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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終局(七)

  六天一轉眼就過去了。

  每天的白天,都是一樣的平靜,弗圖洛圖如羅松溪所料,并沒有啟動位面推進器。他一直在等待羅松溪的屈服,或者說,在他看來,羅松溪沒有任何理由不屈服。

  所以,除了六道沖天的氣流柱,整個位面風平浪靜地像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而這六天,每個晚上,對于羅松溪來說,都是絕不平靜的夜晚,疾風驟雨,刻骨銘心。

  維羅妮卡和伊薇蘭的默契越來越好,好到一分鐘中場休息的時間都不給羅松溪留。

  駱晴明拿著個酒壺,一個人在默默地在甲板上喝酒,看到羅松溪走過來,輕輕問他:

  “她進去了?”

  羅松溪點了點頭。

  他回想起伊薇蘭在踏入傳送法陣前的那一剎,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強大的伊薇蘭,高傲的伊薇蘭。

  她回頭對羅松溪燦爛一笑,說:“接下去,你歸她,你的孩子歸我。很公平。”

  “再見了,小菜鳥。”

  她像第一見面時那樣喚他,然后一閃消失在傳送法陣中。

  駱晴明又喝了口酒,繼續沉默了下去。

  “當初在圣約翰堡,她喝醉酒那次,把她帶回酒店,然后站了一夜崗的人是你?”

  羅松溪忽然問他。

  “不就是我當初傻里傻氣地埋下的這個伏筆,成全了你們之后的那么多故事么?”

  羅松溪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聽到駱晴明開玩笑,正如他第一次看到駱晴明喝酒一樣。

  其實駱晴明的這個玩笑,開得也不是很好笑。羅松溪笑得那么開心,是因為從駱晴明站崗的事情,他想起了伊薇蘭那次被努爾·戈麥斯拍下相片,之后為了幫伊薇蘭要回相片他載著伊薇蘭飆車,再之后的那場酒局,埋下了從此開始曖昧不明的情愫。

  他也想起來了在吉爾斯都,初見維羅妮卡時,她張牙舞爪地朝自己沖過來時穿的那條漂亮的藍裙子,在古德里安行省皇家莊園的浴室里她朝自己扔過來的水瓢,以及在深海之底扯開她衣服時看到她身上那些“生命分流”的法陣。

  他還想起了林小曼在學校用藤蔓給他送的那些早飯,面對著頭頂萬千的星辰對談的理想,在大山里一天踏過一年四季的那場旅游,沿途看到無數螢火蟲的飛舞。

  那些都是他一生當中最美好的光景。

  而現在,他握著“隕月之匙”等待著終局的降臨,林小曼還在黑石山里做著不屈的卻已經沒有用處的抵抗。

  終究是沒有機會見上林小曼最后一面啊。

  他笑著,回憶著,感慨著,直到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空間破洞。

  一陣精神力波動,從空間破洞中傳出來,他的腦海里出現了弗圖洛圖的聲音:

  “羅松溪,一艘你們的飛艇,正用最快的速度,向矮人大陸最北端的位面推進器靠近。請你向我解釋,這艘飛艇的目的是什么?”

  “不,不用解釋了,我已經沒有耐心了,我給你最后十秒鐘,我倒數十個數,在我數完之前,你把‘隕月之匙’扔進這個空間蟲洞里來,不扔的話,倒數結束,我立即發動位面推進器。”

  “十——”

  “飛艇?”羅松溪確實不知道那艘飛艇是由誰駕駛,目的是什么,但他決定不去管那艘飛艇,饒有興致地問弗圖洛圖:

  “你啟動位面推進器,你們黑暗生物同樣半神之下,無人能在這加速度下幸存,這么大的代價,你舍得嗎?”

  “九——”

  “哦,你知道了呀,是圣山那些精神體告訴你的吧?但他們只是軀體破碎,只要靈魂能夠回到地心,仍舊能孕育出新的軀體。”

  “這些都不重要,重新孕育出現在規模的人口,我們頂多耐心地等上一兩千年的時間。而那個時候位面上已經沒有你們存在了,所有的時間都是我們的。”

  “重要的是,想必你也知道了,如果我啟動了位面推進器,你沒有機會按下那個按鈕。”

  “八——”

  “哦,那如果我按照你的要求,把‘隕月之匙’扔進這個空間破口,你如何保證你能夠兌現諾言,讓開回飛船,把位面上的文明火種運走?”

  “七——”

  “我可以用靈魂與你締結契約,違反了靈魂契約,神魂俱滅。況且我已經把誠意釋放到了那么大,原本在拿下六座位面推進器的第一時間,我就可以讓提亞那位面離開現有軌道,無論是往遠離太陽的地方飛,還是往靠近太陽的地方飛,這個時候,你們肯定都已經死絕了!”

  “六——”

  “哦,居然愿意締結靈魂契約,而不是惡狠狠地說:你還有得選嗎。那說明強行將位面推進器開啟到最大,對你們確實很傷。我來猜猜看,是地心其實能夠容納的靈魂十分有限,還是你擔心,瞬時的加速度,會令地心中那一方你們的生命之源,同樣土崩瓦解?”

  “五——”

  “羅松溪,你到底想怎么樣?你按下那個按鈕是兩敗俱傷的結果,我強行將位面推進器開啟到最大也是兩敗俱傷的結果,我只是想尋求一個不要兩敗俱傷,對雙方都最為有利的結果。”

  “四——”

  “別數了,沒有對雙方都有利的結果,重要的是,結束這一切的勇氣。”

  說罷,他大拇指微不可查地動了一動。

  他按動了那根紅藍相間的短棍上,那個光滑的,暗啞的,像一只無辜的大眼睛一樣的紅色按鈕。

  時間回到幾分鐘之前。

  那艘弗圖洛圖所說,飛往矮人大陸最北面的飛艇,其實上面寥寥沒有幾個人。確切地說,只有兩個人。

  駕駛飛艇的,是蘇富比當年的師弟,如今的傳奇大武者嘉士德。在滅殺深淵祭司團祭祀長一戰中,嘉士德在緊急撤退的命令發布后,直接跳下了戰爭堡壘的城墻。不知為何,他沒有隨羅松溪一同前往圣山,而是去了黑石山。

  今天早些時候,他駕駛一艘改良過的“飛隼級”中型螺旋槳飛艇,從黑石山出發,用最快的飛行速度,飛向矮人大陸最北面的那座位面推進器。

  在參加羅松溪的抵抗聯軍的時候,飛艇的駕駛員大多時候是蘇富比,當時的蘇富比,以拈花境的精神力,能沉默不語地將飛艇開出各種花活出來。

  當時嘉士德,一直是蘇富比的替補。

  但現在,嘉士德如同當時的蘇富比一樣沉默不語,如同當時的蘇富比一樣,把一艘“飛隼級”中型飛艇,拉升到“泰坦級”巨型飛艇的巡航高度,并開出“飄羽級”小型飛艇的速度。

  完全無視一路上的各種氣流和惡劣天氣。

  飛艇顛簸得很厲害,但嘉士德向一根釘子一樣釘在駕駛艙內。

  他并不知道,羅松溪正在按下那一顆滅世的按鈕,他只是想著:

  “師兄,你做錯的事情,就讓我用生命來糾正吧。”

  而在飛艇的底艙,林小曼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

  自從用那枚胸針,將羅松溪送出被保羅控制的軍營之后,她也等同于將羅松溪,送出了她的世界。

  林小曼之后就一直將自己沉浸在最繁忙的工作里,先是在聯邦,后是在黑石山,極少有這樣一動不動地坐著,發呆或者思考的時間。

  在圣約翰堡的總統府里,林小曼看見了羅松溪的這件少將軍服,肩章處被保羅的法術焚毀,一角紙箋落在地上。

  羅松溪終究是無緣看到自己留給他的信,既然是無緣,那便是無緣了吧。

  她手里的法杖,輕輕撥過地上一排炸彈的尾翼,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煞是好聽。

  這把法杖,是她第一次遇見羅松溪時,和他一起,在新生特訓中獲得的獎品,只是一把最低品階的法器。

  但是她一直用到現在,即使后來她有機會獲得許多品階高上許多的法杖,但她一直沒有將這柄法杖換掉。

  她也完全不知道,羅松溪正在按下那顆滅世的按鈕。

  她只是默默地想著,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了,我的愛人。

  飛艇在離位面推進器大約不到一千公里的地方被發現,主持這座位面推進器的深淵大祭司,啟用了弗圖洛圖所留的空間法器,將信息通報給了他們的首席。

  弗圖洛圖馬上就判斷出,光憑這一艘飛艇和飛艇上的兩個人,無法對位面推進器造成任何威脅。

  但他卻想借這個機會給羅松溪一些壓力。

  他確實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想讓羅松溪趕緊屈服。

  沒想到,羅松溪在他還沒數完那十個數的時候,就已經按下了那個按鈕。

  弗圖洛圖雖然已經能夠通過信仰之力撬動空間法則,但對空間法則的運用,遠遠沒有到如臂馭手的熟練程度。他能感知到“隕月之匙”一瞬間從空間盒里彈到了羅松溪的手里,能感知到羅松溪手指肌肉纖維的突然緊繃,能感知到那顆紅色的按鈕被按下時似乎略有不甘的反作用力。

  但是他沒有辦法阻止,他是這個位面上實力最強的真神,甚至已經強過了深淵大領主,但并不代表他是全能神。

  “為什么?”他只能在心里充滿不甘地咆哮,之前他幾乎已經篤定,到了最后時刻羅松溪必定會屈服。

  在一線生機和必死無疑之中,誰會去選必死無疑?

  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雖然他的思想,已經比其他黑暗生物要豐富得多得多,但他仍然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只能繼續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咆哮,這個愚不可及、無可救藥、不可理喻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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