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淡青色的治療法術籠罩著大地親王的左臂,可就像一場小雨落在大荒漠上,轉眼便消散蒸發,如同治療效果根本沒有生效。
血吻種最擅長治療法術的幾位祭司圍在大地親王邊上,已經累得額頭冒汗,瞧見他那條左臂仍舊無力垂下,表面布滿像是玻璃制品才有的斑駁裂痕,讓人懷疑這條手臂是否下一刻就要化作一地碎片。
“還是治不好嗎?”
圣鱗之子涅瑞薩二十七世站在一旁,臉色微沉。
幾名血吻種祭司低下頭去,營帳之中沒有其他人,就聽其中一位祭司說道:“回稟圣鱗之子,大地親王的傷勢,并不在于尋常的血肉之軀。有一股類似‘解除魔法’的力量糾纏著大地親王的手臂,讓我們的治療法術難以生效。”
圣鱗之子努了努嘴,讓這些祭司退下,臨末還補充了一句:“看好自己的舌頭,不該說的別說!”
血吻種祭司們惶恐萬分地退出了營帳,只剩下圣鱗之子和大地親王。
圣鱗之子望向大地親王的手臂:“對你實力有多少影響?”
“略有削弱,但說不上嚴重。”大地親王勉力勾起左臂五指:“也許在近身交戰時候會不太方便,但依舊能施展‘群峰之拳’。”
就見圣鱗之子閉起雙眼,再睜開時換作一雙妖異豎瞳蛇眼,黃褐色的虹膜微微收縮,臉頰脖頸周圍浮現一片片蛇鱗。
“居然能傷及你的靈魂?還攪亂了靈魂和肉體的聯系,難怪治療法術不能生效。”圣鱗之子眨了眨眼,恢復正常模樣后,示意對方坐下,問道:“奧蘭索的實力比我預想中要強,你怎么看?”
大地親王回答說:“不好對付,而且很顯然,奧蘭索不僅可以利用魔法陣吸收各種元素能量,還可以轉化為對付我們的手段。”
“有些類似法師的‘吸收術’,我在那位‘炎魔之子’身上見識過,他的火焰護盾可以吸收大多數法術能量,化為己用。”圣鱗之子笑著問道:“可這種手段并非萬能的,大氣親王的閃電他可以吸收,你施展活化山峰之后扔出的巨石,他難道也能吸收轉化?”
大地親王沒有圣鱗之子那樣的談笑風生,一臉嚴謹肅穆:“即便如此,也相當強大了。他之前施展的那道閃電,如果我不是及時將殺傷效力轉移到地底,恐怕就不是廢去一條手臂這么輕松了。”
“你手臂的傷,我會另外想辦法。”圣鱗之子苦笑道:“按照帝國佬的說法,你已經邁入了傳奇層次,靈魂與生命都產生了超凡的蛻變,就連傷勢都不是一般法術可以治愈。能夠對你造成傷害,是否證明奧蘭索醫師也邁入了傳奇層次?”
大地親王沉思半晌,回答說:“應該沒有,但我也說不準。請容我僭越一句,奧蘭索所操控法術能量的規模,倒是與太初精魂的祝福有些相似,能夠擴張我們的意識,接上廣袤無邊的精魂世界。”
圣鱗之子倒沒有生氣,只是斜倚在寶座上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大地親王繼續說:“我不清楚這是否由于大型魔法陣的原因,使得奧蘭索可以操控這么大規模的法術能量,但至少能判斷一點,如果可以破壞這個魔法陣,奧蘭索和柴堆鎮將失去大部分抵抗之力。”
“怎么說?”圣鱗之子隨口問道。
大地親王回答道:“我在回來的路上跟參戰的精魂使者們打聽過,柴堆鎮的星辰教團,似乎并不僅是與精魂溝通進行施法,而是與那個大型魔法陣產生某種聯系,并且可以召喚人形精魂,獲得各種增益加成。
相比起奧蘭索的法術,這才是對我們未來進軍的最大障礙。如果想要攻下柴堆鎮,我覺得破壞魔法陣,勢在必行。”
圣鱗之子站起身來說道:“這件事情我會考慮的,你先去休息。”
大地親王張了張嘴,沒敢多說別的話,站起來微微欠身,離開營帳。
行走在軍營內中,大地親王低垂著頭沉思不語,他感覺圣鱗之子似乎對柴堆鎮的魔法陣有別樣的興趣。而如今柴堆鎮內部,其實有葛蘭法茲安插的間諜潛伏,也是因為如此,大地親王才能如此準確地朝奧蘭索醫師所在位置發動地震沖擊。
大地親王的出身非常卑賤,即便如今身為圖騰親王,并且達到傳奇層次,可他終究不是什么心懷遠大理想的上位者。對于圣鱗之子對柴堆鎮魔法陣的渴求與興趣,并不能完全理解。只不過出于身份地位,大地親王迫使自己不要胡亂多想。
遠處一連串尖叫哀嚎傳來,引得大地親王過去觀瞧,他撥開圍觀人群,就見十幾名角犀部族的士兵被綁在木樁上,血吻種祭司拿著尖刀、口念咒語,活生生剖開他們的胸腹,將溫熱的內臟摘取出來。
“這就是戰敗者的下場!”血吻種祭司高舉著還在跳動的心臟,法術力量維系著其中活力,就連被摘取心臟的角犀部族士兵也沒有當場死亡,而是面容扭曲地嘶喊著,恐懼催促著他的靈魂精粹不斷涌現,被血吻種祭司一點點地榨取出來。
“怎么回事?”大地親王皺著眉頭出言喝問。
那名捏著心臟的血吻種祭司看見大地親王,臉上神色驚訝之余還有幾分厭棄,稍作掩飾后上前回答說:
“這是對戰敗者的懲戒。他們角犀部族派出的兩千人先遣隊,結果只有幾十人活著逃回軍營。這種畏縮逃避的行徑,必須要用最嚴厲的懲罰——剝奪他們的靈魂,拆碎他們的身軀,將頭骨做成便溺器皿,將腿骨做成驅魂的孔笛,將人皮做成進軍的擂鼓,將腸子做成堅韌的弓弦,將心肺與眼珠獻給太初精魂、銜尾巨蛇,以求取征服世界的力量!”
大地親王緊咬著后槽牙,盡量讓自己臉色不改,銜尾巨蛇部族的血吻種,已經將這種傳統延續了上千年。他們認為肉體具有不凡的靈性,是奉獻給太初精魂的最佳祭品,而將人牲制作成各種器物,則是對這種靈性的保存,也是銜尾巨蛇部族過去長久歲月中,魔法物品的主要來源。
“很多先遣部隊都失利了,難不成你們要殺光所有人嗎?”大地親王語氣平靜,眼光正好掃在一旁木樁上,有一個尚未被行刑的壯漢,比起其他部族民瘦弱模樣,差別極大。
“他是誰?”大地親王指著壯漢問道。
“這個啊,好像是角犀部族的一位戰斗酋長,叫做、叫做…”血吻種祭司一下子想不起來。
那位壯漢半瞇著眼說道:“我叫岡儂,你們不是要行刑嗎?麻煩快一些,我不想受折磨。”
“放肆!逃兵竟然還敢頂嘴?!”血吻種祭司拎起皮鞭,打算給岡儂身上多添一條猩紅鞭痕。
“住手!”大地親王腳尖橫挪三寸,平地震動直接把血吻種祭司掀翻在地,卻沒讓其他人跌倒。
“這個人,我保下了。”大地親王一把奪過行刑剖體的尖刀,直接切斷了綁縛岡儂的麻繩。
“大地親王,你不能這么做!”那位血吻種祭司不顧儀態,抬手斥責道:“這是我們血吻種的祭神儀式,你是要公然違抗太初精魂的神諭嗎?”
“我們現在處于戰爭當中,還沒取得勝利就忙于處罰行刑,你是嫌勝算太大嗎?”大地親王沉聲反駁:“如果想要彰顯血吻種的權威,不如親自在前線率領軍隊殺向柴堆鎮!”
“你…你這個低賤的、只配趴在地上的細尾種,竟敢這么對我說話!!”血吻種祭司額頭青筋暴突:“你對得起圣鱗之子的期許和重用嗎?我要向圣鱗之子諫言,廢黜了你的圖騰親王地位!”
大地親王臉上先是浮現一股怒意,隨即沉穩下去,回應道:“你大可去對圣鱗之子說…別管他們,跟我走!”
說完這話,大地親王一把拽起岡儂的手臂,帶著他離開了人群。
一位穿著樸素亞麻衣服的部族民,身后背著大筐,手里杵著一根樹枝當做木棍,像是在山林里采集野果。他跋涉到一座巍峨險峻的高山上,回頭望向身后,再三確認沒有異狀,站在一塊天然立石旁,抓了把泥土,在上面畫了幾個符號。
立石微微一顫,頂端冒出一個微型的野豬浮雕,精巧生動,瞧了這位部族民兩眼,又縮了回去。
沒過多久,立石旁邊的空地上,泥土旋轉成渦,堅硬地面上好像出現的流沙地陷。部族民沒有擔憂,縱身一躍跳入其中。泥土旋渦轉眼消散,悄然將周圍腳印抹去,一如罕無人煙的孤峻高山。
部族民只覺得陷入一片混沌之中,眼前漆黑無物,擠壓著眼耳口鼻。好在不適感轉眼消去,腳下一穩,站在堅實的地面上,眼前似乎是一處不見天日的地底洞窟,但頭頂上方有星星點點的奇異光輝,但如果沒有“昏暗視覺”之類的能耐,稍有不慎還是會被起伏不平的潮濕地面絆倒。
“喲,這不是角犀部族的‘持角酋長’嗎?你可是最后一位了。”不遠處,洞窟池塘邊上,已有數十人圍成一圈,或站或坐地交流著,他們目光齊刷刷地望向這位樸素的部族民。
被稱作持角酋長的部族民眼力超凡,立即就發現當中第一次出現的“新人”——那是一位粗唇大鼻的光頭部族民,坐在長獠部族芙倫的旁邊,懷里抱著一根長著木瘤的怪異長杖。
“他是誰?”持角酋長走近池塘,池水中沒有眼珠的白色盲魚浮沉游弋。
“他叫扎里,至于身份嘛…你聽他自己說好了。”芙倫穿著寬松長袍,窈窕身姿若隱若現,語氣中總是帶著誘人笑意。
那個叫做扎里的部族民,抬眼看向持角酋長,語氣平淡道:“我是天空歌者的特使。”
持角酋長冷哼道:“芙倫,你從哪里找來的奴仆?這種鬼話也能信?把這樣的人招來秘密會議,你是嫌命長嗎?”
扎里一揮長杖,木瘤輕點池塘水面,陰冷池水當即結冰,冰晶延展,化為一條長著羽翼的巨蛇,扭動的身軀正纏卷著野豬、角犀、烈馬、豺狼四頭野獸,逐一大快朵頤,在它身下則是大大小小各類動物的尸骸。冰雕惟妙惟肖,晶瑩剔透,堪稱華麗到了極致的工藝品。
“我只是在想,加盟葛蘭法茲的四大部族中,唯一一個和平加入的角犀部族,到底是由于什么原因,導致曾經的圖騰守護者,淪落到要藏身山林的地步,給落魄的部族民送去野果充饑。”變出華麗冰雕的扎里,語氣從容而高深。
“無用的戲法,甚至不是精魂法術。”持角酋長冷笑道。
“當然不是,天空歌者當初派我前往帝國的殖民地,就是去學習他們的魔法技藝。”扎里說道:“只是我與天空歌者三次傳訊,都沒有得到任何答復,我就猜測他可能出事了,于是趕回大聯盟…呵,或者說葛蘭法茲?”
持角酋長聽到與天空歌者的情況,表情不禁凜然:“你也認為天空歌者出事了?”
“有少許線索,但我原本只是他外派出去的特使,很早就離開了大聯盟,所以對如今葛蘭法茲內部情況并不了解。”扎里說道:“我認為天空歌者并未死亡,只是被囚禁在某處。”
“光是認為還不夠,你有確切的證明嗎?”持角酋長反問道。
這時有別人說道:“持角酋長,這些事我們剛才都討論過了。現在問題不光是天空歌者,而是要如何趁這機會,推翻銜尾巨蛇部族的統治。”
“那你們打算怎么做?指望這么一個真假難辨的特使?”持角酋長指向扎里:“圖騰親王的本事你們又不是沒見識過,如果不是這里足夠隱秘,讓那位流水親王無法察覺,我們甚至沒有一個安全交流的場所!缺乏天空歌者的支持,憑什么去推翻銜尾巨蛇部族?”
“也就是說,只要能殺死流水親王,事情就好辦了?”扎里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