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次的目標是帕帕米島!”
帕萊迪船長接過一張防水海圖,展開看了一眼,然后望著眼前這位臉上長著青黑色魚鱗的“同行”,面露不快地問道:
“愛德華船長呢?進攻島嶼這么緊要的事情,他也不親自來跟我說明情況嗎?哪怕他混上了瓦努亞七人議事會的席位,也不代表他能夠把我們當成刷甲板的水手招呼!”
臉帶鱗片、雙眼渾濁的瓦努亞海盜扶著腰間彎刀,他身上穿著一件堅韌的紅色皮甲,看胸口徽章,應該是愛德華船長一位地位頗高的手下,他表情陰沉地說道:“愛德華船長另有要事。”
“我管你什么要事不要事!”滿嘴黃牙的帕萊迪船長噴著難聞口氣,比對面瓦努亞海盜身上的魚腥味還要厚重:“別當我是眼瞎耳聾的傻子,現在海里的魚人都發了瘋,頻繁攻擊野火列島各處城鎮,還劫掠過往船只。
愛德華投靠了魚人,把自己變得不人不魚我都懶得管了,他現在居然敢使喚我們去進攻野火列島?那里是五芒星之塔的地盤,你們想讓我死就直說!”
“不是只有你們。”瓦努亞海盜說道:“從指頭海灣到澤蘭港,超過五十個海盜團、兩百多艘船只都加入到這場戰爭中,配合我們對野火列島的戰事。”
“他媽的,你們這是要干什么?”帕萊迪船長氣不打一處來:“你們瓦努亞在海上是混出些名聲,可大海不是你們一家開的!來人啊,給我把這家伙砍斷手腳扔進海里!”
帕萊迪船長身后那些赤膊水手正要上前,那名瓦努亞海盜抽出一張閃爍著白金靈光、繪制了精致花邊的票據,說道:“這里是新諾頓商會的票據,價值五萬枚金幣,有專門的秘法印記。”
聽到這話的帕萊迪船長兩眼放光,抬手擋住上前的水手,雖然還是沒有好臉色,但口吻已然緩和不少:“哦?五萬金幣?倒是難得的出手闊綽…愛德華什么時候跟新諾頓商會扯上關系的?”
“這你就不必打聽了。”瓦努亞海盜說道。
帕萊迪船長正要抬手去拿票據,瓦努亞海盜手一縮,說道:“我這次來,就是要跟你們一塊前往帕帕米島,等你們攻下島上城鎮,這五萬金幣自然就是你們的。”
“你這算是督戰隊?”帕萊迪船長氣哼哼地問道,眼睛不住盯向那張靈光閃閃的票據,他甚至能夠聞到上面高檔香水的氣味。
這些大商會的大額票據,都是采用制作卷軸的特殊紙張,本身不怕海水沾濕,而且還帶有專業防偽的秘法印記,就連商會中負責大額票據核定業務的人手都是法師,幾乎不可能作假。
“我知道你們這個海盜團時常在帕帕米島接私活。”瓦努亞海盜說道:“我不是要你們強攻島上的城鎮,而是要混入城鎮,然后從內中突破,理由你自己想,外面屆時會有人接應配合。”
“你以為這么簡單嗎?”帕萊迪船長反駁說:“法師都有傳送法術,就算我們拿下城鎮,五芒星之塔也可以隨時派法師來到。一個高級法師就能把我整船人殺個精光了!”
作為把腦袋掛在腰上的海盜,帕萊迪船長太熟悉這種事前許諾、事后捅刀子的伎倆了,海盜團之間為了錢財、船只,各種下三濫手段可謂無所不用其極,極端的時候為了一口淡水和食物,就能把匕首捅進身邊的水手。誰知道自己在帕帕米島動手之后,是不是真的有人接應配合?
五萬金幣對于他這種海盜船長,足夠讓他就此洗白上岸,后半輩子腳踏實地過日子了,但這錢也要有命花啊!
“那你還想要什么?”瓦努亞海盜問道。
“人混一輩子,最后不還是要留給子孫?”帕萊迪船長笑道:“我自己是沒指望了,進攻帕帕米島就注定要跟五芒星之塔對著干,光給錢買不了退路,我要讓兒子進入奧秘之眼的魔法學院!”
“喲,這不是帕萊迪船長嘛?春光滿面,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嗎?”
帕帕米島上唯一的酒館里,坐滿了喝酒賭錢的海盜,他們盯著酒館女郎,路過的時候偶爾伸手揩油,招來對方嬌嗔的腳踹,惹得酒館中一片歡樂笑聲。
帕萊迪船長坐在櫥柜邊上,將風干的麻葉果碾碎,用紙片卷起來,點燃后猛抽兩口,這種方法最是刺激,比起用煙斗更加有勁,現在的他最需要用這種方式來緩解緊張。
聽到身后熟悉聲音,帕萊迪船長扭頭就見幾名奧秘騎士來到酒館中,兩伙人就像好兄弟般勾肩搭背起來。
這些人按說都應該是帕帕米島正式的守衛隊成員,不該跟帕萊迪船長這種海盜往來甚密。但這年頭哪怕是當海盜,也要在官面上有關系,才能混得長久。
更何況像帕帕米島這種沒有多少明確條令法度的偏遠島嶼,基本就是駐守本地的貿易站主管或法師顧問說了算,也是海盜們銷贓停泊的好去處,島上就有不少人是洗手不干的海盜,畢竟不是誰都能賺幾萬金幣、上岸去大城市買幢宅子的。
“哪里有什么好事,我都快虧死了!”帕萊迪船長吞云吐霧,又嘬了口海盜烈酒,嘆氣說:“魚人進攻野火列島的事情,在海面上都傳開了,從你們這往東、往北的航線都斷了,我這已經好幾個沒油水啦!”
奧秘騎士點了一杯酒,說道:“我剛從碼頭過來,瞧見你船上掛了十幾個沙華魚人的腦袋,你這是突破了魚人的封鎖嗎?”
“突破個屁,我那艘破船哪里敢冒險?”帕萊迪船長揮揮手:“我是從更南邊繞道,幾乎是貼著無風帶,原本以為那邊怪物會少一些,結果還是撞見一群沙華魚人,騎著鯊魚就殺過來。我是拼了老命才趕走他們,眼看食物和淡水也不夠了,所以就近來你們這里補充一下。”
“唉,大家這些天都辛苦。”奧秘騎士舉起兩根手指就能捏起的小酒杯,無奈道:“現在島上連酒都少了,喝起來真沒勁。”
帕萊迪船長問道:“你們都有五芒星之塔的法師老爺做靠山,怕什么?讓他們傳送過來順便捎帶些東西不就好了?”
奧秘騎士搖頭道:“你這是說笑啊,‘傳送術’可是五階奧術,能施展這個級別奧術的法師,哪里是我們能夠使喚的?而且現在傳送攜帶的基本都是魔法物品,一切以保障島嶼安全為首要!”
“那糧食呢?傳送法術也沒法大量運送糧食啊。”帕萊迪船長不經意地打探起來,晃了晃小酒杯:“反正你們這里的烈酒貴得要死,我都不敢大口喝了。”
奧秘騎士笑道:“烈酒肯定要省著喝啊,庫存糧食還能撐兩個月,島上也有田地可以耕種,海邊還能撈一些海鮮,勉強維持吧。如果法森諾島肯派船往我們這邊送糧食,那就更好了。倒是那位星辰教團的泰羅先生,給島上農民傳授了一些耕種知識,還用島上的野果、樹葉制作藥劑,治好了不少人的水腫病。”
“誰?什么教團?”帕萊迪船長一下沒聽明白。
“哦,我都忘了,你們常年在海上漂,對于陸地上的大陣仗了解不多。”奧秘騎士說道:“幾個月前新卡美洛城的事情總歸聽說過吧?星辰教團是那位‘心靈公爵’麾下的勢力,泰羅先生就是‘心靈公爵’的學生!”
帕萊迪船長聞言背脊一涼,他原本已經做好準備,以修整名義在這里住上幾天,好摸清帕帕米島上的守備情況后,對主要人物進行分別擊殺。
別看這位帕萊迪船長不修邊幅、滿臉汗垢,但他可是一名身手不凡的中等戰士,年輕時還受過專業的游蕩劍客訓練,后來家道敗落,不得已才走上海盜這條路。原本偏向輕盈優雅的游蕩劍客武技,在這位海盜船長身上,多了幾分詭詐多變,在海上甲板的戰斗,顯得尤為凌厲。
死在帕萊迪船長手上的法師,兩只手都數不過來。而且以他對帕帕米島那位法師顧問的了解,他有十足把握在突襲中,讓這位法師顧問來不及反抗就身首異處。
然而島上還有“心靈公爵”學生,那事情性質可就變了。帕萊迪船長在海上混,靠得就是對局勢把握,誰能殺、誰不能殺,他心里都有充分的衡量。不像自己船上那些無知水手,看見誰穿得光鮮亮麗,就恨不得立刻將他拔干凈然后扔海里喂魚。
但凡是大人物的親屬和手下,帕萊迪船長可是碰都不敢碰的,萬一招來對方的怒火,一支名頭不響、靠山不牢的海盜團,就只有船毀人亡的下場,在海上悄無聲息地消失,不會有任何人懷念。
“那位…泰羅先生,現在還在島上嗎?”帕萊迪船長若無其事地笑著問道:“這樣的大人物,我可是想要攀一下關系呢。”
“在啊,而且他的老師不久前就來過我們小島,隨手就把一支梭螺魚人給拿下了。”奧秘騎士哈哈笑道:“當初那場面你是沒瞧見,隨手一道龍卷風,就把天上雷暴云給撕出一個大洞,當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們就是要我去送死!”
帕萊迪船長回到自家船上,在船長艙室中朝著那位瓦努亞海盜吼道:“你們居然連‘心靈公爵’本人來過帕帕米島這件事都沒跟我提過,那種人物是我能夠對付的嗎?!還有他的學生,如今就在島上駐留!”
瓦努亞海盜沉默片刻后說道:“我們能夠肯定,那位‘心靈公爵’此刻并不在帕帕米島。”
“廢話!他要是在島上,我還能活著回來見你嗎?!”帕萊迪船長急得直跳腳:“幸虧我還沒有急著動手,要真是招惹上傳奇人物,你我就等著被人抽出靈魂,承受無盡的痛苦煎熬吧!”
“我的靈魂已有歸宿,不是別人所能奪走的。”瓦努亞海盜眨了眨那無神空洞的雙眼。
“你他媽是信了什么教嗎?扯這些有屁用!”帕萊迪船長一跺腳:“走!我們馬上就離開,這個地方待不下去了!”
瓦努亞海盜摸著腰間彎刀刀柄,緩緩起身,一股子令人不寒而栗的惡意從他周身泛出,仿佛是掉入海中不能喘氣的窒悶感。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帕萊迪船長率先拔出彎刀:“真以為我怕你嗎?老子當年把前任船長和大副剁成肉塊喂魚的時候,你還穿著開襠褲呢!”
“如今無上尊主已經再次發動了全面進攻,其他島嶼的法師也都忙于應對,無暇來援。”那名瓦努亞海盜說道:“而且我能保證,‘心靈公爵’無法返回帕帕米島,你可以放開手腳去做事。一旦事成,之前條件立刻生效。”
帕萊迪船長目光游移,內心似乎在做著激烈斗爭。瓦努亞海盜見狀,再次取出那張票據:“這五萬金幣現在就給你,但我要跟著你一塊參與行動,順便幫你一塊擊殺‘心靈公爵’那位學生。”
“你…你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帕萊迪船長愁容滿面。
“這是你表現忠誠的時機,不這樣做,你覺得你的兒子憑什么進入奧秘之眼的學院就讀?”瓦努亞海盜發出滲人冷笑:“呵呵呵,你放心好了,我如今有無上尊主的賜福,突然襲擊之下,就算是中等施法者也難以應對!”
帕萊迪船長好像下定決心般,一把奪過票據,憤憤地擺手示意:“請吧!”
瓦努亞海盜也不客氣,昂首闊步扶刀而行,心里想著立下大功之后,無上尊主會給他賜下何等不可思議的力量?
當這名瓦努亞海盜走上甲板,抬眼就見面前一名猿臂蜂腰的持弓游俠,拉滿一張鐫刻銀紋的復合長弓,短矛般的黑鐵箭矢正正鎖定了自己。
這名瓦努亞海盜驚愕一瞬,面前黑箭離弦,似毒蛇吐信。螺旋的箭簇絞碎了無形的“法師護甲”,貫穿了堅韌的生皮甲,鉆破了層疊的魔化魚鱗,接連穿透三層防護,給瓦努亞海盜胸口留下一個能塞進拳頭的大窟窿。
還沒等瓦努亞海盜拼死反擊,一道又快又利的斬擊,從自己身后發出,干凈利落地將他的頭顱砍下。
咕嚕嚕瓦努亞海盜那長著青黑色魚鱗的腦袋在甲板上翻滾,哪怕身首分離,他那受到污染的靈魂仍然頑強地駐留不去,保持著一絲意識知覺。他看見帕萊迪船長一甩刀刃鮮血,隨后滿臉諂媚地去到那持弓游俠面前說話,顯然是早有預謀的樣子。
“…不錯,你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持弓游俠先是稱贊起帕萊迪船長,然后扭頭望向瓦努亞海盜的頭顱,雙眼精光閃動,撥弦又是一箭,徹底斷絕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