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大戰將起,江南風起云涌。
孫策、周瑜示敵以弱,劉表軍果然來攻。
文聘持重,建議徐徐進逼,餐食孫策控制區域,期一半年,將孫策徹底趕出豫章郡。
劉磐則不以為然。
南昌之戰,文聘功為最高,然都是硬仗;劉磐、黃忠出擊,卻是撿了個便宜,斬獲頗多。其中黃忠陣斬孫策表兄徐琨。
徐家乃吳郡豪族,徐琨之父徐真與孫堅情同莫逆。孫堅將妹妹孫夫人嫁給徐真。
徐琨長大后跟隨舅舅孫堅南征北戰,孫堅死后,孫賁攝部眾,帶領徐琨等扶孫堅靈柩東歸,先依袁術,后歸孫策。
徐琨壯猛,后來曾跟隨孫權討廬江太守李術,在諸將中功最高,升為平虜將軍。那時候呂范、程普、黃蓋、韓當、孫河等才剛為中郎將。
徐琨于孫策征黃祖之役中戰死,英年早逝,功業未就,故史書多不載其事跡。實際上其人在孫策早期地位相當重要。
黃忠殺徐琨,如去孫策一臂。
劉磐既與文聘合兵破孫策等,意氣風發,堅持速攻孫策,不可讓其在余汗站穩腳跟。
劉磐說的清楚:“若當日項王在高祖敗后,盡力追之,哪有后來垓下之圍?萬不可縱虎歸山,讓孫策緩過氣來。”
劉磐是劉表之侄,向來得劉表信任,文聘雖也是重將,但疏不間親,指揮不動劉磐。
黃忠、韓晞、張碩等都支持追擊孫策。
文聘拗不過諸將,只得答應進逼余汗。
為防萬一,文聘留其部將侯望守城,親自與劉磐等東下,希望能及時阻止眾將冒險。
呂范還沒到臨湘,張羨尚未異動,文聘因持重而留兵守城,陰差陽錯之下也滿足了周瑜希望荊州軍分兵的計劃。
南昌至余汗間看似一馬平川,其實水路縱橫,劉磐、文聘進軍途中,被地形分割成數股,雖不過里余,但畢竟不在一處。
文聘心中警惕,要求劉磐再次放慢速度,將全軍集中一起,緩緩推進。
劉磐哂笑道:“此間多溝渠、河溪,全軍猬集,一旦被敵人攻擊,幾無騰挪余地,如何迎戰?
如今各軍首尾呼應,相互連接,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又何患敵人來攻?
仲業謹慎,自然應當,但且不可變為怯懦。”
文聘勢不能獨自退回南昌,只得命自己直屬部隊抱團。
劉磐所部一萬多人,仍舊分成黃忠、韓晞、張碩三部,宛如三支箭頭,向余汗急進。
南昌至余汗一百五十多里,劉磐要求五日內趕到。
在文聘的擔憂中,大軍一路暢通無阻,不僅過了溪流最密集的金溪、信水、三塘等地,而且還過了雷嶺、長嶺等山地,出了前方蒹洼,不到五里,就是孫策盤踞的余汗縣城了。
蒹洼是一片平緩的洼地,長滿蘆葦、荒草,由于是冬天,枯黃一片,夏季這里會有淺水,如今則可輕松踏過。
劉磐下令道:“出了蒹洼,就在余汗城下扎營。”
眾將士皆應諾。
劉磐軍已全部進入蒹洼之中,文聘軍前鋒剛入洼口。文聘望著眼前蒼茫的蘆葦和荒草,北風吹拂,倒伏一片,心中一突:若是敵人在此設伏?或是火攻?
但又想:劉磐此前一直派有斥候哨探,他大搖大擺進入洼中,當是未發現伏兵。
然心中仍有不祥之感,正欲派人前去詢問劉磐,鼻中傳來一陣奇怪的味道。
文聘駭然,叫道:“速速撤出蒹洼!”
只見北面煙炎張天,風助火勢,蘆葦叢大火彌漫,自北向南席卷而來,火還未到,濃煙先至。
劉磐驚駭欲死,忙大叫道:“速退!”
劉磐軍被熏得睜不開眼,不辨東西,士兵咳嗽不停,卻往哪里退?
人奔跑的速度,又怎能快得過烈火?
東方殺聲大作,卻是等候多時的孫策軍殺了過來。
劉磐軍斥候一路哨探,在各種險要之地都沒發現敵人埋伏,臨近余汗便放松了警惕。最后一撥十余名斥候被孫策軍捕獲。劉磐也是麻痹大意,不等斥候回轉,就下令通過蒹洼。
他一路上緊繃心神,見終無伏兵,斷定孫策畏懼自己大軍攻勢,是要憑城固守,不敢迎擊。
對一些疑點,就先入為主、視而不見。
劉磐軍亂哄哄向西奔逃,挾裹著文聘立足不住,向后退走。
孫策根本沒在蒹洼之東,自從而來,要經過成為火場的蒹洼,倉促間如何能過得去。
東邊殺聲只是疑兵而已。
孫策親率精銳數千人,埋伏在蒹洼西北方向三塘之畔。
遠遠望見蒹洼方向火起,便向南進發,進至文聘、劉磐西撤路線上,看到文聘、劉磐狼狽退來,便擂動戰鼓,發動猛攻。
劉磐真正燒死在蒹洼的士兵不過兩三千人,關鍵是士氣惶惶,將不知兵,兵不知將,一片混亂。
面對孫策猛攻,根本組織不起有效抵抗,一敗涂地。
文聘指揮部曲迎擊,卻為劉磐潰兵所阻,一時難以接戰。
孫策手執長戟,沖在最先,宛如猛虎下山,長戟劈刺,當者辟易。
程普宋謙、黃蓋韓當、祖郎陳武、孫賁孫河,各率士兵向劉磐軍撲擊。
韓晞跑得慢,被孫策追上,只得返身逆戰。
韓晞心中慌亂,長矛毫無章法。
孫策輕松將長矛格開,一戟刺入他心窩。
黃忠灰頭土臉地率數十親兵逆襲孫策軍,高呼道:“敵軍不過三千人,我軍三萬人,以十敵人,又有何懼?諸將士隨我殺敵!”
孫策軍當然不止三千人,荊州軍也不到三萬人,但不妨礙黃忠虛張聲勢、激勵士氣。
有士兵見黃忠還擊,開始向他聚攏。
孫策當然不會放任黃忠翻盤,喝道:“黃忠狗賊!納命來!”與程普、韓當、祖郎等合攻黃忠。
黃忠雖勇,也不過與孫策仿佛,猛虎還怕群狼,其兵又少,惡斗不過片刻,就被祖郎抽冷子一矛刺在腿上,后心遭了一下重擊,眼前發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卻是孫策重重一戟桿砸在他后背。
黃忠腳步蹌踉,單膝跪地,還待反抗,被程普、韓當一擁而上,將其擒下。
孫策方才本欲斬殺黃忠,憐惜其才,方改為生擒,高呼道:“黃忠已被擒下,汝等不降者死!”
將方才黃忠所聚攏的數十劉磐士兵殺散。
劉磐望見韓晞被殺、黃忠遭擒,孫策又直奔他而來,心膽俱裂,沒命向西狂奔。
文聘見大勢已去,留一部斷后,且戰且退。
孫策攻勢如火,根本不去接收降兵,只管盯著文聘、劉磐一路狂追不舍。
文聘、劉磐在諸溪間組織反擊,孫策軍士氣如虹,一舉將文、劉擊破。
文聘、劉磐只得繼續向西敗退。
孫策足足追了三天,方才徐徐回兵,沿途受降敗兵,斬殺不服,回至蒹洼,統計戰果,共俘獲五六千人,燒死兩三千人,斬殺兩千多人。
孫策軍損失不過千余人,可謂大勝。
橋蕤、紀靈望著大勝回來的孫策,心中又敬又懼,紛紛上前迎接,深深施禮,道:“將軍天威也!”
孫策勸降黃忠,黃忠不降,罵道:“汝黃口小兒,僥幸獲勝,還欲某降耶?人生一死而已,豈可降于爾曹!”
孫策大怒,欲殺之。
周瑜勸道:“此人忠義,又有勇名,殺之可惜,不如暫囚之,待破豫章,必可降之。”
蒹洼破敵,正是周瑜之計。
孫策對周瑜之言無有不從,道:“此人兇頑難馴,料須打磨不少時日。若之后仍不降,則殺之為子瑤報仇。”
子瑤即徐琨。
黃忠若肯投降,孫策能得一猛將,愿意放下殺兄之仇。若不肯降,留之何益?
孫策整頓軍隊,擁兵三萬,進至南昌城外。
劉磐本有兵萬人,一戰損失殆盡,單身逃回南昌。張碩也死于亂軍之中。
文聘之前帶兵一萬五千東下,被孫策銜尾追擊,沿途潰散過半。
南昌城中荊州兵合計只有八九千人,且士氣低迷,無有斗志。
南昌城寬廣,八九千人分散四門,難以防守得過來。
孫策佯裝分兵,誘城中士兵來攻,文聘不敢賭。
若孫策四面平均駐兵,一面只得七八千人,文聘悉軍攻之,必能擊破一面。
然萬一孫策虛則實之,看似分兵,其實有所側重,文聘若撞中兵多者,正中孫策下懷。
文聘用兵謹慎,不敢冒險。
豫章屬于揚州,與荊州相隔著幕阜山、九嶺山,而且荊州那邊還是長沙郡,難以及時得到荊州支援,相當于一塊飛地。
而豫章北邊就是廬江,廬江之北是九江,與袁術核心地帶并無太多阻隔。
袁術初聞橋蕤、紀靈等敗績,暴跳如雷,后得知孫策反敗為勝,再次兵圍南昌,大喜,派出援兵兩萬。
孫策猛攻南昌。
文聘堅守十日后突圍,直奔建昌方向。
孫策、周瑜判斷失誤,本以為文聘會北逃,所以在北邊布下埋伏。
文聘穿過九嶺山,正與接受呂范蠱惑,欲東下與文聘、劉磐為難的張懌撞了個正著。
文聘趁張懌還在猶疑,果斷發起攻擊,大破張懌。
張懌率千余兵逃回臨湘。
文聘進至臨湘,斥責張羨。
張羨只得按文聘要求給予糧食,放開關卡。
文聘聲稱北上,回歸南郡,其實虛晃一槍,突然南下,猛攻湘南縣十余日,拔之,切斷了零陵郡與長沙郡的聯系。
長沙太守張羨不服劉表,劉表早欲除之,一直未得到機會。
這次派文聘入豫章助劉磐,等在豫章站穩腳跟,未嘗沒有夾擊長沙郡的意圖。
文聘見豫章已失,又破了張懌,那么長沙似乎可取,便立即實行。
希望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文聘派劉磐間行北上,說服劉表率兵南下,夾擊長沙。
劉磐對文聘深為感激,道:“仲業真長者也,磐以后必兄視之。”
文聘派劉磐北上,是命他向劉表獻奪取長沙之計。
雖失豫章,若能收回長沙,也可將功補過。故而劉磐感激。
文聘派出劉磐時,時間已進入到公元193年三月中。
此時黃河已經解凍,而劉備終于攻克永寧關,進入太原境內。
這一個多月,在上黨與河東之間,西河與雁門之間,以及豫州徐州之間,發生了一連串戰事,深遠地影響了天下形勢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