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丘大山的中年危機 “成了,成了!我這爐丹成了!”
黑夜之中,只聽得遠方的一間煉丹房中,一個蒼老的男聲忽地高亢地喊叫了起來。
和他喊聲同時出現的,還有一股濃郁的藥香,這股香氣從遠方蔓延而來,硬闖入丘大山的鼻腔之中,引得他一陣煩躁。
而此刻,如果站到門外,就能看到一抹耀眼的七色虹光貫穿了高空,如同在天地之間拉起了一條登天的長梯。
輕嗅著鼻腔之中那馥郁的香氣,眼看著房門外那道遮天的虹光,丘大山忽然長嘆一聲,身體輕顫。
他手中捧著的那一爐剛剛出爐的“愈體回魂丹”,此刻也顯得倍加黯淡,并且毫無存在感。
人比人,氣死人啊!
丘大山來到這禪心寺已經三天了,但對他來說,這三天實在太過漫長,長得像是度過了三年。
他雖然定居福澤鎮銅爐派已有多年,但早先也是在江湖上浪蕩過的,對自己的煉丹水準非常有數。
簡單來說,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蕩。
他的老師劉千秋,人送外號“芝菡翁”,平生最擅長的是采藥和選藥,在煉丹技巧上,只能說是稀松平常。好在劉千秋身上有幾門煉丹秘法,勉強可以煉出地字級的丹藥,也算是在江湖上有些地位。
劉千秋雖然是個江湖散人,但也有十幾個弟子,算得上是“有教無類”。而丘大山,很遺憾,就屬于“無類”的那一類人。
他天資算不上出色,好在心態還算積極,加以多年苦修,勉強算是出了師。再加上那口現在已經不怎么使用的天降銅爐幫忙,丘大山覺得自己在這江湖上,雖然留不下什么名姓,談不上是什么人物,但好歹是個人了。
之后之所以在福澤鎮待了多年,無非也是看好福澤鎮周邊沒有什么巨寇大盜,時日還算太平,再加上周圍沒什么強勁的競爭對手,安心煉煉丹賺賺錢也是好的。
多年下來,錢算是賺到了,人也沒缺胳膊少腿,相比當年師父門下那些才華出眾但是英年早逝的師兄弟們,丘大山覺得自己也算很幸福了。
不成想歲數大了,自己還要出山,跟著吳掌門跑到這遙遠的禪心寺來,在這里每天承受精神上的傷害。
他丘大山雖然有些世故,但也不是個只知貪財好利的小人!
他對丹道還是有幾分熱忱的,否則也不可能長久以來以此為業,拋卻了繁花錦繡,每日在煉丹房里對著銅爐苦守。
奈何丹道這條路,天資就占了七成,后天的教育又占了三成。丘大山在天分上既然沒有什么優勢,老師又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大宗師,兩者加在一起,他在這禪心寺的煉丹術士之中,竟然隱約落入了最下一層。
如今禪心寺里,聚集了許許多多丹道中人,有的精于選藥,有的精于碾藥,更多的精于煉藥,這些人大都在江湖中有些名望,手底下也很是有些真功夫。
如今禪心寺內推廣“績點”制度,人人都猜到善提盟主的心思,是要以這項新制度,強化聯盟在江湖中的地位。如果這項制度真能成功,那就是利在千秋。
而禪心寺,就是善提禪師推行新制度的首善之地。
正因如此,來這里的煉丹術士們都鉚足了勁,想要在善提禪師面前,好好的露一手!
若是真讓善提盟主注意到了自己,從此之后不說飛黃騰達,也必然是諸事順遂,對自身、徒弟、門派師承,都是天大的好事。
此外,丹道雖然不若武道那般師承繁多,但也隱約分了諸多流派。
如今在這禪心寺聚集的眾位煉丹術士,便可大致分為三派。
一派,是真武觀的嫡傳弟子,和真武觀關系密切,在煉丹上也更為接近道家一脈,這一派人因為有真武觀明里暗里的支持,往常在江湖上很是有根基,算得上是丹道正統。
另一派,是普通的江湖散人。這些人雖然從根源上,學習的也是真武觀的煉丹之術,但在江湖之中結合俠客們的實際需求,對丹道進行了諸般創新,也多多少少被前一類人看不上。
最后一派,卻是一些和邪道七煞觀有師承關系,但卻在正道容身的煉丹術士。這些人雖然在江湖上地位不高,甚至有些格外死板的俠客不愿意和他們為伍,但他們所學的煉丹技法卻是實打實的,也因此在江湖正道之中有了容身之地。
按照吳掌門偶然提及的一個說法,這三派人之間,隱隱存在著一條歧視鏈。
第一類人看不起第二類人,前兩類人又都不愿意搭理第三類人,而第三類人則在自卑之余,和第一類人也有著理念上的沖突。
如今大家都在禪心寺,用的大都是禪心寺提供的真武觀特產煉丹爐,使用的藥材也不分伯仲,條件基本相同,煉出來的丹藥卻能分出個三六九等,這下可有了一決高下的機會!
你是丹道正宗,我還是九代傳藝呢!
不管是真武觀的嫡傳門人,還是江湖散人,亦或者是傳承自邪道的術士,大家平日里就不對付,但礙于江湖情面還不好互相打臉,現在有了機會,你可就怪不得我下手兇狠了吧!——許多人心里存的,都是這么個心思。
這事兒據說善提禪師也知道,但他并沒有試圖做些事情緩和這些煉丹術士之間的矛盾,反而叫人立了塊牌子,每七日一次,上半邊更新獲得績點前幾位的術士名單,下半邊更新獲得績點后幾位的術士名單。
這名單一出,大家就更掐出火來了。名單上的名字不斷上上下下,煉丹術士們也都把平日舍不得用的秘法用了出來,結果就是禪心寺里生產的丹藥一時間品質大大提升,動輒就有地字級的靈藥出爐,各種異象久久不散…
搞得現在禪心寺里,煉丹房周邊,居住的僧人們都已經習慣了大半夜正睡著覺,突然被幾聲高亢的叫聲喊醒,然后空氣中傳來陣陣奇香,天空之上浮現種種異象。
這可就苦了丘大山了。
第一次遇到有人煉出地字級的丹藥,他還可以安慰自己說是真武觀的嫡傳弟子大發神威;第二次的時候,便是慨嘆正道能人輩出;到了第三次、第四次,他已經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自己才好,只能默默無語地看著自己丹爐里那幾顆形狀圓潤、但卻沒什么特殊表現的尋常丹藥,眼睛里和心底都一陣泛酸。
在禪心寺待了三天,眼看著下一輪的績點名單就要揭曉了,他不禁覺得愈發焦慮。
真的登上了名單里的倒數幾名,那丟臉的就不只是他自己,還有他的老師劉千秋,以及他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銅爐派!
所以說,吳掌門,你到處非得叫我跟你走一趟,讓我丟這么大的人,這是何必的呢!
想及此處,丘大山放下手中盛著丹藥的盤子,默默走到門旁,看著遠方天空之上那道緩緩消散的虹色長梯,心中滿滿的都是郁悶和不甘。
這么想著想著,天色逐漸微亮。等到丘大山反應過來的時候,新的一天已經到來。
煉丹房里許多剛剛熬了一夜煉丹的術士們紛紛走了出來,有的在敲打肩臂,有的在舒展胸懷,他們臉上都掛著濃重的黑眼圈,但神色卻都頗為興奮,其中還帶著少許惴惴不安——畢竟新的名單就要掛出來了。
禪心寺的廚子們已經準備好了早晨的各種餐點。這里的伙食相當不錯,除了常見的稀飯和咸菜之外,還有雞蛋可以吃——煉丹術士們平日里工作非常辛苦,需要多多進補,所以禪心寺特地為他們準備了雞蛋。
當然,真武觀的嫡傳弟子們里,有幾位江湖地位特別高的,是不吃寺里準備的大鍋飯的——他們自己帶了廚子來,可以借用這里的伙房,根據他們的口味定制菜色。
丘大山磨磨唧唧地走出了門,端著一盤丹藥先去找了禪心寺的僧人評定等級、計算績點。
他走出了煉丹房的區域,走到計算績點的屋子旁邊,聽著里面傳來接連不斷的算盤敲打聲,間或伴有幾聲暢快大笑,其中有一個人的聲音頗似昨晚那個高喊“成了”的老先生。
在心底里輕嘆了一聲,丘大山終究還是端著丹藥向著門里走了進去。
誰知他這一步剛剛跨出去,門里突然沖出來了一個人,一頭撞在他胳膊上。
“當啷當啷!”
手里的盤子一歪,丹藥全都掉了出去。
丘大山下意識地彎下腰想要將地上的丹藥撿起來,卻見來人很不好意思地先蹲了下去,將地上的一顆顆丹藥撿起來,放回到了丘大山手中的盤子里。
“對不住了,這位師兄!”來人看起來頗為年輕,臉上帶著歉意的微笑。“您這爐丹要是出了什么問題,績點我全額賠償!”
“陸師弟真是善人!”聽得他這么說,旁邊一個稍微年長的人立刻交口稱贊。“這位師兄,應該不打緊吧?”
陸師弟?
這位可不就是之前名單里排在第二位的,真武觀的陸伯仁么?
丘大山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臉上布滿笑容,但他一時間卻覺得自己的笑容有些發僵。
這位陸伯仁,算得上是真武觀年輕一代弟子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天資不凡,在武道和丹道上都有成就,最后毅然決然為了煉出天字級的仙丹妙藥的理想,而放棄了武道上的發展。據說他雖然尚未成功煉出天字級的金丹,但是煉制地字級的丹藥卻也沒什么障礙了。
想不到這人竟是如此年輕!
正在他忙著向陸伯仁解釋說自己無甚大事,丹藥也不受影響的時候,屋里面忽然沖出了一大堆人,簇擁著兩個舉著木制黑板的和尚走了出來。
兩個和尚將木板放到地上,一群人立刻圍了上去。
丘大山本不想去湊這個熱鬧,但沒想到其他人紛紛簇擁過來,硬是把他擠到了最前面。
他抬起眼睛,臉上如同火燒一般灼熱,一咬牙一跺腳,從最下面開始看起了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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