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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身隨清風化白云

  王楷,字子范,南陽人,初為郡吏。

  劉岱為兗州刺史,王楷來投,為從事中郎。

  曹操繼任兗州,以王楷能力才干不足,而稍加疏遠。王楷心中不平。

  曹操擊金尚、殺邊讓,抑制豪強,法令嚴酷。

  許汜與邊讓一樣都是名士,心懷憂懼。

  陳宮性情剛硬,既懷憂懼,加上在曹操軍中地位漸次下降,心理落差很大。

  幾人一拍即合,又見曹操東征徐州、所為暴虐,州里空虛,便抓住機會,聯張邈,迎呂布,在曹操后方掀起叛亂。

  事成后,呂布酬功,欲以陳宮為別駕,許汜為治中。許汜以年老體衰婉拒,呂布遂以王楷為治中。許汜仍為從事中郎,但深得呂布信賴,經常咨以大事。

  王楷低聲對許汜道:“許公,形勢如此,何不早做打算?

  將軍之女,公之弟子,現在彭城,聞其深得劉公喜愛。

  聞呂衛亦在彼處。

  若能通過二人向劉公致意。不亦可乎?”

  許汜微微一笑:“劉玄德要的是兗州,君能有何助力?”

  王楷低聲道:“別處不說,這定陶城守軍,各級將領,許公就沒有親近之人么?”

  許汜道:“老夫確實沒有。莫非君有?”

  王楷不悅道:“許公再虛言搪塞,我這便告辭!”作勢欲起。

  見許汜仍舊面帶微笑,神色不動,暗罵一生老狐貍,低聲道:“我一侄女婿現為都伯,極有威信,可控制數十人。

  若劉公軍至,可開城門接應。”

  許汜見王楷如此深入,也便收起面具,低聲道:“數十人,嫌少。某門生現為屯將,可開東門,迎接劉公。”

  王楷大喜,壓低聲音,道:“如此大事可成!”

  許汜告誡道:“陳宮苛察,須小心謹慎,休得露出馬腳。

  至于與劉公聯絡之事,我自去辦。君休要再胡亂串聯!”

  王楷忙道:“省得,省得。”

  兩人陰謀反叛呂布,陳宮卻已說服呂布,腳步輕快地出了州牧府。

  陳宮說的很清楚:“舉州投劉玄德,某陳宮,兗州名士,不失為郡吏,將軍欲安至乎?

  將軍先為丁原主簿,遂殺丁原;又為董卓帳下,遂殺董卓。

  天下間復有哪路諸侯敢用將軍耶?

  劉玄德號稱大度,即便不殺將軍,也將軟禁圈養,將軍還望能領兵一方?

  所謂萬騎之語,皆是虛辭。

  將軍一旦舉軍投之,非但萬騎為空,自由亦不可得。

  至于女公子,若劉玄德實愛之,為子擇婦,又怎肯讓女方過強?

  將軍亦成眼中釘、肉中刺矣。”

  呂布猝然心驚,上身前傾,問陳宮:“如之奈何?”

  陳宮道:“劉玄德雖強,然其兵力過于分散。

  北防袁本初,南防袁公路、劉景升,又兵入弘農,圖謀河內、關中,四面樹敵。

  一旦其中央有事,四散之軍隊倉促難以回援。

  中央既敗,四方諸侯必群起而將其撕裂。

  如今二袁劉韓等之所以容忍劉玄德,皆因其貌似強大,怕一旦招惹,惹得劉備前去報復,戰事持久,麻煩不斷。

  若有人能擊破劉備核心,則以點破面,足可將其覆滅。”

  呂布皺眉道:“劉備本人擁兵四萬,欲野戰勝之,恐非易事。如何能達到公之所言擊破核心呢?”

  陳宮擺擺手,在幾案上用手指沾了茶水,簡單劃出四州形勢,在彭城上重重一點,道:“彭城,連接三州,乃劉備之核心,統治之中樞。

  其左將軍府各級官吏皆在此處。

  前線之糧食亦從此處輸運。

  如今彭城空虛,破之在舉手之間。

  擊破彭城,焚其輜重,順勢略下邳,據廣陵,與袁術為掎角之勢。

  廣陵地處淮南,乃劉備勢力之邊角,非腹心,其若大舉來伐淮南,當留心背后為袁紹所襲。

  如此,我軍在廣陵安若泰山,可徐圖發展。

  揚州無主,袁術、劉繇之徒,許貢、王朗之輩,皆非英雄。

  以將軍之雄武,以揚州為基,與天下英雄爭鋒。

  進則如項王起于會稽,制霸天下;

  退則如越王勾踐,不失割據稱王。

  將軍意下如何?”

  呂布聽得熱血沸騰,一躍而起,抓住陳宮雙手用力搖晃,叫道:“公真有良平之謀也!就依公言!”

  陳宮提醒呂布:“此計極險,切要保密。

  萬一走漏風聲,不說劉備派兵堵截,我軍士兵聽得要孤師遠征,也會心懷不安。

  須當迅速自劉備、呂虔之間穿過,沿豐、沛直撲彭城。

  要訣在于:拋棄輜重,破釜沉舟,輕兵急襲,因糧于敵。”

  呂布又遲疑起來:“輕兵遠征,一旦不利,將無路可退矣。

  且彭城、廣陵皆大郡,劉備未留大將鎮守么?”

  陳宮道:“廣陵、下邳原有臧霸軍,如今已調往汝南防備劉表。

  陳登所領徐州郡兵,乃陶謙舊部,戰力庸弱。

  陳登不過一書生文士,曾任東陽長,后負責農田水利,不聞其知兵善戰。

  將軍若率三萬精銳進入廣陵,陳登有何能為?”

  呂布又道:“袁術心胸狹窄,我曾與其有過齟齬,其安能容我?

  若我至廣陵,袁術不納,反與劉備夾擊于我,恐亦于我軍大不利。”

  陳宮道:“袁術與我軍獨力均不敵劉備。合則兩利,分則兩敗。

  袁術再蠢,也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其即便翻臉,也當在擊退劉備之后。”

  又在幾案上填了幾筆,劃出河內和冀州,仔細分析道:“若予我軍時間,西據河南、弘農,聯結河內,吞并河東,成強晉之勢,方為最佳戰略。

  但世移時易,如今西上無路;北入河內,則處于曹操、袁紹夾擊之中。

  若投奔袁紹,冀州天然一塊,并無我軍立足之地,將軍不過如麴義般為袁紹帳下一將耳,聽人號令,毫無自由。

  只有南下依袁術,袁術冢中枯骨,不足為慮,我軍才有長遠發展空間。”

  呂布道:“公計何其奇也。我當慎思之。”

  陳宮皺眉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已沒時間容將軍猶豫。當速決之。”

  呂布道:“此非小事,哪能遽決之?”見陳宮臉色難看,只得加一句:“公以為至遲當何時定下方可?”

  陳宮道:“最多一日。”

  呂布道:“一日哪可行耶?三日后決之。”

  陳宮道:“最遲兩日。后日若將軍不能決定突圍,則大事去矣!”

  呂布勉強道:“就依公言。”

  陳宮離開后,呂布繞室行走,長吁短嘆。

  初隨丁原,又隨董卓,誅董卓后與王允共秉朝政,本欲伸展志向,不料卻被王允視為劍客之流,鄙視排擠。

  李傕破長安,呂布從此陷入居無定所、寄人籬下的生活。袁術、張邈、張楊、袁紹,凡投四人。

  好不容易才有了兗州這點基業,呂布真不愿意就此舍棄,再次進入流浪狀態。

  真的不能在兗州堅持下去嗎?

  曹操在兗州失敗,那是因為劉備、呂布并力夾攻。

  如今呂布只面臨劉備一個敵人。

  劉備只能動用五六萬兵馬,呂布則有四五萬人,就算去除張遼、郝萌五千人,也有四萬出頭。兵力并沒有相差太多。

  至于將領,成廉、魏續皆勇猛無敵,高順、劉何、趙庶、李鄒、陳衛、李黑亦是一時之選,如何就敵不過劉備軍的關張等人呢?

  天色已晚,呂布回到后院,其妻魏氏將其迎入內宅,端茶倒水,小心伺候。

  有閑問道:“妾聞左將軍與兗州有隙,可有法彌合?”

  呂布道:“此非汝所知也!”不答。

  魏氏拭淚道:“綺兒現在左將軍處,為之奈何?”

  呂布一把將茶杯掃落在地,拔步就走,道:“軍國大事,與兒女私情何涉?哭甚哭,惹人心煩!”

  自去書房,展開地圖,就著燭光,用手指點著仔細揣摩。

  直到東方發白,方才扶著腰直起身來,揉揉發紅的雙眼,長嘆一聲,仿佛又回到誅董前夕,也是如今日一般難以決斷。

  那時候身邊還有一人柔聲細語,而又殺伐果斷,讓呂布下定了決心。

  如今那人已隨清風去,化作了一片白云。

  呂布怔怔坐著,已是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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