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甄純態度的轉變,茍順有點兒始料未及,不過他可以感受得到,甄純對她爸一定不是很滿意,因為之前甄純只說她媽,沒有提到過她爸。
“你爸爸是做了什么對不起你們的事了嗎?”茍順試探性的問道。
只見甄純一邊思索,一邊說道:“你知道我爸為什么要帶我媽私奔嗎?”
“可能是因為你爸很喜歡你媽吧?”
“扯淡,我爸他就是個混蛋,他把我媽從醫院帶出來,到了西崗市,我媽媽的工作丟了,手里只有一點點積蓄,而我爸,他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也不知道做什么,從來沒往家里帶回來過一分錢。有一天我媽媽好奇就跟蹤他,發現他跟一個舞廳的小姐搞在一起,我媽跟他理論,他把我媽狠狠地打了一頓,差點把她打的流產,他還說他去醫院搶我媽,只是咽不下那口氣,覺得被我姥爺一家看不上很沒面子,最后他讓我媽滾蛋。”
“真是太過分了,他怎么可以這樣,那后來呢?”茍順聽到甄純的講述心里十分氣憤。
然而,甄純卻好像淡定多了,只見她接著說道:“我媽在我爸身上看不到希望,肚子那么大了又沒臉回家,于是便一個人來到了南川,找了點活兒,掙點錢。”
茍順沒想到還有這么不負責任的男人,看著甄純問道:“你一定很狠你爸爸吧?”
然而,甄純卻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恨他,我為什么要狠他,我連他的面都沒有見過,一點兒感覺都沒有,談不上愛,哪里會有恨呢?”
“可是,他并沒有承擔起照顧你們母女的責任啊。”
“那只能怪我媽眼瞎,看人不準,要說恨,我其實只恨我媽?”
茍順聽罷,心里更加疑惑了,于是又說道:“你媽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為什么要恨她?”
只見甄純嘆了口氣,說道:“就是因為她把我生下來,我才恨她,我小的時候常常會想,要是我爸沒去醫院搶人,讓我媽做了流產手術,或者他那次打我媽出手再重點兒,直接打到流產了,那該多好。”
“為什么?你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要是那樣的話,那不就沒你了嗎?”茍順越來越不懂,甄純到底是怎么想的。
甄純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苦笑,淡淡的說道:“那樣才好,我的出生本來就是個籌碼,既然籌碼沒用,還留著做什么?我小的時候沒人疼,沒人愛,每天都只能一個人待在家里,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可怕嗎?”
茍順聽罷,搖了搖頭,又我問道:“那你媽媽呢?”
“我媽媽帶我到了南川后,省吃儉用,可還是在我不到百天的時候身上一毛錢都沒了,三天沒吃東西的我媽抱著我來到了南江公園,她打算帶我投江。”
“我想你媽當時一定是十分絕望了吧?”
甄純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沒錯,后來我媽說過,當時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會那樣做。”
“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有那樣做。”茍順說道。
“可能是天無絕人之路吧,我媽說當時她抱著我站在南江邊上,每次她剛打算跳的時候我就會哭,我一哭她就心軟了,一心軟就開始猶豫了,這樣反復了好幾次,就在最有一次她鼓起勇氣的時候,她聽見不遠處有人喊救命。”
說到這里,甄純頓了頓,把車停到了路邊,說道:“開的有點兒累了,休息一下吧。”
兩人都沒有下車,看見茍順看著自己,甄純又接著說道:“出于護士的本能,我媽跑了過去,她看見有個老頭兒昏過去了,就把我放在一旁,給老頭兒做心跳復蘇,或許是老頭兒命不該絕,醒過來了。”
“然后呢?”
“然后的事就跟電視劇一樣,老頭兒是個土豪,他見我媽懂得醫護知識,就讓我媽去他家做保姆,然后,我就沒再吃飽過。”
“這又是為什么?”
“因為老頭兒有個孫子,比我大幾個月,他媽沒奶,平時吃奶粉,可是他們聽人說母乳好,我媽就成了他的奶媽,我就只能吃剩飯了。”
聽到這里,茍順不禁嘆息了一聲,他沒想過甄純會有這樣不幸的遭遇。
而甄純的表情依舊很淡定,說道:“這還算好的,由于我媽每天要去老頭兒家做事情,我又沒人照看,我媽就想了個辦法,拿布條把我的胳膊和腿綁在床上,然后等那孫子吃完后,抽空回來喂我一口。”
甄純說著,拉起自己的褲腿兒,茍順看到她的腳踝處有一圈陷下去的痕跡。
“這么多年了,勒痕都沒有消失。”甄純說著,把褲腿兒放了下去,繼續說道:“你無法想象,差不多整整一年,陪伴我的只有一個破舊的撥浪鼓,還是那孫子不要了的玩具。”
“為什么是一年?后來你媽不干了嗎?”
甄純搖了搖頭,說道:“可能是蒼天有眼吧,那老頭兒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人還是怎么的,他的孫子被人弄跑了,老頭兒一氣之下病倒了,他點名要我媽照顧他,不過起碼,我能吃飽了。”
“你那個時候不害怕嗎?”
“害怕,當然害怕了,從我記事開始,我最害怕的就是孤獨,所以我十四歲就開始喝酒,蹦迪,因為那樣可以讓自己覺得不孤單,可是,那種環境里什么人渣都有,所以,我十六歲的時候就被一個男生騙了,不過也無所謂,畢竟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你千萬不要這樣想。”茍順在一旁說道。
甄純聽罷,笑了笑說道:“行了,你也不用安慰我了,你就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不要勉強自己了。”
“對不起,我知道我很笨。”
“知道我為什么害怕打雷嗎?”
茍順搖了搖頭。
“那是我剛剛記事的時候,大概也就四五歲,那天跟剛才的情形差不多,還刮著大風,我媽去照顧那老頭兒了,到現在我還清楚的記得,那天轟鳴的雷聲仿佛要把屋子掀翻了一樣,大風刮的外面的東西呼呼作響,雨點兒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戶的玻璃上,我感覺黑暗中,好像有一頭野獸在盯著我,它隨時可能沖出來把我吃掉,我把被子蒙到頭上,緊緊的蜷縮在墻角兒,一動也不敢動,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扛過去的,也不知道我媽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茍順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的童年可憐,可是現在看來,似乎甄純比他還要可憐,單要從外表來,他完全看不出來甄純會有這樣的經歷。
畢竟現在的甄純看上去性格開朗,而且生活也不錯。
甄純好像看透了茍順的想法,只聽她開口說道:“可能是日久生情吧,我媽每天照顧老頭兒,最后兩個人有了說不清的感情,五年后,老頭兒沒挺住,走了,不過還算有良心,遺囑里給我媽留了一大筆錢。”
“后來你媽用這錢開了醫院?”
“不錯,后來我媽找了很多關系,開了這家醫院,可是這個時候,她再想管我已經管不了了,我比別的同學要叛逆很多,她拿我也沒辦法,可能是由于她覺得虧欠我的太多了,所以后來我有任何要求,她都會答應,甚至我罵她,她都不會還口。”
甄純頓了頓,又說道:“不過她還算有良心,雖然開的是女子醫院,但是只要一有機會,她就會勸說那些步入迷途的女孩子,只不過這次夏如詩是讓我代勞了。”
茍順沒有說話,之前她認為甄純之所以那樣是自己不檢點,可是事情好像并不是那么簡單,作為一個聽者,他覺得很難過,可是這樣一來,她更加不希望甄純那樣。
“我想你媽那時候也是逼不得已,她要養活你。”茍順說道。
“那她完全可以不生我啊,她把我生下來做什么?”甄純似乎有點兒不買賬。
只見茍順看著甄純,有些嚴肅的說道:“是啊,她為什么要把你生下來,那你有沒有想過,那時候你爸都離開她了,她為什么還是選擇把你生下來?”
“我不知道。”甄純似乎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
“因為你是她的骨肉,因為她舍不得你,因為她愛你。”
甄純聽罷,沒有再說話,把目光轉向了遠處即將落下山的夕陽。
二人沉默了幾分鐘,只見茍順嘆了口氣說道:“打個電話吧。”
“什么?”甄純似乎有點兒不太明白。
“打個電話,給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