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時分,頂著一頭棕金色卷發的奧秘騎士披著一條毛毯子,肌肉飽滿壯實的胸膛流下幾行汗水,他剛剛完成在戰斗學院的晚間訓練,正在返回自己的房間。
柴堆鎮新建好的戰斗學院,能夠容納近千人同時訓練,在這里基本都是奧秘騎士與普通戰士,進行日常各種戰斗訓練。從全套披掛著甲的真劍格斗,到三五人為一組的小隊競技,甚至還有準許使用魔杖卷軸的實戰演練,都是盡可能貼合實戰的訓練。
像這種戰斗學院,遍布新舊大陸。有的干脆與軍營或者城堡合并,為城鎮與軍團提供掌握武技與戰斗基礎的士兵;有的則是培養自由戰士,只要給一筆費用,訓練完就各走各的路,去做雇傭兵或者冒險者都隨意,不會有人追究出身與來歷。
只不過比起法師學徒埋首在書山卷海的魔法學院,戰斗學院的訓練難免有些磕磕碰碰,刀劍無眼,就算身穿鎧甲,也每天會有人骨折淤腫。
幸好如今的柴堆鎮是常青商會的總部,這里別的或許不多,掌握治療法術的施法者與各類藥物,都十分豐富。尤其是那些一度被認為野蠻愚昧的土著,在女族長珊多麗的傳授下,多出了一批擅長治療法術的精魂使者,雖然目前只能治療輕微傷勢,但也足夠應對了。
為此,柴堆鎮的戰斗學院還特地聘請了精魂使者作為醫療官,長期駐守。同時戰斗學院也放開了限制,準許柴堆鎮的土著來此參加訓練。
如今的柴堆鎮,雖然還遠不是那種商貿交通的大都會,但大家都覺得日子一天天地好起來了。就算聽說火舞城亂成一團的消息,眾人一時間也不覺得麻煩會波及到此處。
棕金卷發男也算是目睹柴堆鎮的轉變,臉上卻沒有多少笑容,他還記得白天的時候,那名人人尊敬的“奧蘭索醫師”回到了柴堆鎮,還特地來到戰斗學院視察過一番。就連本地法師顧問提烏斯,對待那人都像是見到傳奇法師一樣尊敬。
回到自己房間后,棕金卷發男從門后地磚下找出一個牛皮袋子,從中取出一份類似卷軸的事物,里面有一堆品質不高的寶石碎片。
卷發男抄起羽毛筆,在鑲綴符文花邊的卷軸中,開始書寫起來——
“臨時報告:奧蘭索醫師已經回到柴堆鎮,并且開始調集各類物資,可能意圖支援內勒姆叛軍。另注,奧蘭索醫師在柴堆鎮戰斗學院創立了一個名叫‘心靈武士’的職業,并且準備傳授相應技藝。”
在卷發男書寫完畢后,他捏起一顆寶石碎片,在低淺的咒語聲中,寶石碎片化作折射晶光的粉末,灑落在卷軸上。就見剛剛寫完的文字消融不見,只留下一片干凈的羊皮紙面。
這種名為“共享符文卷軸”的魔法奇物,傳說由矮人所創造,相比法師發明的通訊晶塔,“共享符文卷軸”雖然也有傳遞信息的功能,限制卻更多一些。
“共享符文卷軸”必須成對制作,也只能在成對卷軸間相互傳遞信息,并且只能傳遞書寫在上面的文字或圖案內容。不過“共享符文卷軸”的好處在于,這種魔法奇物的傳訊內容不會被通訊晶塔所監聽,而且使用時魔法波動非常微弱,便于棕金卷發男這種潛伏間諜使用。
收好這件魔法奇物,棕金卷發男準備每天睡覺前必須的冥想,身為奧秘騎士,武技與奧術缺一不可,兩者必須維持鍛煉,都分別占去了時間。
此時就聽見門外有人粗魯無禮地敲門,卷發男嘴里無聲地咕噥了一句臟話,但他在柴堆鎮維持的,就是一副行事低調、人畜無害的形象,于是乖乖上前開門。
卷發男把門一打開,就看見提烏斯站在外面,他先是愣在原地,提烏斯笑著把身位讓開,后方是那位奧蘭索醫師,身穿漆黑色的長袍,上面還有銀光絲線勾勒邊沿,即便在戶外黯淡無光的黑夜,長袍表面也泛起了點點細微如塵的星光,仿佛是將夜里星空裁切下來,披在身上。
至于那位在柴堆鎮早已聲名顯著的奧蘭索醫師,氣度典雅地長身而立,雙手在胸腹前虛抱,十指相互輕點,如同高塔上觀星占卜的智慧學者;英俊中帶著一絲近似女性的氣度,細長的眉目似乎從不直視他人,而是保持著一種對精美事物的挑剔視線,莫名的陰冷感覺,讓棕金卷發男不寒而栗。
“你、你們這是…”卷發男立刻察覺到巨大危機正在逼近,心里忍不住砰砰直跳。
就見那位奧蘭索醫師開口說道:“你是芬拜倫派來的吧?這段日子也算盡心盡責地收集情報,只是工作該結束了。”
奧蘭索醫師的聲音不止從他口中傳出,還同時在卷發男的腦海中回蕩起來。就算對方只是保持著雙手十指輕點的姿勢,卷發男也覺得自己的意識被無形的精神力量所纏繞著、牽拉著,對方斜蔑的目光,仿佛能看到自己內心深處。
卷發男壓抑下強烈的緊張,臉上蒙了一層陰翳色彩,問道:“這么直截了當地說出來,你們是打算處決我嗎?”
“不,我是放你離開的。”奧蘭索醫師說道:“回去告訴芬拜倫,火舞城的瘟疫,如今只有柴堆鎮的常青商會能夠解決。如果想要在火舞城實現理想,他自然能夠明白誰才是更好的合作伙伴。”
卷發男眼角微微跳動,說道:“我記住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希望現在就離開。”
奧蘭索醫師笑了,明明和煦的笑容,卻讓人連骨頭關節都冷得發顫,聽他說道:“你畢竟在柴堆鎮窺探了這么久,也該有些懲罰。你慣用哪只手?”
卷發男只覺得自己的意志豁免被洞穿,牙關打戰、不由自主地說道:“右、右手…”
話聲剛落,卷發男的右臂從手肘處無端脫落,手臂掉落在地上滾了幾圈,手指還抽動了一下。而斷臂傷口剛剛流出一絲血液,就被一團灼熱氣息裹住,直接將傷口燒焦止血,痛得卷發男倒地哀嚎。
然而周圍空氣變得十分稠密壓抑,卷發男的慘嚎聲細如蚊訥,根本傳不到周圍。
奧蘭索醫師體貼說道:“如果你認識哪位教會的高等牧師,或許可以請他施展‘再生術’,恢復殘缺的肢體。啊,德魯伊也可以哦…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斷了一條手臂的卷發男臉色蒼白、冷汗直冒地逃離了柴堆鎮,留下玄微子與提烏斯望著他離開的方向。
“少了一條手臂,他算是廢了啊。”提烏斯感嘆著搖搖頭,如果是自己,法師的前程就徹底斷絕了,大量需要手勢的法術無法施展,除非自己花大錢重新構建施法元素。而作為奧秘騎士,沒了一條手臂,戰斗實力也是大打折扣。
玄微子則從容笑道:“我已經給他留下一條命了。”
提烏斯問道:“醫師您為什么要讓他去給芬拜倫傳話呢?這不是引帝國軍團來攻打柴堆鎮嗎?”
“現在這種情形,他們哪里敢派人來進攻柴堆鎮?內勒姆已經開始朝火舞城進軍了。”玄微子抬手敲了敲額頭:“而且作為弗斯曼身邊最重要的參謀,他現在肯定也要考慮如何應對火舞城的瘟疫,我放人回去傳話,就是為了挑撥破壞他們之間的信任。”
提烏斯卻說道:“這可能嗎?我早就聽說過芬拜倫是弗斯曼的男寵,他們的關系可是從陣前到床上,比戰友還要親切啊。”
玄微子聞言眨了眨眼,轉為笑容道:“無所謂,計策這種事,有成功也有不成功的。外部壓力越大,越容易暴露內部的問題。”
提烏斯似懂非懂地點頭,然后問道:“那醫師您這次回來,是打算調集物資援助內勒姆院長嗎?為什么沒見沃夫一起回來?”
玄微子看了提烏斯一眼,說道:“你沒看出來,那說明我的實驗成果還算及格。”
提烏斯沒聽明白,輕輕摩挲“秘法視覺”戒指,上下打量玄微子,說道:“您這…就是換了一件新衣服而已啊?喲,還是很特別的材質呢!很強烈的魔法靈光!”
“在你面前的我,只是一具分身而已。”玄微子笑道。
玄微子很早就制作出星光體分身了,可那時候的分身,除了一樣擁有自己的生命信息、難以被看穿之外,施法等級比本體低了好幾級。
不過在研究過狄安特的魅影咒法物,以及奧術中的“擬象術”、心靈異能的“分身術”后,特別是如今修煉至金丹大成,對凝煉自我魂魄、分形變化有更深刻的見解。
加上此前出攝陰神、托舍于埃瑟的身體一遭,玄微子曾經擁有過化身五五的境界,能夠以特殊的方式加以呈現。
所以玄微子本尊依舊留在火舞城,卻創造出這道生機完足的化身。這道化身擁有與玄微子本尊一樣的心靈術士等級,但除此以外,并不掌握玄微子的道法丹功與身體素質,連“靈根玉液”、“丹華流霞”都沒有。
可是一位能夠施展七階靈能的高等心靈術士,也足夠鎮住場面了。至于這身衣服,是玄微子將狄安特那件法師袍重新以真火祭煉,將過去用于護身的四枚注能寶石與法師袍煉化合一,雖然還不是法器,卻也是充盈防護靈能效果的寶衣了。
玄微子讓這道化身回來柴堆鎮,也是一項迷惑帝國軍團的策略,讓他們誤以為自己已經逃離火舞城,更方便他在城內謀劃。
跟提烏斯簡單解釋了一番,這位開始接觸心靈異能的法師兩眼冒光,說道:“您說,我以后能不能像您一樣,制作出這樣的分身去處理事務?”
“這要看你的悟性和心性了。”玄微子說道:“只不過無論是怎樣的分身,畢竟都會相對本體有所弱化,真要遇到難以應對的危機,分身也不頂事。”
提烏斯嘿嘿笑道:“我只是想,以后有什么雜務要處理,就交給分身好了,那本體就有時間跟情人們玩耍了。”
玄微子十指輕點,化身的言行舉止、氣質習慣,相對會體現出本尊的某個人格剖面,就聽他說道:“內勒姆的失敗,就在于他對自身欲望的無止境放縱。放縱欲望,必然導致對自身處境的認識有所偏差,不能正確判斷自己與外部環境的互動關系。”
提烏斯心想哪怕是“奧蘭索醫師”的分身,一樣還是有長篇大論的毛病啊,只好臉上賠笑著連連點頭:“啊,對,醫師您說得沒錯,欲望都是不好的,我一定會記住的!”
“欲望是身心的產物,但它反過來也會塑造身心。”不過玄微子心知機緣未到,多說無益,于是轉而說道:“我之前讓你打造的三部八景玄爐,進度怎么樣了?”
提烏斯說道:“哦,那幾個爐子啊?基本已經成型了,就是里面的符文篆刻要費一些時間,我擔心那些法師不夠重視、隨便應付,所以都是我親手處理。醫師,您要這幾個爐子,是用來干什么?我看那些符文,倒是跟煉金術、魔法陣有些近似,是用來制作藥劑的嗎?”
玄微子點頭道:“是的,不過三部八景玄爐不僅是用來制作藥劑,也是發散藥物效果的工具,我打算將三部八景玄爐送到火舞城,徹底解決城中瘟疫。”
提烏斯驚訝道:“還能夠這樣?這還有法術增幅超魔的效果嗎?”
“只要放在適當位置,而且各個三部八景玄爐間相互共鳴,就能夠做到。”玄微子看出提烏斯的心意,從袖里取出一顆正二十面體的黃水晶,說道:“這枚水晶中有我事先注入的靈能與靈晶仆知識,你如今已經初步掌握心靈異能,可以嘗試與之心靈溝通,并且將其制作成你自己的靈晶仆,這對你深入掌握心靈異能,有莫大好處。八景玄爐的事情,就勞煩你加快進度了。”
提烏斯像是看見美女扒光了衣服朝自己跑來,表情夸張地兩手接過黃水晶,趕緊說道:“醫師您放心!我保證盡快完成,不會出半點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