,便走出去了。
屋子里一片安靜。
“無事,無事。”吳能輕笑一聲。“錢掌柜求仁得仁,應無所怨。我們繼續談正事吧。”
“剛才盟主說想派人去溝通邪道,不知道盟主有什么合適的人選么?”陳純仁嘆息一聲,就繼續了剛才的話題。
“若要老僧說,老僧覺得吳掌門和王大俠聲名遠播,身手又不凡,最是適合這個任務。”善提禪師有些遲疑地說道。“只是眼下——”
“盟主不必擔心,我們沒事。”吳能接過了話來。“只是此行太過危險,在下手上又沒有多少丹藥了,不知可否請盟主借一批丹藥給我們備用?”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善提禪師點了點頭。“老僧手里還有兩千績點,就交給吳掌門使用了,掌門不必客氣。”
吳能點了點頭。
“那,我們先前提過的,去菩提塔修行‘斷天魔’之事?”
“老僧這就去找善忍師兄,還請吳掌門和各位先去休息片刻。”善提禪師道。
吳能和王鈺對視一眼。眼下他們恐怕還真沒心思休息,畢竟天界的下一輪進攻隨時可能到來。
“休息就不必了,我們還是去外面協助防守吧。”吳能輕嘆一聲,覺得自己實在是個勞碌命,無論什么時候都得不來清閑。
“無所謂,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楚千嵐的化身冷言冷語道。“有我在此,不會讓敵人沖進來的。”
這話雖然聽著冰冷,但其中隱約似乎帶著幾分關懷,讓吳能感覺頗不習慣——他還是希望和化身保持著單純的交易關系。
此刻,九天之上。
天界真神、18號代理人和楚千嵐的某個化身依然保持著三足鼎立的狀態。
只不過,18號代理人看起來已是頗為疲憊,甚至還顯得有些狼狽——他衣服上被劃開了幾道傷口,頭發也被斬去了一截,眼下氣喘吁吁地停在空中。
“呼,呼…”18號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抱緊了手里的重弩。“增援還沒到么,那家伙,真是——嗯?可算是來了!”
天界真神猛地皺起了眉毛,看向了天空中的某個位置。而在另一邊,楚千嵐的化身手捧著青萍劍,也輕笑了一聲,將眼睛望向同一個位置。
在三方的注視之下,天空之中開啟了一扇小小的門扉,然后一個穿著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有些費力地從其中鉆了出來。
“22號,怎么來的這么晚!”18號有些埋怨地叫了一聲。
“抱歉,抱歉,事情太忙了。”22號一邊說著,一邊將頭頂上的一頂禮帽摘了下來,欠身向著等待著自己的三方微微致意。
他的發際線稍微有些靠后,面色嚴肅,身上穿著一件洗得很干凈的藏藍色西裝,腳上穿著一雙有些褪色的褐色皮鞋,看起來像是個普普通通的落魄中年社畜。
“又一個代理人。”楚千嵐的化身冷哼一聲。“你是哪邊的?”
“我么,我為了和平而來。”22號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和平?荒謬!”天界巨神鼻間呼出一大團白色的霧氣。“戰爭已經爆發,此界必須重啟,這是任何存在也無法改變的!代理人,汝若是敢阻止此事,吾也不在乎手里再多一條人命。”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22號揮了揮手中的禮帽,示意讓天界真神冷靜下來。“真神,我不是來阻止你的。”
18號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但也沒有多說什么——這件事原本就是他的責任,22號能來趟這潭渾水,已經算是非常為他著想了,他也沒有立場去指責對方。
“我只是想來提供另一個看事情的角度。”22號從容道。“真神,你是天界的主宰,我們始終對你抱有敬意。此事的發生,確實有我們很大的責任,這點是無人可以質疑的。”
聽到22號的話,真神的表情稍微輕松了一點。
“吾自然毫無責任!”祂低吼道。“若非爾等代理人肆意妄為,擅自打開天路,吾的天界也不會被凡人窺視!”
“是,是。”22號點了點頭。“凡人窺視天界,確實是重罪,真神的一切做法,都是合理的。只是,真神,你乃是整個天界的主宰,何必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動氣呢?”
“那汝的意思呢,代理人?”天界真神反問道。“凡人的生死,本不在吾的心上,但吾既然已經決定要清理此界,就絕不會因為任何存在的勸說而改變主意!無論是汝,還是汝身后的偉大存在,都不可能改變吾的決定!”
“當然,當然。”22號心平氣和地回答道。“只要真神愿意,隨時都可以清理神州世界。但是我覺得,這樣做,有些無趣了。”
“無趣?汝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既然神州是你的游戲之地,那凡事也不必太過認真,我們不妨好好玩一玩。”22號提議道。
“說說看吧,你想怎么玩。”楚千嵐的化身冷笑道。
“很簡單,我們不妨立下一個賭局。”22號笑著答道。“由我作為裁判,請真神和這位女士作為賭局的雙方參與游戲。”
“兩位如今已經各自在神州里放下了自己的棋子。從此刻開始,兩位將不能再放下更多棋子,我們代理人也不會以任何手段干涉這場戰爭的進行。”
“至于打賭的內容嘛,我們就來賭一賭,天界的天兵天將和神州世界的人類之間的這場戰爭,能不能撐過三個月吧。”
“若是真神嬴了,便請這位女士帶著你本體的所有化身退出這個世界,從此再也不得回歸;”
“若是這位女士贏了,就請真神暫時饒過這個世界里的凡人,讓他們繼續尊奉天界的榮耀。”
“二位意下如何?”
“喂,22號,你在開玩笑吧!”18號不敢置信地說道。“你難道要就此放過這個化身?”
“我沒開玩笑。”22號攤了攤手。“這是現階段最好的選擇。”
“代理人,汝的建議很有趣。”真神咆哮道。“但是吾不想這么輕易地放過你——如果想要召開這場賭局,那么汝也必須參與進來。”
“真神想讓我做什么?”22號機敏地問道。
“如果汝輸了,之后沒有吾的同意,汝和其他代理人就不得擅自進入此界!”
“這恐怕很難。”22號立刻拒絕道。“這并非我所能做主的,真神不如換一個——嗯?”
他一下子停止了言語,表情忽然變得有些詭異了起來,像是突然收到了什么人的信息一般。
“好吧,好吧,我同意了。”22號重新戴上了禮帽。“那我們就各自說出自己的預判和賭注吧。”
“吾相信,吾的天兵只需兩月的時間,就可清理完此界的人類。”真神率先說出了自己的判斷。祂顯然對自己的天兵天將很有信心。“若是吾輸了,吾立刻停止清理行動,并且未來三百年內,吾都不會再次發起清理此界的計劃。”
“那我就賭,這些人類能支撐三個月吧。”22號急不可耐地搶先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如果我輸了,那么代理人將不會在未經真神允許的前提下,進入此界。”
雙方共同望向了楚千嵐的化身。此刻,22號已經率先搶走了化身的臺詞,這會讓化身陷入一種尷尬的境況之中。
“那我就賭,人類能撐過三個月——”
“這和我的判斷重合了,這不符合規矩。”22號立刻指出。
“——之后,再將這些天兵殺個干凈。如果我輸了,我就帶著所有化身離開此界,再不進入。”楚千嵐的化身徐徐說出后半句話。“這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