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玄微子的一套備用衣物,珊多麗拿著圖騰權杖來到地面上,就看見不遠處身形龐大的羅莎蓮正瞇著眼睛,安逸地舔著自己的爪子,沃夫則用篝火烤著一條鹿腿,偶爾用手撕下肉條嘗嘗味道。
更稀奇的是旁邊有個黑翼鳥人,腳下踩著一個半透明星光繭,賽卡贊在其中維持著猙獰表情一動不動。
至于玄微子,則在遠處站著,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珊多麗!你終于出來了!”羅莎蓮很興奮上前兩步,問道:“你沒事吧?咦?這件衣服不是奧蘭索的嗎?我見他以前穿過。”
珊多麗眼神閃爍,問道:“你就一直在外面等著嗎?”
羅莎蓮回頭看了玄微子一眼,說道:“奧蘭索那個家伙說了,不讓我們去打擾你。對了,賽卡贊的事…”
“我大概知道了,之前我是有些心急了。”珊多麗想起剛才玄微子跟自己提及的事情,又仔細回憶老師圖·冉迪以前提及在“共生之井”與其他部族交流的見聞,或許斑獸部族早就已經被其他部族覬覦,隨時都在準備將其吞并。
不同部族之間可不都是友愛親近的,有的部族在大平原上的放牧,有的部族沿著河流耕種,有的部族在山林中狩獵,彼此生活方式與傳統千差萬別,溝通起來總會是有各種困難的。
老師圖·冉迪其實是贊成部族之間聯合起來對抗入侵者,但他不能忍受斑獸部族被其他強勢部族吞并,所以最終選擇去往圣地遺跡找尋解除困境的方法。
風豺部族歷來是在荒野上奔逐狩獵,他們不耕種、不放牧,對于生存艱難的弱小部族,往往是以“弱肉強食”的理由將其直接抹殺,并且還聲稱是為了讓各個部族保持警惕,不要忘卻自然競逐的殘酷。
尤其是在面對殖民入侵,風豺部族的勢力不減反增,而且他們部族之中的圖騰守護者不止一人,賽卡贊也只是其中一員。
不過看見賽卡贊如今的情形,珊多麗莫名生出一絲安全感,明明制服賽卡贊的人是自己痛恨的玄微子,為什么自己會有這種感覺?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珊多麗想到這里,內心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覺,讓她坐立難安,只是望著遠處玄微子的背影。
“你是說,如今的風豺部落是土著大聯盟的軍事力量之一?”玄微子朝著手臂上三只翠鳥問道:“不過我看那個賽卡贊的實力,還沒到能跟高等法師較量的程度。”
三只翠鳥相互梳理著羽毛,偶爾回頭啾啾叫了兩聲,玄微子就自然聽見了塔瓦隆在心靈交流中的回答:“風豺部族應該算是最早進行改變的那批部族了,他們的圖騰守護者本來就偏重于近身纏斗,后來在‘天空歌者’的指引下,選拔部族中的巨靈衛士成為圖騰守護者。”
“‘天空歌者’?我聽說過,據說他被帝國軍團視為最強大的精魂使者,光是懸賞就價值三百萬金陽幣。他應該就是土著大聯盟的領導人了?”玄微子問道。
“領導人這個說法可能不太準確,他可以算是倡導者。”塔瓦隆回答說:“‘天空歌者’在大聯盟中主要負責提建議,他本人并不參與具體決策與行動。當然,他偶爾也會做預言,更像是一個精神導師…不過更重要的是,他或者她,沒有人見過‘天空歌者’真正的樣子。”
“很神秘嘛。”玄微子問道:“就連你們翠綠之環都沒打探出這位‘天空歌者’的真實情況嗎?”
塔瓦隆回答道:“你不知道,最初恰恰不是我們主動拜訪‘天空歌者’,而是他找上門來。那時候他是以一頭野豬形象出現的。甚至之后翠綠之環與土著部族交流技藝,也是‘天空歌者’倡導,否則我們哪里能這么輕易擴大影響力?”
玄微子笑道:“難怪會被帝國軍團如此忌憚,這位‘天空歌者’所謀甚大啊。”
三只翠鳥疊成一串,啾啾叫著:“我們猜測,‘天空歌者’很有可能是傳奇精魂使者。”
玄微子敲了敲額頭,這個世界所謂“傳奇”,最初只是用來形容那些掌握了超越凡俗的技藝、戰斗力和施法能力的人物,還沒有太明確的標志。
不過歷史上確實有一些對自身技藝的掌握超出一般范疇的強者,他們對技藝背后的規律有著不同尋常的認識,也是在這過程中,陸續出現一些世人公認的“傳奇人物”。
目前已知的傳奇人物,數量稀少,而且還要算上歷史的積累。比如幾百年前,倫底紐姆帝國開國皇帝的那位大德魯伊導師,就是典型的傳奇人物。
而在靈魂強度研究完善之后,法師則將靈魂強度超過二十級視作傳奇層次。這么做確實讓傳奇人物的區分變得簡便,但也有人對此提出異議,特別是沒有施法能力的戰士。
如果真要追溯歷史源流,最早傳唱“傳奇”的,偏偏是數量最多的戰士。而古往今來,甚至無論什么種族,都不缺乏一些戰斗技藝極為高超,甚至力量、敏捷、耐力、反應都遠超普通人的強大戰士,擁有以一當百、單騎沖陣的戰績。
相比起以靈魂強度或者施法能力為衡量標準,戰士是否達到傳奇層次,標準非常模糊。更何況如今這個年代,施法者地位遠遠凌駕于戰士之上。傳奇戰士又怎樣,能挨幾發火球?
如果“天空歌者”真是一位傳奇精魂使者,他不僅是一種無形的威懾,更重要的在于,“天空歌者”代表了一種可能,精魂使者也有晉升至傳奇層次的可能。
“對了,那個叫做珊多麗的精魂使者,我看她好像發生了很大變化?”塔瓦隆問道:“你又傳授了什么神奇的技藝嗎?”
“誤打誤撞,并不是什么特定的技藝,倒有可能開發出精魂法術的一條全新道路。”玄微子笑道:“等我總結完畢之后,可以跟翠綠之環好好交流,不過我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或許你們能夠做到。”
“說來聽聽?”
“從風豺部族手中解救斑獸部族。”玄微子說道。
三只翠鳥愣了愣,也不隨便叫喚了,就聽塔瓦隆問道:“風豺部族可是土著大聯盟的勢力,從他們手里搶人,恐怕不太妥當吧。”
“不要說得這么難聽嘛。”玄微子解釋道:“我打算讓一部分土著遷居到柴堆鎮附近,比起像風豺部族這樣強盛且富有侵略性的部族,我想大聯盟里面應該也有不少貧弱且飽受欺壓的小部族吧?如果他們待不下去,你們翠綠之環可以找機會引導他們來此定居發展。”
塔瓦隆問道:“你是想讓殖民者與土著一同建設柴堆鎮嗎?”
玄微子反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三只翠鳥搖搖頭:“我們翠綠之環不像帝國軍團那樣鄙夷土著,實際上很多邊境上的小村鎮,都與土著部族有暗中往來貿易,大聯盟甚至歡迎殖民者帶著工具與技術去他們那里開墾建設。”
“這莫非也是那個‘天空歌者’的提議?”
“不錯,他主張土著要積極學習殖民者的技術,以此獲得與殖民入侵對抗的能力,但也反對一味仇視殖民者。”塔瓦隆嘆了一口氣,說道:“實際上大多數殖民者,無非是在舊大陸被逼得沒有謀生之路,所以才來新大陸墾荒的。如果他們在土著那里能過上更穩定安生的日子,還真不一定會效忠于帝國。”
玄微子說道:“光靠憐憫與同情,解決不了問題。我不僅要讓土著部族遷居至此,而且還要將改良后的精魂法術傳授給他們。”
塔瓦隆笑道:“奧蘭索醫師,你這是在跟我們搶生意啊。”
玄微子回答道:“我并非為了傳教而網羅信眾,而且由我一個殖民者傳授精魂法術,他們怎么可能會放心?我打算讓珊多麗去傳授。”
“哦,難怪她都穿上男裝,原來那是你的衣服,你們倆是不是…”雖然是三只小翠鳥的模樣,可還是露出了一絲猥瑣的眼神,還連連說道:“放心,這些事我們也見過。翠綠之環致力于讓殖民者與土著結合。”
玄微子只是說道:“所以為了讓珊多麗在這件事上能更好操作,我需要她回歸斑獸部族。只不過她之前是被族人驅逐,回歸總歸要有個理由。”
“所以從風豺部族中解救族人,這個動機就相當充分了。”塔瓦隆弄清了玄微子的做法,問道:“奧蘭索醫師不打算直接出手?”
“我都把他們一個圖騰守護者拿下了,已經幫的足夠多了,不可能什么事都由我來做,否則他們永遠無法成長。”玄微子說道。
“我會聯系人手,但我還是希望醫師你不要與大聯盟的關系鬧得太僵。”塔瓦隆說道。
“我會小心衡量。”玄微子話鋒一轉:“倒是你們翠綠之環,真是打定心思要加入土著大聯盟了?”
“奧蘭索醫師似乎對這件事有想法?”塔瓦隆問道。
“只是一些個人見解。”玄微子說道:“我對‘天空歌者’不熟悉,但是從他對風豺部族的指引來看,難道不是以壯大部族的名義,將這支專事戰斗的精悍部族給分化了嗎?以前一名圖騰守護者,眾人還知曉服從何人,現在有多位守護者,風豺部族又該聽誰指揮呢?”
塔瓦隆默然不語,玄微子繼續說道:“‘天空歌者’的強大,恐怕不在于他本人是否達到傳奇層次,而是他對土著大聯盟的微妙掌控。別的不說,就拿你們翠綠之環來舉例子,一支來自于舊大陸的施法者勢力,憑什么會得到‘天空歌者’的邀請?
除了只是交流施法技藝、增強大聯盟的實力,會不會有制衡原本大聯盟中部族的用意?外來者沒有立足之地,全憑他這位邀請者支撐。翠綠之環有用,就是土著的盟友;當你們沒用的時候,就會被閑置一旁;萬一你們與大聯盟的利益產生對抗,‘天空歌者’會回護你們嗎?”
“你說的這些,我們也明白,只是如今翠綠之環還在復蘇當中,而且為了重新發展,不得不寄托于土著大聯盟。”塔瓦隆說道。
玄微子說道:“依靠別人的允準與邀請,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翠綠之環還是要走自己的路。一個家庭中的兄弟姐妹尚且會因為家產而起爭執,相互殺戮。而一個教派的擴張,這里面牽涉到多少利益得失?翠綠之環的教義雖然與土著的圖騰信仰有相近之處,但落實到具體細節,誰能保證這種融合是一帆風順的呢?”
“奧蘭索醫師是建議我們翠綠之環脫離土著大聯盟嗎?”塔瓦隆問道。
“不一定,眼下更不是時機。”玄微子說道:“更何況我又不是你們翠綠之環的成員,這些話本不是我應該說的。”
“醫師你過慮了,你對翠綠之環的協助,我們會永遠銘記!”塔瓦隆說道:“或許你不清楚,你指導我的技藝,對目前的翠綠之環有多么重要。”
“既然不清楚,你就不要說了。”玄微子不喜歡虧欠他人,也不喜歡別人虧欠自己,想著要如何報答。結果因為各種無謂的緣法恩情拖累自己,真是壞人修行。
修道之人向來都是孤獨的,因為孤獨恰恰是消解內外紛擾的良藥,能讓人更專注的內觀身心、外察流變。即便是落入紅塵之中,身心仍要澄明清靜,太多恩怨糾葛,無益于修行。
目送三只翠鳥離開,玄微子晃了晃碧云如意,望著逐漸昏暗下來的天色,破敗空曠的土著聚落,多了幾分寂寥蒼涼之感。
玄微子還在思考如何指點珊多麗更加精妙的道法,面露沉思地踱步來到篝火旁,就見沃夫搓著肚子打了個長長的飽嗝,他扭頭傻笑道:“醫師,不好意思啊,那條鹿腿被我吃光了。”
看著沃夫那沒有一點慚愧的表情,玄微子搖頭苦笑:“也許你這種人就適合渾渾噩噩、漫不經心地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