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貓外貌的羅莎蓮在黃銅質地的浴缸邊沿小心維持著平衡,抬起小小前爪撥弄眼前一個開關把手,她費了些勁,才將把開,下方水龍頭立刻噴出白氣蒸騰的熱水來。
“喵嗷——”腳一滑掉進浴缸里的羅莎蓮被澆得渾身濕透,大聲喊叫求救。
就見一道巨大黑影逼近,一條毛茸茸大手伸來,揪住羅莎蓮后頸肉提出浴缸,抬到面前是沃夫那張禿腦門大臉,聽他說道:“我可不喜歡跟動物一塊洗澡,趕緊出去!”說完就將渾身掛著水珠的羅莎蓮扔出門去。
羅莎蓮露出作嘔的表情,使勁搖晃身子甩干水珠,她穿堂過屋,來到一處安靜的客廳,靠近壁爐火焰將身上的水烤干。
回頭看向躺椅上盤坐著的玄微子,自從他入屋以來就坐著不動了,任由羅莎蓮與沃夫在這間兩層小屋中自由探索,有太多新奇玩意兒是他們倆從未見過的,松軟得像是鵝絨堆的大床、能夠自動噴水的浴缸和水池、能夠幫忙拿行李的魔法仆役…哦!還有一個好好玩的鈴鐺球 羅莎蓮與那顆鈴鐺球逗玩起來,一時間忘乎所以,就聽見玄微子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語起來。
“喵——”羅莎蓮忽然覺得有些麻煩,只要玄微子不主動展開心靈感應,她就無法與他人主動交流,自己又不像珊多麗那樣可以利用精魂溝通,現在被變成小貓模樣,只能跳到玄微子旁邊,伸出爪子就拽他的衣袍。
“現在你明白有話不能言的苦處了?”玄微子抬手揉了揉羅莎蓮的小腦袋,對方反倒變得愛搭不理了。
玄微子還是自顧自地說道:“古有混沌,無視聽食息,被鑿開七竅,知覺生而混沌死。你過往生于叢林蒙昧之中,雖然也與斑獸部族往來,卻任性天真,我引你入世,反倒是讓你耳目多擾了。”
羅莎蓮被玄微子摸得很舒服,瞇起眼睛發出呼嚕嚕的聲音,一直等到沃夫走出浴室,披著一件潔白浴袍,渾身舒爽地來到玄微子對面坐下,拎起一瓶旅館房間免費送的酒,直接用牙齒拔出木塞,頓頓頓地往嘴里猛灌。
“爽!真他媽的爽!”沃夫打了個長長的嗝,說道:“我今天算是明白了,有錢人的生活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樣!媽的,這日子過得也太好了吧!”
玄微子閉目養神,等沃夫大大咧咧靠在真皮沙發上,才開口說道:“我們被監視了。”
“什么?”沃夫趕緊四處環顧,還攏了攏浴袍。就連羅莎蓮也冒出頭來,立起一雙耳朵仔細傾聽。
“不用找了,附近沒有人躲著偷窺。”玄微子說道:“這件屋子被法師用預言系奧術鎖定,我從一進屋就察覺到了。”
“那你剛才一直坐著不動,就是為了解決這事?”羅莎蓮忽然感覺自己能夠溝通了。
玄微子點頭說道:“我用心靈異能扭曲了信息流,讓他們只能偵測到被干擾后的信息。”
沃夫問道:“可是我們才剛剛入住,怎么就被監視了?”
“我不知道,但想來是我與內勒姆法師的關系,受到某些人重視了。”玄微子對沃夫與羅莎蓮提醒道:“在火舞城中,你們不要向他人透露我的情況,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我是幫內勒姆法師研究藥物的醫師。”
“那現在我們該怎么做?”沃夫沒想到一來就遇上這種事,他還打算好好享受一番呢。
玄微子倒是一片淡定:“該吃吃、該喝喝,難不成還讓這些無聊之人壞了心情不成嗎?”
將車隊停在馬車行,留下三名伙計輪流看守,海伯利安敲著腰背來到旁邊的“甜梆菜旅館”,這種一層酒館、二層客房的建筑在新大陸遍地可見,就連一些還不算集鎮的驛站哨所都有分布,給路過的商旅客人提供飲食與休憩場所。
當然,也少不了別具特色的酒館女郎。
海伯利安趕了一天車,加上“損失”了玄微子這么一名貴人,讓他感覺身心俱疲,揮散了其他伙計,打算先好好睡一覺。
上到二樓剛拐彎,就撞見一男一女。男的靠在墻上,褲子褪了一半,女的跪在他面前嘬得發響。
“草!就不能回房間里干這事啊?”海伯利安在心里罵了一句,卻聽那位男人開口道:
“咦?這不是海伯利安嗎?你也來火舞城了?”
海伯利安瞟了對方一眼,覺得有些陌生,隨便應承道:“是啊,你是…”
“我是達基巴啊,你不記得了?…喂!別急啊,我還沒出來呢!”那名跪著的酒館女郎可能看見有別人來到,羞愧想要回避,卻被達基巴摁著腦袋不讓離開。
海伯利安心里默念了一下“達基巴”這名字,想起對方好像是以前遇到過的一位吟游詩人。那時候海伯利安隨軍做生意,正好經手一批品質不錯的麻葉果,但偏偏撞上軍團長官查得很嚴,海伯利安這批貨砸在手上賣不出去。
正當海伯利安煩惱之際,這位自稱達基巴的吟游詩人路過,唱著走調的淫詞艷曲,全都是往下三路走的內容。并且他以不為人知的手段,看穿海伯利安帶了一批麻葉果,于是提議低價收購。
海伯利安那時候正急著用錢,不得已將這批麻葉果轉手賣給了達基巴,兩人就只有這么一次短暫的相遇,要不是海伯利安記性好,恐怕還真想不起這么一位人物。
“哦,原來是你…呵呵,我就不打擾你的好事了。”海伯利安掃了跪在地上的酒館女郎一眼,不知為何勾動了回憶,只是按捺著厭惡不浮上臉。
“不用急啊,大家都是走南闖北做生意的,可以彼此交流一下消息嘛。”達基巴按著酒館女郎的腦袋,野蠻地邁步追上海伯利安,不管不顧下方傳來的嗚咽聲。
海伯利安咬了咬牙,腮幫子鼓起來,回過頭時卻是一派商人特有的微笑,問道:“那敢情好!倒是你最近在哪里發財啊?光靠賣掉那批麻葉果,估計就能掙不少錢吧?”
“哈哈,的確是掙了一些。”達基巴露出一絲舒爽表情,說道:“不過我聽說最近火舞城或許有一筆發財的機會,你有沒有興趣?”
海伯利安心里冷笑,要是真有發財機會,正常人哪里會跟別人分享?無非是一些違法犯紀的事情,要找替罪羊罷了,自己可沒那么輕易上當。
“發財機會?”海伯利安笑著說道:“我現在膽子不如以往了,看見守衛就手腳亂顫,怕自己管不住嘴巴。如果是什么要緊事,可別跟我說啊。”
“你也太警惕了。”達基巴打趣道:“不是什么違法事情,‘炎魔之子’即將凱旋,隨同還有許多軍團士兵,這里面吃穿用度消耗很多,現在正聯絡火舞城大小旅館酒館提供人手。如果做得好,說不定還能成為軍團后勤部門的簽約商隊。”
海伯利安眼睛一亮,隨即警醒道:“這么大的生意,輪得到我這個到處游蕩的小商隊老板嗎?火舞城里那么多大旅館,背后更是身家百萬的大富豪,他們眼皮底下的錢,怎么可能讓別人掙?”
“你看,這就不懂了吧?”達基巴一副精明模樣,說道:“‘炎魔之子’是五芒星之塔特派到帝國軍團中最強大的法師,他不僅是戰功卓著,更難得的是與前線將士共患難,獲得了大量軍團老兵的擁戴。而且你再想想,凱旋儀式為什么偏偏選擇火舞城?這座城市究竟是因誰而建的?”
“好像是傳奇法師席鄧斯?對了,他的外號就是‘炎魔’!”海伯利安忽然明白過來。
“對咯!”達基巴一邊加快下身動作,一邊說道:“如今五芒星之塔都是由‘飛彈女王’和她一幫擁躉掌管事務,作為席鄧斯的學生,‘炎魔之子’肯定不滿已久。他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奪回火舞城的主導權,重振他們炎魔一系在五芒星之塔中的權威!
所以‘炎魔之子’帶來的軍隊與人手,統統不會選擇有五芒星之塔背景的旅館酒館。倒是他們發揚了在軍隊中的習慣,廣泛招募隨軍商隊,而且就是要趁此機會搞出他們自己的后勤供應體系…噢噢噢來了——”
海伯利安正是聽得入神的時候,那個達基巴就毫無約束地釋放出來,偏偏還要弄得很漫長,顯得他“容量驚人”。
“不就是一個酒館女郎嗎?有什么好顯擺的?”想到這里,海伯利安不由自主地又看向那個酒館女郎,她只穿著普通的服飾,帶著一條紅頭巾,看起來還不是“正經”的酒館女郎,只是哪位家庭婦女而已。
達基巴弄得長長吐氣,一把將那名酒館女郎推開,讓她跌坐到海伯利安旁邊,捂著嘴巴嗆咳不止。達基巴像是故意炫耀一樣,連提褲子的動作都慢悠悠,非要晃蕩那根丑物。
“行了,走吧!”達基巴從褲袋里掏出一把散碎錢幣扔到地上,那名酒館女郎忙不迭地屈身去撿,達基巴還十分回味地拍了拍她的屁股,對方卻渾然不覺,撿完錢幣后匆匆離去,連頭也不回。
海伯利安將視線別過去,達基巴繼續說道:“這么好的發財機會,你不打算加入嗎?”
海伯利安只是笑了笑,他此時心中莫名的煩躁,扯著嘴角說道:“看情況吧,我太累了,先去休息,就不打擾了。”說完就轉身進入房間。
達基巴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也懶得多說什么。
小泰羅牽著妹妹的手,借著商鋪油燈的光亮,在散發陣陣腐臭的小巷里走著,嘴唇干燥得舔不出一絲濕潤,明明逐漸炎熱起來的日子,還是讓他感覺陣陣發冷。
“哥哥,我餓。”妹妹發出嘶啞的聲音,已經七歲的她至今還是學不會太多單詞,跟人交流只能嗯嗯啊啊,瘦小枯黃的臉色,讓雙眼顯得有些嚇人,卻沒有半點明亮光澤——就像那些倒在路邊變冷的鄰居一樣,他們最后都是睜著眼睛被收尸人帶走的。
“再忍耐一下,媽媽說了,讓我們到甜梆菜旅館外等她,她掙到錢就會給你買吃的了。”小泰羅有些反胃,明明自己也很餓,卻總是不舒服。
小泰羅很小就知道,母親要陪各種男人睡覺才能換來錢買食物,妹妹就是因為這樣出生的。那段日子家里過的很苦,母親又不肯扔掉妹妹,甚至剛給妹妹喂完奶,就要陪男人睡覺。
想到自己連續哀求了好幾家鐵匠鋪、制革廠、木工坊,都不肯收自己做苦力,小泰羅真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讓母親減輕負擔。
“聽說罐頭街的那幫人要找小弟,也許我可以試試看?”小泰羅剛這么想,就看見自己那帶著紅頭巾的母親從甜梆菜旅館中出來,懷里抱著一包食物,看見自己和妹妹,趕緊跑了過來。
“等好久了吧?”媽媽將懷里還有些溫熱的面包遞了過來,另外還有一杯牛奶,對妹妹說:“趕緊喝了,杯子我還要還給店家。”
妹妹只是木然地接過杯子,不管不顧地喝下去,小泰羅看見妹妹嘴角低落的牛奶,不禁吞了吞口水——即便已經沒有多少口水可吞。
“留一點給你哥哥,別一個人喝光了啊。”媽媽細心發現,趕緊勸住了妹妹,將剩下小半杯牛奶塞給小泰羅。
小泰羅和妹妹都趕緊吃喝,媽媽剛要把杯子還回去,巷口處就出現了幾個酒鬼,步伐搖搖晃晃,看見媽媽就發出嘻嘻哈哈的調笑聲,擋住了去路。
“哎喲,陪我們玩玩兒嘛,剛才還看見你在旅館,你肯定是干那種活的對不對?放心,我們幾個一定會滿足你的…”
“媽——”妹妹剛想說話,小泰羅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往陰影中躲去,他只來得及看見母親最后那閃過欣慰與無奈的眼神。
正當小泰羅內心煎熬之際,巷口另一端出現一個身影,踩著沉重步伐,朝著那伙酒鬼喊道:“放開那個女人!”
“嗯?你誰啊?”那伙酒鬼腰里還揣著短棒、匕首,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而從陰影中走出的海伯利安,兩手空空,一拳砸在旁邊墻角上,硬是砸掉了一塊碎磚,聽他低沉聲音道:“我就警告一遍!”
“草!不就是個妓女嗎?給你給你!”酒鬼一把將小泰羅的媽媽推開,用不忿掩蓋驚恐,罵罵咧咧地走遠了。
媽媽立刻跑到小泰羅和妹妹身邊,身子微顫地抱住他們。海伯利安黯淡的視線望向他們,從懷里掏出十枚金陽幣、又咬咬牙多添了十枚,拍了拍母親的肩膀,渾不在意地遞給了她。
小泰羅的媽媽從未見過這么多的錢,她本能地接過之后,細聲說道:“我不值得這么多錢…”
“什么?”海伯利安沒有聽清。
媽媽讓小泰羅和妹妹走遠一些,然后緩緩將發舊的裙子提起,海伯利安立刻回過神來,急忙揮手:“去去去!趕緊從我眼前消失!”
“可是——”媽媽一時茫然無措,她沒見過給自己錢還不索取的男人。
“趕緊走!趁我還沒后悔!”海伯利安已經在后悔了,他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
望著媽媽帶著一對兒女消失在夜色小巷中,海伯利安臉色發苦,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剛才威嚇酒鬼的一拳讓他受了傷,皮膚破裂、鮮血直流。
“還他媽倒貼了二十枚金幣…”海伯利安沒有絲毫義舉之后的快意,只是滿臉愁苦無奈,多添了幾條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