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審正南車陣御敵 上黨。
張合猶豫再三,還是將一個不速之客迎入帳內。
那人身材瘦小,其貌不揚,但眼神沉靜,氣度端凝,不同凡俗。
張合道:“君來此何為?”
那人道:“為救君一命而來。”
張合雙眉豎起,作色道:“沐君,若非看在同郡鄉親份上,君首級已置于我之案頭。
若再效縱橫之徒,危言聳聽,逞唇舌之利,虛辭恫嚇,便請速回!”
那人正是大漢軍輜尚書沐并。
軍事三部,軍政賈詡,軍謀郭嘉,軍輜沐并。
沐并作為炎漢重臣,親身來見張合,足見重視。
面對張合的斥責,沐并面色平靜,淡淡道:“俊乂,漢魏爭雄數載,如今勝敗已定,天下誰人不知?
嚴敬敗死,韓荀戰沒,沮授垂亡,鄴城危如累卵,袁氏覆亡在即。
君即有通天徹地之能,僅憑此一郡,兵不過三萬,還能挽大廈于既倒么?
君若欲為袁氏殉死,獨不念愛妻幼子乎?
君固可邀美名,然忍心讓麾下三萬將士白白送死么?
君死之后,有何面目見河間父老于地下?”
張合默然良久,徐徐吐出胸中濁氣,澀聲道:“君勿多言,我受陛下厚恩,義不能降。君且請回。”
沐并道:“我主知君忠貞,不忍讓君為難,君若不愿即降,我主亦不強逼。
君可于上黨稍待,若魏主握二十萬雄兵而不能擋我主,勝負乃天也,君屆時再順天應命,棄暗投明,如何?”
張合沒有回答,也未嚴詞拒絕,沉默以對。
沐并心領神會,辭別張合,回到洛陽,向劉備報告可將張合置之度外。
果然,張合既未出兵南下支援河內戰場,也未回師鄴都,而是做出進攻河東和太原的姿態。
幾次氣勢洶洶的進攻,雙方傷亡不過數十。
雷聲大,雨點小。
張合雖是名將,卻非孤忠。
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他號稱“巧變”。
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綽號,這二字主要說的是其謀略和機變,但也能看出此人幾分性情。
沮授在司馬俱渡河攻溫縣時,就馳書張合,詢問他臧霸、高順兵力虛實。
張合剛奉袁紹命令率兵回援上黨,一路疾馳,入上黨后人馬皆疲,雖然覺得漢軍攻勢有些軟弱,但卻不好對沮授言辭鑿鑿地說漢軍是虛張聲勢。
如果此處漢軍是虛,那么張合是不是得再次率兵南下?這太行陘可不是那么好走的,走一次已經脫了一層皮,再走一次豈不是要去了半條命?
萬一上黨漢軍明虛暗實呢?
袁紹不該讓張合回援上黨,一旦回兵,就成了定局,沒法輕易補救。
沮授攔不住袁紹將張合調至上黨,更沒辦法要求張合再次回來。
當袁紹猜忌前方大將、意圖親自指揮時,一切都已注定。
袁紹擔心失去上黨,調走張合,河內西部只剩下閻柔兩萬兵。
黃河尚未結冰,劉備冒著全軍覆沒、匹馬不還的風險,悍然派三萬多精兵渡河,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漢軍不動則已,動如雷霆,許褚、朱樟、龐德、太史慈、黃忠、司馬俱六軍齊出,一舉消滅閻柔主力。
魏國君臣知道漢魏將有大戰,但沒想到會爆發得這么突然。
沮授察覺到危險,迅速應變,但他不是袁紹,對淳于瓊、嚴敬等做不到如臂使指。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呂虔、于禁奇襲嚴敬,臧霸、張燕奔襲巨鹿,淳于瓊被調走,漢軍再次在局部形成兵力優勢,圍攻沮授。
如果沮授再被消滅,魏國離滅亡也就不遠了。
沮授獨自在大帳內踱步,思考破局之策。
雖然心中憂慮,卻并不恐懼。
若戰不勝,一死而已,何懼之有?
況且沮授認為自己還有翻盤的機會。
漢軍不過七八萬人,沮授與淳于瓊合兵八九萬人,兵力不為弱。
魏軍在魏國境內,屬于內線作戰,而漢軍糧道懸遠,不能久持。
只要鄴都上下一心,沉著守城,魏軍完全可以逼退關羽。
如果關羽撤退時漏出破綻,魏軍甚至可以將其擊敗。
但這里有個難點,那就是沮授也沒有多少糧草。
他是東下欲與淳于瓊合兵,為了行軍速度考慮,未帶太多輜重。
目前軍中糧食最多能堅持半個月。再久就得殺馬了。
沮授是依山扎營,背靠隆慮山腳,關羽只能將其半包圍。
有漢將提出筑長圍將沮授圍死,軍謀祭酒周林搖頭道:“沮授非庸將,必不會坐視圍成。若趁我軍筑圍疲憊之時奮擊,何以御之?”
關羽以為然。
與沮授相持數年,關羽深知其難纏,現在雖然占據主動,卻不敢有絲毫松懈。
關羽最希望出現的局面是沮授與其在野外平地對攻。
但沮授撤退太快,漢軍根本沒能將其堵住。
沮授熟悉地形,主動撤退到隆慮山下,背山列陣。
漢軍若攻其營,將變成仰攻。
關羽為人驕傲,對兵事卻很謹慎,不會犯這種盲目自大的錯誤。
關羽、呂虔合兵,按照劉備旨意,以關羽為總指揮,呂虔為副。
軍謀尚書郭嘉、侍郎高權等正疾赴前線。郭嘉任總參謀。
關羽、呂虔、郭嘉組成三人臨時指揮部。
作戰計劃由郭嘉、高權、周林等制定,作戰指揮由關羽、呂虔等負責。
三日后,郭嘉等趕到前線,進入帳中,剛與關羽等寒暄幾句,斥候急報:“賊將審配率兵自北而來,折沖軍擊之。”
眾將一起圍看地圖。
周林道:“審配慷慨激烈,治軍有方,折沖兵少,恐難破之,當速派兵支援。”
呂虔道:“嚴子亮騎射皆精,善于把握戰機,即使不勝,也能輕松退回。此處我軍大都為步卒,趕到前線時,戰斗已然結束,無甚意義。不如靜待消息。”
關羽問郭嘉意見。
郭嘉道:“救援自是不及,可試大張旗鼓前往救援,其實徐徐而進,賺沮授突圍,然后擊之。”
頓了頓,續道:“恐怕沮授不會輕易上當。若其不出,則派一軍遙為折沖軍聲援即可。”
關羽點頭道:“奉孝之計是也。試試亦無妨。”
在斥候將軍情傳遞到關羽等人手中之時,嚴朗與審配早已接戰。
審配本有步騎一萬五千,回師南下經過鄴都時,又從袁紹手里要了原歸屬淳于瓊的五千兵。
審配對袁紹說得很不客氣:“車騎若亡,鄴都安可守?車騎若存,鄴都何須守?”
田豐力主救援沮授。
郭圖、辛評等豫州人在這種時候也沒有跟田豐、審配等冀州人唱反調,贊同從鄴都分兵給審配。
審配直撲洹水。
洹水已為漢軍所據。折沖軍本就駐扎在洹水北岸。
嚴朗斥候探知審配動向,一面派人向關羽、呂虔報告,一面準備阻擊。
折沖軍是騎兵部隊,轄三個騎兵師,師長分別為劉福、龍治和呼爾廓。
劉福是魏郡人,在劉備入青州后來投,騎術精熟,驍勇剽捷。
龍治是隨劉備渡河南下平原的原公孫瓚中老兵,膂力過人,勇于沖陣。
呼爾廓則出身烏丸小種。
公元192年冬雍奴縣令周林投劉備,散家財招七百胡騎,呼爾廓即在其中。當時這些胡騎多數給了趙云所領的折沖軍,其余分給了關羽和張飛。
嚴朗與參軍秦覺、宣教何況計議道:“審配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若不能阻之,則我大軍后背受其威脅。
關呂二將軍命我軍便宜行事,以破壞敵軍之意圖為要。
我欲趁其立足未穩,予其迎頭痛擊。諸君以為如何?”
秦覺、何況皆曰:“我軍士氣正盛,直前擊之可也!”
嚴朗遂下令。
傳令兵飛騎將軍令傳至各師。
劉福與龍治擔任先頭攻擊部隊,嚴朗率軍部直屬騎兵與呼爾廓擔任預備隊,在后掠陣,隨時投入戰斗。
劉福與龍治各帶一千五百騎,兩翼齊飛,向審配軍包抄過去。
嚴朗是說迎頭痛擊,但騎兵的迎頭作戰,從來都不是直沖敵陣矛鋒,而是要盡力去打擊敵人側翼。
審配清瘦古板的臉龐上露出一絲笑容,下令:“結陣!”
隆隆聲響,魏兵將輜重車推了出來,車上懸掛布幔。
魏軍兩翼轉眼間變成了兩面長長的“墻”。
除非站在馬背上眺望,不然根本看不清魏軍在車墻之后做些什么勾當。
魏軍保持著這個陣型,用車墻護著兩翼,正中間是如林的長矛,緩慢但堅決地向南推進。
矛鋒所向,正是橫在洹水橋前的嚴朗。
劉福和龍治從魏軍兩翼馳近,拋灑箭雨。
然而高高挑起的車幔擋住了一些箭矢,拋灑在布幔后的箭矢造成什么殺傷效果完全看不到。
折沖軍除了騎射外,也可以沖鋒作戰。但一旦他們靠近,魏軍中軍就嗡地射出寬闊的箭雨。
漢軍騎兵折損上百。
劉福和龍治只看到自己騎兵在傷亡,卻看不到對敵人的殺傷效果。敵軍仍在堅決挺進,似乎未受到任何傷害。
兩人心中發毛,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嚴朗看著步步逼近的魏軍,又驚又怒,厲聲道:“審配賊子,安敢輕我!賊軍矛陣不過數重,虛張聲勢而已。我破之易如反掌!”
欲下令將劉福、龍治調回,親自率兵沖擊審配中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