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首臺手術是介入科劉健主任的那個病人。
小結節型肝癌介入術后。
肝臟借中間的鐮狀韌帶分成左右兩葉,右葉大且厚,左葉小而薄,如果癌灶生長的部位為左葉的話,手術倒也簡單,直接行肝左葉全切也就是了。
沒了左葉,單靠右葉,人的肝臟功能完全可以代償過來。
但若是長在了肝右葉上,那就不會這般簡單了,肝門可是在肝右葉上,直接切掉了肝右葉,也就等于斷了肝臟的供血,肝左葉也斷然不能存活。
只能行局部切除術。
如果肝右葉上的癌灶生在了肝臟的外緣部位,那手術的難度也不大,做個楔型切口,拿掉癌灶后縫合就是。
此病人的癌灶自然不可能長在肝臟的外緣,否則的話,當初無論是秦格偉還是馬宗泰,都不會婉拒了劉健。
事實上,這個病人的癌灶生長位置著實令人討厭,基本上是外科臨床的一個手術禁忌癥。
肝門部!
也難怪秦格偉和馬主任都不愿意接手,從肝門部著手去切除癌灶,那就好比在一地的宋窯汝瓷中間翻跟斗,稍有不慎,便將鑄成大錯。從別的方位入刀也不是不可能,但距離遠,位置深,一個把持不住同樣會傷及肝門。
擱在以前,高勇絕不會觸碰這種手術,做個醫生不容易,千萬不要逞能,吃官司那都是小事,被病人家屬拿刀給捅了那才是悲催。
但今天卻不一樣,上了手術臺的高勇顯得信息滿滿。
“從哪兒入路?”開了腹,高勇協助連向東把拉鉤調整好了,順便問了對面楊兮一句。
楊兮有些發呆。
從肝門部入刀是必須的選擇,雖然難度大,但對病人肝臟的創傷小,有利于病人的術后恢復。
楊兮發呆的緣由只有一個。
要不要用上一張手術技能卡呢?
一張4級手術技能卡不過才5萬塊,便宜得很,如今身家數百萬的楊兮根本不會看在眼里,但問題是,自己有種強烈的感覺,即便不用技能卡,也能拿下本臺手術。
深吸了口氣,楊兮做出了決定。
“肝門入路,咱們做慢些就是了。”
不用追求十分鐘剝六粒葡萄的那種速度,十分鐘穩穩當當剝下四粒來就已經足夠,反正又沒有直播,大不了把第二臺手術拖到中午就是了。
肝癌,號稱癌王,其惡性程度之高,恐怕僅次于胰腺癌,同女性卵巢癌并列第二把交椅。單純的癌灶切除加淋巴結清掃的術式對肝癌的治療作用并不理想,臨床上曾經一度流行亞腫瘤病灶的學說,意思是說在看得見的癌灶四周還存在著看不到的微小癌灶,而肝癌術后的高原位復發率可能與此相關。
于是,對肝癌的術式一度曾擴大化趨勢。
但臨床研究的結果卻顯示擴大切除范圍,對病人的生存率并沒有明顯提高。
因而,近些年來,肝癌的術式又呈縮小態勢。
手術切除雖然預后不甚理想,但能切總比不切要強,只因為絕大多數肝癌類型對化療藥物及放射線均不敏感,而索拉菲尼或侖伐替尼這類用于肝癌治療的靶向藥物不單單是貴的要命,還存在靶點受到攻擊后容易關閉的缺陷,使得耐藥性的發生相對較高。
扯遠了,還是趕緊回到手術臺上。
十分鐘,楊兮在高勇的配合下理清了肝門外解剖結構,并松解開肝圓韌帶及鐮狀韌帶,與左右肝葉之間入路,切開肝臟,暴露出癌灶…
一助位置上,高勇忍不住嚷道:“那誰,來幫我擦把汗!”
緊張,就容易出汗,雖然對面那妖孽穩如狗,但高勇仍舊是揪著一把心。
楊兮的額頭上也滲出了些許細細的汗珠。
好吧,這是最關鍵的一步,十分鐘剝四粒的速度還是快了,咱放慢到十分鐘剝兩粒的水平上,還有問題么?
外人看不出什么端倪,包括一助高勇,也只會覺得手術難度太大,楊兮非常謹慎,僅此而已。
足足用了半個小時,楊兮才把癌灶完整地切除了下來。
接下來的步驟環節也就簡單多了。
再用了十分鐘,將肝臟中挖出來的坑洞縫合上,之后的一刻鐘清掃掉四周淋巴結,最后打掃戰場,關腹下臺。
十點半,用時剛好兩個小時。
劉健做完了一臺介入手術,匆匆趕來,一進門,不由一怔。
“沒做下來?”
沒人搭理。
劉健撓了撓頭,笑開了。
做不下來的話,也不會在臺上熬那么久才下來。
“我聽說你很快,可沒想到你那么快,唉…”劉健一臉不正經的笑,攬過楊兮的肩,道:“男人,不能這么快!”
手術室可是賽車場一般的存在,隨便一個人,都很有可能是為老司機。
比如,巡回護士文燕燕。
不等楊兮回應,那文燕燕先開了口:“人家楊醫生一天能來好幾次,快了也就快了,你劉主任可沒這個能耐吧?”
介入科雖然有單獨的DSA室,但有些病例需要跟外科聯手在大手術室中的雜交手術間進行,因而,劉健跟手術室的護士們也算是相熟。
對文燕燕看似無解的反嗆,劉健早有準備,呵呵一笑,回應道:“咱介入科也算是外科片的醫生,對外科醫生來講,最重要的是手上的技巧,燕燕,你說對不對呢?”
文燕燕笑應道:“你劉主任也就落下了一張嘴了。”
尹偉填寫完了麻醉記錄,此刻站起身來,接話道:“可不是嘛,老劉的嘴可比手管用多了。”
手術室便是如此,只要手術做得干凈利索,那氣氛便是其樂融融,什么樣的玩笑都能開得,但若是手術做得不夠順利,那么,所有人保管是噤若寒蟬。
這臺手術的病人要過床送去PACU,然后再去接來下一臺手術的病人,這中間至少也得有個十分鐘,再加上麻醉時間,足夠手術者回到休息室抽根煙喝口水,恢復一下體力。
剛把煙點上了,楊兮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我鑰匙呢?我更衣柜的鑰匙怎么不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