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尚在太原,向袁術請和的自然并非是他。
議和乃是張昭等人以劉備名義而行。張昭、華歆、沐并等作為坐鎮中樞的重臣,被劉備委以臨機決斷之權,只要三人一致同意,就可斷大事。
三人聽取劉曄建議,使出緩兵之計。
嚴格來說劉軍并未給予袁術什么實質性好處,所謂借予二十余城,那些城池本就為袁術占據。
以陳登、于禁一萬兵,自保則可,逐一拔除恢復這些城池,難如登天。
趙云騎兵雖然殺傷力驚人,但無法用來攻城,又不能久留。
議和是最佳選擇。
劉軍使者正是簡雍。
簡雍此前曾出使袁紹處,說袁紹取上黨。在簡雍到達之前,袁紹就已出兵。
袁紹本欲扣留簡雍,荀諶道:“簡憲和雖是劉備親信,然軍略幹翮非所長,又無統御,留之無損于劉備,反傷魏公聲名,不如釋之。”
袁紹遂放簡雍離去。
簡雍回到河東,報告與袁紹會見情況。劉備將他派回彭城,協助張昭、華歆處理中樞之事。
劉備廢州牧,中樞有三部十四司,協助大司馬管轄五州、二十八郡國、三百五十六城。
簡雍主要負責外交事宜,暫歸入軍政司下。
軍政司主事田豫,下設功、宣、通諸曹。簡雍為通司主事。
袁術知道簡雍是劉備的元從、重臣、親信,見他親自前來,大喜。聽了簡雍轉達的劉備對袁術的所謂推許和贊揚后,篤信無疑。
簡雍搖動三寸之舌,不僅說服袁術以雙方現有控制區域為界進行停火,還說服袁術放開邊境,與劉備進行貿易。
在劉備鼓勵和支持之下,四州巨商大賈接連涌現,向四州之外輸出奢侈品,輸入糧食、生鐵、布匹、戰馬等戰略物資,越做越大。這些商人在劉備的引導下,逐漸都采用了商號的模式。
政府和軍隊在商號中一般占股一到兩成。
分紅,政府由戶司收取,軍方由軍備司收取。
劉備原設立商曹負責管理商貿事宜,一統四州后,將商曹置入工司之下。原商曹左右掾陶商和糜芳受不得拘束,又見做巨商有大利,又自由,皆辭官,劉備聽之。
陶商建立“陶朱號”,糜芳建立“東海號”,青州周氏建立“淄川號”,梁王劉彌建立“豐祥號”,等等。
揚州桑蠶業發達,絲綢是其特產,又種水稻,被稱為魚米之鄉。百姓雖然赤貧,并不妨礙大姓巨室的稻米“陳陳相因”,放至腐爛。
揚州也有銅、鐵等良礦。在袁術眼里,小民就如韭菜,想割就割,反正割而復生,無窮盡也。抓去挖礦,產出銅鐵,與劉備交換珠寶、綢緞、白糖、精鹽等物,實在劃算得很。
特制的“細如沙、白如雪”的精鹽屬于奢侈品,普通人吃不起,不在劉備管制之列。
隨著雙方商貿進行得如火如荼,揚州也培育出了不少巨商,這些巨商或者跟袁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或者出身地方豪族。商貿使得這些人暴富,但也使得底層百姓更加貧困。
袁術昏暗的統治本就使底層失血,劉備軍刻意針對的貿易壓榨使得揚州失血更快。揚州看似烈火烹油,其實已外強中干。
有識之士如孫策、周瑜、張纮等人見此,無不嘆息痛恨。
孫策麾下呂范等人正在四處奔走,積極聯絡,待時機成熟就要給袁術致命一擊。
劉備既將四州交給張昭等人,就不再多想。多想也是無用。
孫策入侵消息傳到時,劉備剛破胡騎。
劉備圍曹操于晉陽,久攻不下時,孫策進逼彭城。
劉備嚴密封鎖消息,繼續按部就班地圍困晉陽。
袁紹得到袁術、孫策兵指彭城的消息,大喜,道:“不意公路還能有此魄力!”向陽阿守將散布消息,聲稱袁術、孫策已破彭城,諸將家眷皆為孫策所俘,劉備妻子死于亂軍之中。
陽阿守兵聽到此消息,皆大駭。
高順不為所動,淡淡道:“廣陵有陳元龍,汝南有于文則,即便袁術入侵,又怎能破得了彭城?此必有詐。”
陳祿也道:“張、華、崔、毛諸文臣富于智略,沐、陳、于、左四將軍有勇有謀,劉軍師智計天授,諸郡兵合兵數萬,袁術雖兇,孫策雖勇,又能奈袁紹欲以假消息亂我軍心,實可笑也。”
孫觀更大笑道:“我素知元龍,其文膽武志,剛強敢斷。孫策小兒,就算逞一時威風,終將為元龍所敗。”
將士聽了,心中漸漸安定。
高順判斷道:“袁紹先亂我軍心,今夜必偷襲于我。將計就計,可挫其奸謀。”
當夜,袁紹果然漫山遍野燃起火把,突然發起猛攻。
守兵早有防備,奮勇力戰,將袁兵擊退。
城中士氣大振,眾軍士紛紛相告道:“袁紹色厲內荏,心虛氣短,恐怕四州非但未敗,反而取勝,這才惹得袁紹氣急敗壞。”
袁紹攻陽阿不下,嘆息不已:“這高順原在呂布帳下,昔日呂布投孤時,也曾見過,寡言少語,平平無奇。怎么到了劉備麾下,卻如此難纏?”
高順、陳祿、孫觀三將憑借地利、險城,咬牙苦戰,將袁紹死死阻攔在山中。
張郃向袁紹道:“此地險要,我軍難以展開,無法發揮兵力雄厚之優勢。末將愿率精兵五千,棄輜重,著輕裝,翻山而過,攻擊高順后背,必可破之。”
田豐也贊同,道:“高順、孫觀雖勇,其兵少,顧首則難顧尾。儁乂之計,可速行也。”
袁紹想起顏良輕兵冒進為關羽襲殺之事,擔心張郃翻山后成為疲兵,反而被高順抓住機會,一舉擊破,大損士氣,便道:
“此處山勢險惡,想要翻過,須另繞行,沒有一月時間休想通過。曠日持久,于時局無益。
稍安勿躁,逄紀當已至東垣,看其戰果如何。”
田豐等認為當持重謹慎時,袁紹便斥為怯懦猶豫,必失良機;田豐等認為當冒險速進時,袁紹又斥為輕敵貪功,急躁易敗。
反正不管怎樣,袁紹總有自己的理由。以前袁紹還多能選擇正確的建議,自擊敗大敵公孫瓚、盡有幽冀之后,關鍵時刻卻總選擇錯誤。
這種陰差陽錯,不得不讓田豐扼腕長嘆。
張郃私下對田豐道:“以前魏公勇武敢斷,乃是一無所有,處于打江山時。
如今雄踞幽冀,貴為魏公,便患得患失,想贏怕輸。
如此下去,莫說擊敗劉備,一統九州,就算自保,亦難得矣!”
田豐忙道:“噤聲!隔墻有耳,魏公深恨人對其決策進行質疑,慎勿觸蜂蠆之毒、犯雷霆之怒!”
張郃長嘆一聲,閉口不言。
袁紹六萬大軍難以寸進,其南路軍在文丑、郭圖、逄紀的率領下卻襲破東垣,威脅臨汾。
逄紀得袁紹命令后,率精兵兩萬,自鄴城東下,穿河內,過箕關,在葉獻等精力放在文丑、郭圖身上時,從東垣之側的山谷間悄然繞過。
山路難行,逄紀盡棄輜重,攜五日之糧,冒著跌落山谷摔死、士兵掉隊迷路等風險,終于繞到東垣北邊,突然發起猛攻。
葉獻等驟出不意,北城告破。
劉軍士氣大落,南城也隨之告破。
葉獻、陶俊、紀遇率三千兵從東門撤出。
文丑緊追不舍。
葉獻等且戰且退。
文丑追出數十里,大破葉獻于山谷中,陣斬葉獻、紀遇。
陶俊僅以身免,飛馳回臨汾報告軍情。
田豫大驚,將葉獻下獄。
東垣有三部兵,五千人,就算敵兵四萬,也足可防守,給予田豫反應時間。
葉獻等疏忽大意,為敵所乘,致使形勢大壞,罪不可恕。
田豫急將東垣被破、文丑侵入河東之事告知各地守將,命扼守要塞,不得懈怠;并派人急報太原劉備、潼關牽招,請求支援。
文丑、郭圖、逄紀乘勝進軍,兵鋒直指臨汾。
田豫身邊只有馬紹一部,形勢危急。
牽招接到田豫告急文書后,毫不遲疑,立即采取行動。留公孫方守潼關,親率征虜軍至陜縣,自茅津渡河,急赴安邑。
典農校尉賈逵迎牽招于城外,分析形勢道:“文丑精兵四萬,其鋒不可當。若驟然逆之于野,必為所破。
如今其欺田將軍兵少,劍指臨汾,直線進軍,是舍小失大也,又驕傲輕敵,必受挫折。
將軍當急據翼城,與撼山、厲鋒等軍互為依托,避免文丑與袁紹夾擊陽阿,十余萬大軍涌入河東,動搖大局。”
牽招面有憂色,道:“君計固佳。然田將軍僅一部兵,如何守得住臨汾?
若田將軍被破,大司馬糧道被斷,該當如何是好?”
賈逵道:“自遭曹操之亂,安邑殘破,河東菁華盡在臨汾、絳邑。
田將軍糧食無憂,城中丁壯充足,支撐一月,當非難事。
我軍亦可加以襲擾,為大司馬派精銳回援爭取時間。”
牽招權衡利弊,最終采納了賈逵建議,命其率屯田兵駐安邑,守衛顛軨坂要道。
牽招日夜兼程,東據翼城。
文丑大張旗鼓,高歌猛進,結果在紫金關遭到田豫頑強阻擊。
文丑當頭被澆了一盆涼水,詫異道:“田豫兵只千余人,竟不守臨汾,反而悉軍派來此關以阻我,真是熊心豹膽!”
逄紀冷笑道:“田豫膽大,又能如何?其手中無兵,任有千般妙計,也是無用。”
率兵東下,欲繞過絳邑南部群山,自翼城迂回西上攻取絳邑、臨汾,擒斬田豫。
袁紹主力壓迫陽阿,隨時洞開河東門戶,傾瀉而下;文丑又突入腹地,肆意縱橫,如入無人之境。劉備主力卻仍陷于晉陽堅城之下,進退兩難。
眾將士心頭皆籠罩了一層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