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提黑曜石長矛的騎手帶領著一伙手下,躲在巨石后面,臉上帶著緊張神情,朝四處望來望去,胯下馬匹安靜地低頭吃草,四蹄沒有亂動刨地。
野鬃部族最擅長就是跟馬匹打交道,馬匹就是他們的坐騎和動物伙伴。部族內的男性甚至還沒完全學會走路,就被放在馬背上適應。
但野鬃部族對待馬匹,不像是天馬部族那樣視若親人,他們非常清楚馬匹就是自己的坐騎和工具。艱難的游牧生活容不下衰老病弱的馬匹,所以殺馬吃肉在野鬃部族內,并不是什么要忌諱的事情。
只有少數在長久騎術鍛煉中,領會到用魔力操控馬匹的精魂使者,才會對自己的坐騎有另類看法。而且相比起其他部族,多數采用動物骨骼皮毛制作魔法物品不同,野鬃部族最佳的魔法物品就是馬匹。
優秀的騎手在馬背上作戰效率,比起在地面還要高。甚至當精魂使者發動魔力與坐騎溝通時,意志、反射與強韌豁免都能夠有所提升,在地面上沖鋒的速度,比起法師飛行速度還要快上不少。甚至有過實力強大的騎手,單人匹馬殺進帝國軍團之中,用長矛擊殺敵軍指揮、把魔像挑飛的事情。
但野鬃部族在與帝國軍團交戰的過程中,也付出了重大的傷亡。過去那種輕裝上陣、來去如風的習慣,更適合劫掠行為。可是在軍隊交戰、攻堅破陣的場合,則無法適應。野鬃部族在族內多位高等騎手陣亡之后,才逐漸認識到時代已經變了。
如今損失慘重的野鬃部族,基本淪為銜尾巨蛇部族的附庸,甚至被帝國佬戲稱為雙翼種的騎兵大隊。除了作為偵騎斥候,就是幫著葛蘭法茲巡邏邊境。大軍正面廝殺,他們基本只能奉命配合,沒有自己的主張。
拿著黑曜石長矛的騎手心中憤慨,在抓了幾次走私販子之后,親眼看著繳獲的魔法物品、武器護甲被銜尾巨蛇部族收走,沒有半點功勞回報,他和他的手下們便毅然投入到走私行列當中,分一杯羹。
反正沒有人比他們這些邊境騎兵更清楚哪里是安全的交易地點,而且馬匹可以馱載更多走私物品,來去如風,更難被發現!
“有人來了!”長矛騎手的胯下馬匹忽然抬頭噴了噴鼻子,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交易對象出現的征兆。
巨石另一側有微風吹動草葉飛起,安靜非常,直到傳來一個男人聲音:“東西我帶來了,你們準備足夠寶石沒有?”
長矛騎手翻身下馬,來到巨石另一側,卻看不到人影,只是察覺到細微的魔法波動,他猜測那應該是法師的“隱形術”,可惜他連“識破隱形”的能力和物品都沒有,要是真的發生戰斗,他只能憑著微弱波動和坐騎的本能,試著揮矛攻擊。到那時候,是死是活全看運氣。
“我們要驗貨。”長矛騎手難掩語氣中的緊張,哪怕這已是他第二次走私交易,同時伸手摸向馬背上掛著的兩個大革囊。
交易對象主動解除了“隱形術”,他全身裹在深藍色的斗篷下,還帶著黑色面具,一手伸向斗篷內不知掏什么東西。
這讓長矛騎手疑惑之余還有些不安,畢竟他這次要交易的物品,可是能裝備二十人的金屬護甲,還有十套搭配金屬馬鐙的馬鞍,另有一大捆精制箭矢,箭簇是用寒鐵制作,對付元素生物特別有效——這么多東西,怎么也要幾個大箱子來裝運,眼前這個面具男卻沒有任何額外負重。
“后退兩步。”
就聽面具男帶著命令口吻對長矛騎手說話,斗篷輕輕一揚,兩人之間地面就出現兩個大箱子。面具男抬手將箱子打開,里面整齊擺著交易物品。
“我要的東西呢?”面具男也不客氣,伸手要賬。
長矛騎手將兩個革囊遞給面具男,對方非常謹慎地施展了一道“偵測魔法”,然后才揭開來看,里面是塞得滿滿當當的粗磨寶石,一袋是淡藍色的藍寶石,一袋是晶瑩的黃玉。
“數量沒錯,品質也令人滿意。”面具男看向點算貨物的幾位野鬃部族騎手,他們當中有人迫不及待地穿上半身板甲。
“或許我們以后還可以繼續合作。”面具男又伸手進斗篷里,竟然掏出一把弓,聽他介紹說道:“這是一把三等魔化武器,而且有專門針對元素生命的殺傷效果,我管它叫‘元素破敵者’。”
長矛騎手抿唇不語,他們野鬃部族的騎手,大多都擅長騎射,他自然也不例外,馬臀邊上就掛著一張弓。然而具有附魔效果的弓箭,在整個葛蘭法茲都不多見。他聽見面具男的說法,內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渴望。
“這是贈品。”面具男語出驚人,他瞧見長矛騎手不可置信的表情,略帶笑意地說道:“這是為了日后更長遠的買賣,如果你不想要,那就當我沒說過。”
長矛騎手哪里肯放過,連忙勸阻道:“我需要!只是…我不明白,你們帝國佬會這么好心?三等魔化武器,哪怕在帝國軍團里面都非常罕見了,你們怎么可能會做虧本買賣?”
“這是未來合作的契機。”面具男壓低了聲音:“我看得出來,葛蘭法茲內部正醞釀著一場危機,像你這樣的人才卻沒有得到重用,我作為外人都覺得可惜。”
“你難道要我叛逃嗎?”長矛騎手心中暗驚,握緊了手中黑曜石長矛。
“不不不,我可沒說這話。”面具男抬手遞出了魔化戰弓:“趕緊走吧,現在邊境上可不安全。我得到消息,你們那位流水親王將一批走私販子公開處決,我還盼著跟你的下一次交易呢。”
長矛騎手接過那柄“元素破敵者”戰弓,眼中銀光閃過,不安、焦慮與驚喜在心中混雜在一塊,各種念頭像是一顆種子,得到雨水和陽光滋潤,飛速成長。
位于大平原東北邊緣,有一個叫做締約鎮的小城。此地建筑風格與葛蘭法茲各部族迥然不同,沒有太多圖騰雕飾與標記,也沒有作為防護阻敵的城墻。
這里是部族大聯盟建立以來,集中收容逃離帝國管治的殖民者。他們基本是因為無法承受嚴苛賦稅、或者喪失土地的農夫。在天空歌者的引導下,曾經將一部分殖民者安排到大聯盟內部定居,將殖民者的生產技術帶給部族大聯盟,同時承認他們的身份地位。
締約鎮的名稱,就是來源于部族大聯盟與這部分殖民者締結盟約的這一行為,后來陸續也有殖民者逃亡至葛蘭法茲,都一律安置在締約鎮。
生活在締約鎮的殖民者也要向大聯盟或者葛蘭法茲交稅,只不過葛蘭法茲內中并沒有太完善的稅收制度,主要是上繳各類農產品和手工制品。
只不過當部族大聯盟轉變為葛蘭法茲后,締約鎮就變成銜尾巨蛇部族的一個附屬城鎮,并且繳納稅賦的要求也日益繁重,其理由是銜尾巨蛇部族為締約鎮提供了安全保護。
黃昏時分,正值締約鎮炊煙升起,一名信使悄悄來到鎮內倉庫,從后門進入。
而在倉庫內中,是數十位手持武器的鎮民,萬分緊張地望向信使,問道:“怎么樣?見到柴堆鎮的特使了嗎?”
信使滿頭大汗:“見到了,只不過他為了安全,暫時不方便現身。”
鎮民們很是不安:“現在締約鎮更不安全,那些雙翼種士兵天天來搜查,還以里通外敵的罪名抓了幾個人。要是再過幾天,說不定就要將我們一網打盡了!”
信使說道:“柴堆鎮特使他也在安排,并且讓大家今天晚上就開始收拾東西。切記,不要拿太多東西!”
“知道!另外我們今天晚上會設宴款待鎮上的雙翼種。”鎮民說道:“到時候就能用上特使給的藥劑,把他們迷暈過去,過了午夜大家一塊離開締約鎮!”
有的鎮民嘆息道:“真是后悔當初沒聽翠綠之環的勸告,結果現在只能我們自己冒險,不知道柴堆鎮的特使是否真會來接應我們?”
“別磨蹭了,我們不能老是躲在這里,否則會被那幫雙翼種看出不妥。”信使說道:“我先走了,你們記住不要一塊離開這里!”
信使擦去汗水離開倉庫,剛一低頭就看見夕陽下的房屋陰影多了一道人影,他驚愕轉身抬頭,一位留著藍色發辮的男人,光著上身坐在屋頂,朝信使笑著說道:
“怎么?要急著離開締約鎮?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來者形貌特征實在過于容易辨認,信使瞬間明白,締約鎮殖民者出逃的計劃已經敗露,他朝著倉庫大喊道:“流水親王來了,大家快逃!”
伴隨喊聲,信使身形后躍,反手甩出一道銀光,坐在屋頂上的流水親王不躲不閃,面前憑空出現的水幕輕易擋下銀光,那是一柄匕首。
緊接著倉庫內中沖出幾十號人,他們手持長棍、彎刀這類普通武器,也都驚駭萬分地看向流水親王。
“圣鱗之子為締約鎮派遣了雙翼種守衛,保證你們的安全,為什么還需要自己拿起武器呢?”流水親王在干草屋頂上踮腳,一副輕松隨意的表情。
結果沒有人理會他,信使大喊道:“快跑!分開跑,我們打不過他的!”
這話一出,周圍幾十人大部分都轉身逃跑,只留下包括信使在內的五人,眼中流露出決絕的神態,手持武器做出準備戰斗的架勢。
也算見過戰斗場面的流水親王看出一絲端倪來,微露驚訝:“原來是我以前小瞧你們了,沒想到締約鎮的殖民者里,居然還有高等戰士…看你們的配合,應該就是帝國佬提到過的冒險者小隊吧?”
一名手提彎刀的中年男人,氣勢與旁人的恐懼憂慮截然不同,說道:“沒錯,我們厭倦了充滿危機的冒險日子,所以選擇在締約鎮安居。我們本以為能夠從此過上安穩平和的生活。”
“既然如此,你們為什么要做出這副態勢,甚至打算叛逃葛蘭法茲?”流水親王把玩著匕首問道。
“希望流水親王能明白,我們并不是向葛蘭法茲或者銜尾巨蛇部族效忠,而是與部族大聯盟締結盟約。”中年男人表情嚴肅:“締約鎮的民眾就是為逃避嚴苛稅收才選擇來到這片土地的,而雙翼種士兵屢次強征谷物和稅賦的行為,我們多次申訴都沒有得到改善,這大家不得不重新思考過去的決定,以及尋找未來出路。”
“哼,果然是一群不懂得感恩的野蠻人!”流水親王站起身來,臉色立刻轉為陰沉,倉庫周圍空氣也變得寒冷潮濕。
締約鎮遠處傳來一陣吵鬧聲響,顯然是出逃的鎮民遇到了阻礙,流水親王視線偏離一瞬,那位中年男人忽然動了,身形如箭拔地竄起,肉眼只見一道扭曲殘影,彎刀的反光劃出好似新月的弧線,鋒芒已經逼近流水親王的咽喉。
這名為“鋼鐵之風”的卓越武技,讓彎刀輕而易舉地砍斷流水親王脖子,但中年男人腳尖踩在房頂瞬間就察覺異樣。
果然,被斬首的流水親王砰然炸碎成透明水液,同時水量暴增,瞬間凝凍化為骷髏般的冰爪,將武技超凡的中年男人困在當中,試圖將其一把碾碎。
但就見中年男人以極為敏銳的反應,彎刀一抵冰爪,在狹窄空間借力騰挪翻身,竟然從骷髏冰爪的指縫脫出,回身蹬腿,力如犀象,竟是一腳踏碎冰爪,動作一氣呵成,確實不愧為高等戰士,純粹的武技也有不可思議的表現。
“小心,他——”
中年男人話未說完,半空中一束水刀射落,被高壓泵射而出水流,足可削金斷石,直接貫穿了中年男人的胸膛。
半空中一團氤氳水霧散去,流水親王神情冷淡地望著下方,從他指尖射出的高壓水刀輕輕一揮,沒有半點猶豫就將另外四人削成碎尸。
一柄彎刀忽然帶著沉重力量飛旋而來,一面水幕擋住了突襲。流水親王看向倉庫房頂,被水刀傳胸的中年男人竟然還撐著最后一口氣朝自己擲來武器。
流水親王一向自覺高貴,無法容忍這等卑賤之人的冒犯,五指并攏,高壓水刀好似一道白浪掃下,將尚未斷氣的中年男人直接劈碎,連同整座倉庫被斬成兩截。
當流水親王怒氣漸消,有一名精魂使者匆忙趕到,大喊道:“流水親王,出大事了!礦工們造反啦!葛蘭法茲最大的赭石礦,礦工們把我們的人手殺死了!”
“什么?!”流水親王藍色發辮像是章魚觸須般甩動起來,很是不耐地說道:“馬上調集人手趕去,我先行一步。你們把締約鎮所有人清理干凈。”
精魂使者愣住:“所有人?清理干凈?”
“沒錯,把他們全部殺光,葛蘭法茲的未來不再需要這些人了!”流水親王一擺手,一團霧氣籠罩身形,快速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