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子眼前,是一座巍峨巨城,筆直如懸崖聳立的城墻,足有三百尺高,并且一直綿延到視野盡頭,隱約呈現弧度。
白色墻體并非以尋常的土石磚塊打造,倒是接近于某種貝殼材質。靠近仔細端詳,能夠發現墻體表面有無數扇形生長紋,如魚鱗般層疊嵌套,似乎是活物滋長增生而成。
這里就是終焉戰場的指向城,與其他界域不同的是,這里的物理與魔法規則,跟主物質位面幾乎是完全一致。這高聳如山、連綿無盡的白色城墻,更像是釘在終焉戰場的一個巨錨,將各個界域牢牢束縛在這個位面。
在結束對惡魔荒原的討伐戰后,玄微子一行便在天族戰士引導下,沿著至高天的邊緣地界,跨越數千哩,又穿行大片界域之間的中立地區,才終于抵達指向城。
指向城說是城,實則比主物質位面任何一座城市都要龐大,光是地表城區便有方圓數十哩之廣。城內也有山脈河流、峽谷平原等各種地形地貌,甚至城區地底也有錯綜復雜的地下世界,盤踞著各種或邪惡、或陰暗的生物。
同樣,指向城內也有層疊式的懸空建筑,其中就包括至高天設立的聯絡站——那是比主物質位面還要恢弘盛大的浮空城,通體宛如寶鉆鏤空雕刻,綻放著無倫光輝,可以從高處俯瞰到大半個指向城。
“那邊是剃刀林,屬于‘奔逐野地’界域。”一名天族戰士給玄微子遙指著遠方郁郁蔥蔥的林地,介紹道:“據說那里也有一些德魯伊,梅塔特隆先生可以去那里打聽一下。但先生要小心,剃刀林中奉行弱肉強食的原則,而且主要是邪惡的獸化人,他們未必會乖乖回答先生的疑問。”
玄微子聽到這個說法,立刻就想起翠綠之環的昂維諾了。他掃視著景色氛圍多樣混雜的指向城,看見遠處一個分布著各種幾何圖案的區域,外形怪異的建筑高低錯落,卻又異常精密有序。
“那里又是什么地方?”玄微子問道。
“哦,那里啊,是共智魔方。”天族士兵說道:“他們背后所屬界域叫做‘千目矩陣’。你們人類的法師死后有不少都是去到那個界域…對了,以太會的法師塔也在那附近。只是先生要小心一些,那一帶經常會爆發魔法戰斗,千目矩陣培養的怪物也會偶爾襲擊路人。”
玄微子問道:“難道指向城就這樣放任不管嗎?你們不是也有治安隊嗎?”
“城內是有管理者,但他們一般只負責協調矛盾,或者阻止沖突規模擴大。”天族戰士臉上毫不掩飾厭惡表情:“那群變形怪完全沒有秩序的概念,導致指向城中藏匿著大量穢惡污垢,還屢屢阻止我們治安隊消滅地底的惡魔。”
“變形怪?”玄微子懶得計較天族戰士那過剩的正義感,他依稀記得在極少數怪物圖鑒上曾有這種生物的記述。據說變形怪可以變成各種生物的外形。由于這種變形能力,使得變形怪混跡在人類社群中幾乎難以被發現,絕大多數法師都沒見過真正的變形怪。
可是玄微子稍加打聽才知道,原來變形怪在指向城中數量不少,并且充當著各種族間的調停員、仲裁者,或許這與他們的變形能力有關。
至于變形怪的作風和態度,在偏好秩序與善良的天族看來,它們簡直就是放縱指向城動蕩不安的元兇,讓終焉戰場這處中立城市藏污納垢。
但有一點誰也無法否認,那就是當指向城在終焉戰場出現的那一刻,變形怪就已經在城中了,其他界域、各個種族都是后來者。各個界域都可以進駐指向城,但必須獲得變形怪的允許——即便變形怪來者不拒。
而一旦能夠被變形怪允許,就能夠在指向城中獲得一片城區。并且在變形怪的操控下,那片城區的環境就會自動契合所有者的界域或位面,哪怕是來自主物質位面的生物也一樣。
變形怪并不自稱是指向城的統治者,它們除了調停矛盾、限制沖突,就沒有做出其他干涉,放任城內各個種族的成長與交流,也不收取任何稅款。只有大打出手導致破壞,變形怪才會出面要求賠償。
“難道就沒有人嘗試獨占整個指向城嗎?”玄微子不禁問道,盡管此地屬于中立區域,但各個界域基于信念的擴張欲,可謂是終焉戰場的底色。
天族戰士無奈說道:“原本至高天希望將崇善光輝籠罩指向城,結果…那些變形怪只抬手一指,就將我們一位天族大君徹底毀滅,連靈魂都徹底碾碎了。”
“這么厲害?”玄微子有些驚訝,盡管指向城屬于中立區域,但至高天內的天族大君都是傳奇級別的不朽存在,算是至高天信念本質的具現化,變形怪再強大,也不至于被抬手一指就形神俱滅吧?
“具體情況我們不了解,只是聽到過一些傳聞。”天族戰士也露出忌憚神色:“這群變形怪并非指向城的主人,只是獲得真正主人的授權,可以對指向城內一切存在行使一切權力。那一位天族大君等同承受位面坍縮的力量,直接灰飛煙滅了。幸好,這群變形怪的力量無法影響指向城之外,而他們也從不離開指向城。”
玄微子很輕松就領會了,就像他擁有星綱法壇的最高權限,同時可以給授箓之人賦予權限。而指向城規模雖然未必有星綱法壇大,但它在終焉戰場的位置十分特殊,接合著各個界域,匯聚了不同位面的力量,哪怕只能調動千萬分之一,那也是極為恐怖了。
可即便如此,變形怪也不算指向城的主人,那此地真正主人又是誰?與整個終焉戰場又有什么關系?
“總之,在指向城這里還是謹慎一些。”烈風領主略帶笑意地說道:“看來是不能完全指望暴力了。”
“我又不是只懂得使用暴力。”玄微子離開了至高天的浮空城,行走在指向城寬敞平坦的街道上,往來各種族的行人,或是乘著魔法飛毯在半空掠過,或是駕著非牛非馬的怪異馱獸,甚至還有開著構裝車輛,嗶嗶叭叭地按著鳴笛、驅趕擋路行人。
各種畫風錯亂、類型不一的交通方式,讓玄微子生出一絲時空變幻的感覺。
當初在暮光王廷中,玄微子歷照眾生物類、滄海桑田之變,如今在指向城中,不同世界、不同種族、不同文明,以至于不同演化方向的成果,匯于一城之地。玄微子行走此間,仿佛觀照天道循回、求證靈臺造化,似乎將要歷盡苦海劫數,卻又感覺別開生面、另辟蹊徑。
感受著精微深湛的造化玄機,玄微子基本可以確定,指向城就是整個終焉戰場的天地靈樞,在終焉戰場形成的那一刻,指向城也在位面中央拔地而起。
相比起玄微子布設星綱法壇,是奠基一點然后向外擴散,那么指向城則是諸位面匯聚,無中生有、化虛為實,總括一切可能、涵蓋諸般法度,混于一城。
這樣的境界成就,玄微子自認不如,因為那需要極其龐大的體量與內涵。玄微子兩世修行,靈臺內景凝煉清明,可是深廣規模遠遠比不上這個終焉世界。
即便是有天覆地載之功的暮光女王,她所開辟的暮光王廷也沒有終焉戰場廣袤宏大、氣象繁多。
對于各個界域的生物而言,指向城是一個交易物資與情報的場所,但對于玄微子來說,指向城存在本身就足夠印證。
正當玄微子靈臺幾近通明無礙之際,遠處一陣激蕩擾亂了他的玄妙精思。但玄微子也沒發火,只是閑逛般靠近。
就見一處廣場般的空地上,正發生著一場魔法戰斗,其中一邊是一位須發皆白的人類老法師,手持法杖、身形踉蹌,勉力抵擋接續不斷的法術攻勢。
而在對面則是一個人形怪物,它骨瘦如柴、身披黑袍,面部像是貓頭鷹,頂著一對純黑無白的瞳孔,深邃難測。最另類的是,這個人形怪物居然有六條手臂,最下方一對手臂輕輕捧著圓碟般的彩盤,另外四條手臂好似織線般揮動,擺出各種手勢,咒文光芒飛速浮現,編織出精妙的魔法結構。
尋常法師施展一道法術的時間,這六臂怪物就施展出三四道,不同屬性與效應的法術,像是狂轟亂炸般,撞上那位老法師。
人類老法師體力衰弱,但顯然本事不差,身上“法術無效結界”隔絕了四階以下的法術威力,用“高等閃現術”短暫靈體化,勉強規避了針對體質強韌的殺傷法術,抬手一道“力墻術”,擋住連片的元素轟擊,為自己爭取一絲喘息之機。
“人類最大的問題,就是難以克服衰老啊。”卡迦戎族長跟玄微子一起在人群中圍觀戰斗,他看著那位老法師輕聲點評道:“除非找到什么辦法轉化體質,否則衰老帶來的手腳無力、精神萎靡,會讓施法能力也隨之下降。也就是幸虧他施法等級夠高,常年鍛煉保持了思維清醒,我看他的肉體情況,感覺都超過一百二十歲了,能支撐下來就不容易了…對了,他對面那個六臂怪物是什么東西?”
“你們從主物質位面新來的吧?”旁邊有一個身披鋼甲、手提大刀的蝎身人,主動解釋說:“那是織法者,它們是千目矩陣的原生怪物,天生就具有相當高明的施法能力。織法者孤僻高傲,從來不跟異族交流,誰都不了解它們具體在想什么,只知道它們對魔法物品懷有強烈渴求。被它們盯上的東西,就一定會弄到手,而且從來不跟異族講道理,要么偷、要么搶。”
“可我看那個人類法師也是從主物質位面來的,就這樣被公然搶劫?”卡迦戎族長問道。
蝎身人發出難聽的笑聲:“指向城就是這樣的啊,不服氣自己叫人來幫忙,這種級別的戰斗,變形怪還沒那么快趕到。但是織法者通常不怎么來指向城,這回當眾搶劫,搞不好還有別的原因。”
“比如說?”卡迦戎族長多問一句。
蝎身人將長刀扛在肩上:“估計是這位人類法師溜到千目矩陣深處,試圖盜竊什么魔法物品。這偷到織法者頭上,也算是人類法師的特色了。”
玄微子忽然問道:“其他人能不能插手這樣的戰斗?”
蝎身人露出獰惡的笑容:“指向城可不講究什么一對一,有本事圍毆,誰也不會單挑。但前提是你們不怕招惹上織法者。”
“你要插手?”烈風領主問道。
玄微子托著下巴說:“遇到熟人了,一時好奇…我一個人就能搞定。”
話聲一落,玄微子身形從人群中走出,步伐雖緩,卻有無形風濤隨之席卷而出,將六臂織法者傾瀉出的法術洪散、湮滅。
織法者微微抬頭望向玄微子,一句話也不說,捧著腰腹前的彩盤綻放出灼目豪光,普通人要是被這豪光一照,估計會生出錐心刺骨的劇痛,意志再難支撐。
但玄微子對此視而不見,法術效果直接反彈回去,那個織法者六臂一頓,枯瘦身子向后一仰,類似貓頭鷹的蒼白腦袋微微抖動,黑漆漆的瞳孔露出驚怒,朝著玄微子傳出心靈感應:
“心靈術士?”
“哦?眼力倒是不錯。”玄微子站到那位老法師身旁,一拍他的肩膀。
那位老法師滿臉汗水、臉色不佳,他正驚疑為何自己身上的觸發法術沒有生效,扭頭一見玄微子,口齒僵硬好似中風般:“奧、奧、奧…”
玄微子提醒說:“我叫梅塔特隆,別叫錯了。”
這位老法師雙眼沒有瞳孔,只是一片渾濁黃白。居然是當初柴堆鎮外試圖刺殺玄微子的以太會法師之一,因為刺殺失敗,被玄微子禁足在常青城十年。后來玄微子放他們離開,沒料到竟在指向城再度碰面,考慮到這里就是以太會發家立足之地,倒也不奇怪。
“還要打下去嗎?”玄微子斜瞥了那六臂織法者一眼,對方似乎還在施展法術,結果被玄微子一句喝破,魔法咒文當場潰散。
織法者確認了彼此實力差距,只是瞇了瞇眼,一道傳送法術直接離開,逃跑也是毫不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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