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瑟帶著滿身冰雪直挺挺栽進了列車,正在打掃積雪的巴哈雅嚇了一跳,她用掃把戳戳他的背,想知道這個人是否還活著。
“花了十個小時,平均五只一來回,你知道你浪費了多少時間嗎?”指揮官蹲下身,拿著計時器在他臉頰上拍了拍。
伊瑟抬頭呸出一嘴鳥毛,不服氣地說,“再來一次,我能做得更好…”
“明天再說吧,現在我們進入下一輪。”
指揮官丟給他一管營養素,“別急著吃,你要先知道,在荒野上除了要學會如何分配體力,還要學會挨餓。”
“我挨過餓。”伊瑟拖起精疲力盡的身體靠住墻壁。
“不是那種挨餓,我說的是即便身體很疲憊,也要忍著饑餓將能量儲存下來以應付不時之需。”
“可是…食物吃下去就不受我控制了。”
“所以我們才要練習,要讓身體知道你的意志才是控制一切的主人。我會記錄下你的體力恢復情況,如果我發現食物立即被分配給了身體,你就給我下去繞著狂鯨號跑圈,跑到補充的能量消耗完為止。”
伊瑟感覺自己整個人要裂開了。
指揮官掏出他那個破破爛爛的移動終端,“至于誠實問題,我自有辦法判斷出你是不是在說謊。現在告訴我你還剩多少體力?”
“13%。”
巴哈雅十分驚訝,她沒想過一個人對自己體力的判斷竟然能精確到百分數。
“有保留是嗎?我猜浮動應該在5%左右。”
伊瑟像是早就料到指揮官有這種水平,“對。”
巴哈雅更加驚訝了。
“勉強像話吧。”指揮官一刀劃開營養素的端口,“吃下去!遏止住饑餓的感覺,和求生的本能抗爭。在與強敵對戰的時候,任何一絲能量的積攢都可能扭轉最后的結局。”
伊瑟咬住管身,艱難地將膏體吞咽下去,沒有加工過的營養素口感與石灰無異,他感覺喉嚨干澀極了,又想咳嗽又想作嘔,好在食物終于進入了胃部。
沒有絲毫防備,消化系統自主開始了資源搶奪,就像他預料的那樣,十分之一管營養素頃刻間被消耗得干干凈凈。
指揮官的表情沒有任何意外,只是指了指車門,伊瑟躍下列車開始奔跑。
“距離天亮還有十二個小時,我有的是時間陪你耗。”指揮官在走道上觀望,“你血戰過嗎?”
“當然!”
“在那兒趾高氣昂什么!戰敗者永遠是戰敗者!幾個人類就能追得你到處逃亡,你是帶著族人來這里送死的嗎!?”
伊瑟屏住一口氣沒有回應,但是眼里已經怒氣騰騰。
“不滿嗎?有不滿也得給我咽下去,除非你能證明自己比我更強!如果連我這個‘上尉’都打不過,那其他人你想都別想!現在從車頭前面穿過去!要是放慢速度就等著被軋死吧!”
伊瑟的速度飆升,帶起沿途一路的揚雪。
通訊器里突然傳出司機驚慌的聲音,“我靠敵襲——哦,是他啊。”
“注意能量分配的優先級,確保你的四肢隨時都能發起攻擊,你的頭腦必須清醒,至于其他器官,就當它們不存在吧!”指揮官看了一會兒,招呼巴哈雅過來,“你和漢斯去把這些雷鳥處理了。”
“呃…”
“羽毛不要扔,我有其他用處。”
“那個…”巴哈雅抓了抓頭發,“漢斯已經在三天前下車了,他是選擇離開的那波人之一。”
指揮官僵硬了一秒,“那你隨便找幾個人。”
巴哈雅撇了撇嘴,“知道了。”
“給我回來,你有什么不滿?”
巴哈雅轉回來看著他,“我是個醫療兵,可你總派給我一些亂七八糟的活,明明還有很多吃閑飯的人,為什么不讓他們一起幫忙呢?”
“那你為什么不去溝通一下?”
“可是…你才是指揮官啊。”巴哈雅又抓了抓頭發,“算了算了,我去講吧,煩人的老頭。”
跑完幾圈,伊瑟站到車門階梯上時雙腿一軟差點跪下。
指揮官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拎直,“繼續。”
終于,在距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的時候,伊瑟最后一次掙扎著爬上列車,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肌肉還受他控制。
他清楚知道自己的意志力還沒有崩潰,只不過因為體力一直在極限邊緣徘徊的原因,身體率先承受不住壓力,這時再堅定的意志也沒了辦法。
先天劣勢不是光靠后天努力就能彌補的,否則世界上就不會有那么多一蹶不振的人了。
指揮官放棄了繼續訓練的打算,他的室友把他拖回床上,勉強喂下半管營養素——列車設施改變后,他單人間的特殊待遇也就沒了,現在的室友是負責槍械校準的阿布利特。
身體一沾到床鋪,睡意立即襲來,以至于后來阿布利特一個人對著他啰哩啰唆說了什么,他都沒有印象了。
在肉體自我恢復的時候,伊瑟的意識陷入了一場夢境。
說來奇怪,他除了被戴蒙德使用希萊因的特殊能力拉進噩夢以外,其余時間很少做夢,即便有也是關于往昔回憶的零碎片段。
可是這場夢卻異常清晰。
他夢見自己在黑暗里漂浮,盡管周圍一片漆黑,但他知道身體兩側是有墻壁的。
伸手摸索,能感覺出這是一個四方形的空間,指腹傳回冰涼的觸感,所謂的“墻壁”是一層玻璃。他像是舊時代魚缸里的金魚,在狹小的空間里連轉身都困難。
不遠處傳來了啜泣聲,低微又模糊不清,像是一個頭被蒙住的人在袋子里哭泣。他循著聲音找過去,發現頭頂出現了一點光源,被光柱籠罩的,是一張熟悉的臉龐。
“戴蒙德?”伊瑟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被拉進了什么特殊的夢境,但在這個場景里他感覺不到恐懼,有的只有空虛、冰冷,就好象他的靈魂已經脫離了肉體。
“你在那里做什么?”
戴蒙德卻好像聽不見他的聲音,低垂的頭顱不斷細微地抽動,似乎在哭泣,嘴里還喃喃自語,伊瑟湊近一些,聽到他呼喚的是巴哈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