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人們仍未知道那天下的大雨是什么成分,只知道那場大雨過后,所有人都清醒了。
就像做了一場迷迷糊糊的大夢一樣,所有人都只記得之前的尸潮,以及騷亂的人群,之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只有網絡上流傳的那些數百萬人同時仰頭望天的呆滯而又詭異的照片能夠證明,一周之前,他們身上的確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只是現在,大家全都恢復了,也都心照不宣地一起保持沉默,不再議論,諱莫如深。
畢竟,對于普通人而言,有些細思極恐的事情,還是不要深究為好。
紐約,曼哈頓街,阿姆斯特丹大道113號。
這里是全紐約最大的圣約翰大教堂。
今天,又到了禮拜的日子。
查理神父像往常一樣,在前臺朗讀著《圣經》,臺下的座位上的人們,大部分是來自紐約本地的信徒,以及少部分過來參加禮拜的外地游客。
禮拜的過程大概會持續一個小時左右,儀式會在一片唱詩聲中結束。
神父查理有一個習慣——每次主持完禮拜,他都會留下來,傾聽信徒們的煩惱和懺悔。
“誰能使我們與主的愛隔絕呢?難道是患難嗎?是困苦嗎?是逼迫嗎?是饑餓嗎?是凍餒嗎?是危險嗎?是刀劍嗎?…然而,靠著愛我們的主,在這一切的事上已經得勝有余了。”讀完這一段,查理神父特意看了一眼臺下。
除了一些虔誠到極點的信徒,許多人都皺起了眉頭,因為這句話里提到的“患難、困苦、逼迫、饑餓、凍餒、危險、刀劍”,戳到了他們的敏感點。
這其實就和網上的“星座算命”和“星座性格分析”一樣,把什么話都混合起來一次性說掉,有棗沒棗打一桿子,總會碰巧撞到符合你的一點來,讓你覺得特別“準”。
說白了,就是凱子心理學。
查理知道,今天又會有很多人留下來,找自己解惑,找自己懺悔了。
當然了,最近查理聽到的最多的傾訴和疑惑,就是一周前的那場離奇的集體詭異事件。
至于那場大雨,當然被信徒們自動歸結為“上帝的救贖”了。
如果錢松知道自己和索爾被當成了上帝來感恩,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今天的禮拜差不多就到這里了,贊美我主!”查理合上了圣經,說出了結束語。
“哈利路亞!”查理將手按在圣經上領唱起來,“因為主,我們的上帝,全能者,他作王了…世上的國成了我主的國;他要作王,直到永永遠遠。”
“萬王之王!”
“萬王之王!”
信徒們附和著,神情肅穆。
禮拜結束,教堂里面有休息區,許多人留下來,神父今天一天都在,他們排隊去神父面前懺悔。
懺悔室是一個小隔間,很密閉,只留一個小窗口,給懺悔者和神父說話。
一個戴著牛仔帽,打著鼻環和唇環,滿臉頹廢的耳釘男坐了進來。
“懺悔吧,孩子,上帝在聽著!”查理微微一笑,在耳釘男看不見的地方,神父的掌心,一個數字“7”正閃爍著紅光。
“神父,我是最近才入教的。”耳釘男的聲音壓得很低。
“不用緊張,孩子。只要歸入了上帝的懷抱,不論早晚,都會得到庇佑…還有,在這里,只有你、我以及上帝才能聽到你說的話,所以,放心大膽地說吧。”查理笑著安慰道。
“咳咳!神父,你能保證,不把我說的話告訴警察嗎?”耳釘男還是不放心。
“我的工作是拯救靈魂,而不是維護法律,孩子。”神父答道:“我只能把維護法律的任務交給他人。如果我沒能嚴守懺悔者的坦白,我將無法拯救靈魂,因為那樣的話,一個沒有職業道德的神父,是沒有人會再來這里懺悔的!”
“感謝您,神父。”耳釘男長舒了口氣:“我半年前交了個女朋友,本來說好了,大家只是玩玩而已,但是她居然纏上我了!還說懷了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相信?我知道她和杰克也有曖昧…”
“嗯,所以呢?”神父語氣依舊平靜。
“幾天前,我吸了點大麻,神智不太清醒,就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頓,然后…然后她就流產了,流了滿地的血…可是神父啊,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當時我腦子不清醒。”耳釘男語氣有點激動。
“上帝會原諒我嗎?神父?”耳釘男的眼神里滿是期待。
“上帝聽到了你的懺悔,孩子!慈愛的主會原諒你的!”查理的臉上保持著一貫的笑容,“把你的手放在這本圣經上,閉上眼睛,只要你在心中認真悔過,無論你做了什么事,都會獲得原諒和救贖。”
耳釘男臉上一喜,依言閉上眼睛,把手放在了窗口的那本圣經上。
心中重新認了一遍罪,耳釘男睜開眼睛,想把手拿開,然后回家,誰知道手掌就像粘在圣經上一樣,根本拿不下來。
耳釘男慌了,用盡全身的力氣,搞得滿身大汗,依舊一點用處也沒有。
“神父?!神父?!”耳釘男有些害怕了:“發生什么事了?這是怎么了?你在圣經上涂了強力膠水嗎?為什么捉弄我?神父?你在哪兒?”
喊了半天,對面并沒有人回應。
耳釘男俯下身,想從小窗口的空隙看看對面神父在不在,誰知道一低頭,房間里所有的燈光全都熄滅了。
“啊啊啊!什么情況?放開我,快放開我!”耳釘男想起了自己看過的無數恐怖電影,和這一幕實在太像了。
接著,更加離奇的事情發生了:他感覺自己正在被那本圣經急速往地下拖去。
是的,就像坐跳樓機時,那種失重的無力感,他感覺到自己正在急速下墜。
“救命啊!”耳釘男慘叫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感到自己安全“落地”了。
緊張地睜開眼睛向前看時,卻被眼前的場景驚得瞳孔收縮——他看到自己居然回到了和女友同居的房子。
耳釘男發現眼前站著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正滿臉瘋狂地揮舞著棒球棍,朝自己打了過來。
關鍵是,他不能控制自己躲避,就像身體不是自己的一般。
“啊!”耳釘男慘叫一聲,他被面前的“自己”打中了腹部,疼得死去活來,他發誓,從出生到現在,他從未這么疼痛過!
耳釘男痛得臥倒在地,身體蜷曲成蝦形,這才看到,自己的腿上穿著黑色絲襪,而下半身此刻正汩汩地流出了殷紅的血液!
耳釘男徹底懵了。
他再看看自己的手臂,沒錯,此刻的他擁有著女人的手臂。
他一眼就認出,這只手臂應該屬于他的女友——著手臂的前臂內側,紋著耳釘男自己的名字!
“上帝啊!這就是您給我的懲罰嗎?”耳釘男絕望地喊道,除了這個原因,他想不到還有別的解釋了。
當然還有別的解釋,但是耳釘男永遠也猜不到就是了。
依著神父這一職業的便利,查理作為“惡種”的7號宿主,已經通過“調教”耳釘男類似的方法,攫取過無數懺悔者的負面情緒了。
就像耳釘男,他會在幻境里被自己毆打、虐殺,接著回到起點,再來一次,繼續被毆打、虐殺。
直到精神臨近崩潰,他才會醒來,并忘記在懺悔屋里的所有事,接著,他回家后,會每天做著同一個被虐殺的夢。
就這樣,每一個神父查理經手的懺悔者,都會源源不斷地給他提供負面情緒。
和他另外兩個“惡種”宿主同伴不同,查理的進化路線不是像懷孕一樣,慢慢吸收負能量,然后誕生出魔胎。
查理是這三個宿主里,從一開始就被“惡種”完全抹除了自我意識的。
換句話說,這才是惡種最完美的寄生行為。
這么長時間了,他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被改造了,只不過還披著人類的皮囊罷了。
除了這層皮囊,他已經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惡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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