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真的嗎?”我問她。
“嗯。”她把手里的咖啡放下,倚著墻。
“那你之后過的怎么樣?”我也放下手里的咖啡,倚著墻。
“嗯…”她理了理頭發,把翹出來的頭發塞到了墨鏡腿后面。“挺好的吧,挺好的。”
她是橋本奈奈未,準確的來說,是未來的橋本奈奈未。
我把創口貼遞給她。
那是她第一次被碎盤子割到,我笑了。
“你笑什么笑。”她白著眼,自己把創口貼貼上。
“啊,就是很有趣么不是,”我把圍裙解下來扔到柜臺上,“受傷這樣的事情不是很好玩嗎?”
她臉一下子沉下來了,用另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腰,用力的一擰。
“啊!”我轉身想把她的手甩掉,但是她越掐越緊。
“不是,娜娜你聽我說。”我倒吸一口涼氣,“不幸的事情如果沒有人笑,那不就成了真的不幸嗎。”我感覺到她的力度小了很多,趕快跳走,揉了揉腰。
她頓了一下,也笑了出來,“說的也是。”
我把T恤掀起來,看到了發紅的皮膚,“我現在比你傷的要嚴重了,我決定今晚請假回家養傷。”我把扭著腰把那一塊給她看。
她笑的越來越厲害了,“活該。”拿著抹布,不理我去擦桌子了。
我開著車,送她到了索尼音樂樓下。停車的時候,我們誰也沒離開車,誰也沒說話。
“啊,想不到娜娜要離我而去去做偶像了啊。”我把頭抵住方向盤,不想繼續安靜下去,又后悔說了話。
“要不然你幫我掏房租水電嗎?”她白了我一眼,摸了摸頭發,“這個發型還可以嗎?”
“好看!最好看了!”我頭也沒抬。
“你給我認真點兒回答。”她又開始掐我的腰。
我拍掉她的手,盯著她,沒說話,慢慢把臉向她湊過去。她往后躲了一下,但是又慢慢回去了,我看著她的臉越來越紅。
“好看!”我突然大吼一聲,坐了回去,看著她臉紅的樣子我開始大笑,“你不會以為我要親你吧哈哈哈。”
她把門摔上,“不用來接我了。”
我應該見不到你了吧,娜娜。偶像可是戀愛禁止呢。
“我入選了。”我在家正在做飯,她給我打了電話。
“啊。”我回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過一陣子就要集訓了,你幫我跟店長說一聲。”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興奮。
“啊,好。”我也為她高興。
“我先掛了,記得來看見面會啊。”沒等我說話,電話已經掛了。
我看了眼手機,在灶前面發呆。直到我發現菜已經糊了。
“今天有事嗎?能幫我搬東西嗎?”她給我打了電話。
我們只是一周沒聯系而已。
“沒事,”我把垃圾扔到垃圾站,側著脖子夾著手機,“你在哪兒?”
“家,我要搬家,你到了給我打電話。”她把電話掛了,很像之前的她。
我開車到了她樓下,幫她把東西搬上車。
然后我醒了。她沒聯系我,我也沒打擾她。一周了。
我把我的車賣了,因為買來就是舊的車,所以價格幾乎沒變。
見面會我沒去,店長去了,說她還跟原來一樣好看。
我也辭職了。
她走了不久之后,我把車賣了之后。
我拿著賣車的錢去了一次北海道。
給她拍了旭川機場的照片,可能在忙,沒回我。
新年那天我去了原來打工的店里,我給她打了電話,她在休假。
“猜猜我在哪兒?”我摳著桌子上的貼紙。
“無聊,你沒來見面會。”她應該在家,電話里很安靜。
“嗯,那天在打工,下次一定去。”我把摳下來一半的貼紙貼回原來的位置,被店長看到,拍了我的腦袋,“這是廣告啊,是廣告啊臭小子。”
“你在店里啊,幫我帶好。”她沒什么精神的樣子。
“娜娜想跟你說話。”我把手機塞給店長,趴在桌子上開始摳著桌角。
她做偶像一年多了。
我在便利店里看到她和其他女孩一起上了封面。
我在書店里看到了她們的專輯。
我在雅虎上看到她們上了新聞。
但是我不想去看這些東西。
我覺得她還是那個跟我一樣上京的普通人。
新年的時候我去了我們一起去過的神社,我在那兒遇見了她,未來的橋本奈奈未。
她扔給我一罐咖啡。
“你真的是未來來的嗎?”我把罐子擦了一遍,打開了拉環。
“嗯,我想見見你。”我們找了個人不多的街道,邊走邊說話。
“你不再做偶像了嗎?是畢業了嗎?”她沒騙過我,而且她看起來也的確成熟了很多。
“我退出演藝圈了。”她一只手舉著咖啡,一只手劃過公園的墻壁,手指上沾到了薄薄的一層灰。
那天之后我有一陣子沒見到她,我想知道她在干什么。
終于打開了電視,買了雜志。
那個她不是現在的她。
我確定了。
我給她發了郵件,問她有沒有在新年去那間神社,她說沒有,可能是長得像吧。
那是跟她吃完飯之后第一次聯系她。
我買了她們的CD,攢了幾張握手券。才知道握手券是有時效的。
我下樓倒垃圾的時候,那個她又出現了。
我把她請上樓,給她拿了新的墊子,她坐下去的時候很慢,好像腰受傷了。
“你也被人掐了嗎?”我倒了一杯水,推給她。
她白了我一眼,和前年的白眼一樣。
“我還是不敢相信,你回來就是為了見我。”我用手摳著桌角的紋路,“為什么不在未來見我呢?我怎么了嗎?”
她剛要喝水的手停下了,把水杯放了下來,“我找不到你。”
“難道我換了手機號嗎?不過我感覺我的確很久沒聯系你了。”我還是在摳著桌角,沒看她,“不過我昨天給你,給那個你發了郵件。”
她把水杯舉起來喝了口水。我在看著她,手里的動作停下了。
她好像每次只能來五分鐘,我再一次抬頭的時候,就找不到她了,憑空在我眼前消失。
我懷疑我生病了。但是醫生說我有可能只是把夢境和現實弄混了。
我抱著買來的菜,小拇指還勾著醫生給開的安眠藥,用手肘頂開了門。
她在廚房,那個未來的她。
“今天我能陪你吃飯。”她扎著圍裙,沒回頭。
我把藥放在門口的抽屜里,把菜放在冰箱里。
“今天吃什么?”我吸了吸鼻子,瞥向爐子。她一只手把我的眼鏡蓋住,把我從廚房推了出去。
我只吃過一次她做的飯,是因為那時候恰巧我只剩了米和醬油在家。她做的也不多,但是分我了一半。
吃完飯,我坐在那兒盯著她,總感覺下一秒她就會像是在夢里一樣消失,但是她沒有。
“不去刷碗嗎?我今天可是做了飯啊。”她從包里拿出一本書,就跟之前在店里一樣。
“啊。”我趕緊轉身去了廚房,打開水龍頭,拿起泡在水池里的碗。
我回頭看了一眼,她不見了。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碗。去玄關把放在抽屜里的安眠藥拿了出來。
睡前半小時吃,刷完碗剛好。
我一個多月沒再見到她。可能是安眠藥起了效果。睡的更好了。
她們出了新的CD,我買了幾張。
我去了三月末的握手會。她的人氣很高。
我排了很久,她也一直在那兒握了很久。
“好久不見,Nanamisama。”我握住她的手,這是第一次。
“啊,好久不見。”她有些驚訝,“你今天不用上班嗎?”她小聲對我說,可能是怕旁邊的工作人員聽見。
“嗯,我找到了工作日的工作。”我也小聲回答。“做偶像很辛苦吧。”
“但是掙得很多。”她很小聲,她還在握著我的手,“那下次也要來啊。”我一下子被震到了,她松開了我的手,我被工作人員請了出去。
她又出現了,我剛倒了杯水準備吃藥。
她把我的藥搶走,丟在了垃圾桶里,又把窗戶打開。
“雖然我知道這樣很離譜,但是我是真的。”她吸了一下窗外的空氣。
我看著她,把水杯放下。
“你什么時候開始吸煙了?”她走過來把我的煙灰缸倒掉,把桌子上的煙和打火機也丟在了垃圾桶里,“很臭。”
“上周我去了握手會。”我有點兒心虛,因為我曾經也很討厭抽煙。
“我記得。”她把手伸出來,我沒反應過來她要做什么,“像這樣。”她拉著我的手,雙手緊握。
這是第二次,我握著她的手。
“我喜歡你。”我脫口而出。
“我知道。”她也看著我。
“一直都喜歡。”我攥緊了她的手。
“我知道。”她還是那樣看著我。
“現在的你能留下嗎?”我問她。
“那我這些年的努力不都白費了么,傻子。”她松開我的手,抱了我一下,就松開了。
“我能去和現在的你說嗎?”我沒動地方,還站在那個位置。
“不能,那時候的我還做不到。”她又牽起了我的手,拉著我坐到了墊子上。
她靠著我。雖然我不知道這是夢還是不科學的現實,但是我很開心。
“你畢業之后,我們有發生什么嗎?”我也靠著她。
我畢業了,大學。她還在做偶像。
我加入了之前一直做兼職的公司,很快就被調到了總公司,負責神奈川一代的業務。
我也搬家了,因為住在橫濱更方便,房租也更便宜。每周去總公司的次數屈指可數。
電車只要很小的一段路就能到分公司,和去東京方向的人流避開。
她退學了,因為工作很忙,不能按照要求完成課業。
我在那次之后沒再見過未來的她,答辯的前一天我去了握手會,她還是那樣,站了一整天。
她要畢業了,我也從橫濱搬回了東京。
我都快忘了那個未來的她,到現在我也分不清那是不是真的。
我在晚上給她打了電話。
“我現在可以幫你交房租水電了,Nanamisama。”掛電話的時候我說了一句,不知道她聽沒聽到。
我下樓倒垃圾,隔壁的人在走廊里吸煙。
我屏住呼吸,覺得很臭。
她生日那天是她的畢業演唱會,我在回家的電車上給她發了郵件,約定好三月初的時候去那間燒肉店吃飯。
我看著窗外飄過去的景色,那是目光追不上的速度。
很快就能見到她了。
她在樓下等我,那個未來的她。
我和她牽著手上樓。
“很久沒見到你了。”我還是分不清這是不是真的,用手摳著桌角。
“嗯。”她坐在桌子的另一側,手里拿著水杯。
“不是應該快見到了嗎?”我用茶壺給她續上了水。
上次見到她,是大概四年前。我問了她我們的事情,但是她沒來得及回答就消失了。
“陪我去天臺吧。”她放下水杯。
我還是牽著她的手,推開了天臺的門。
高層公寓的光污染沒有那么嚴重,況且這也是遠離市中心的地方。
我從后面抱著她看著星星。
“你要記得幫我交房租水電。”她突然說了一句。
“嗯。”我聞了聞她的頭發,和6年前流著汗擦著桌子的味道一樣。
我不知道我喜歡的她是哪個她。
我沖了澡,換了一身衣服,開車往那間燒肉店走。
路上堵車很嚴重,我勉強挪到了路口。
“轟。”前面的計程車被另一側超速的車撞了。
被撞的那臺車滾了兩圈,翻過來躺在了十字路口的正中央。
我趕緊下車,其他人也是。
他們開始打電話報警,我跑過去趴在地上看能不能救里面的人出來。
玻璃都被震碎了,但是還連在一起。
我把副駕駛的玻璃踹開,看到了流著血的司機。我爬進去想隔斷安全帶把他拽出來,看到了后座的乘客。爸爸抱著孩子,孩子好像還有意識。
“小朋友,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我一邊割著司機的安全帶,一邊問著他,
他有點兒發懵,“你能解開你和爸爸的安全帶嗎?”他愣在那里,沒說話,但是試了試,解不開,“你能鉆過來嗎,叔叔抱你出去。”
前后排中間的位置還夠他出來,我割開了司機的駕駛位,扭著身子幫他解開安全帶,把他從他父親的保護里移出來,“你可以爬過來嗎?跟著叔叔出來。”
我慢慢往后撤。他跟著我慢慢的爬了出來。我把他交給在旁邊的路人。
車開始漏油了。
那個小朋友還是被嚇到的,呆呆地樣子,我扭頭又鉆進了車里。
我先把司機拽了出來,雖然不知道他的狀況。
小朋友恢復了狀況,大叫著爸爸,
后座的車門變形沒有那么嚴重,我又踹開了一側的窗戶,趴在地上鉆進車里。我先推開了另一側的車窗,他父親的頭撞到了玻璃,我拽了拽那個安全帶,又開始用著小刀割著。
“起火了!”路人大喊。我更著急了,終于隔斷了。我把他推出去,周圍的人把他拽了出去,又想我把拽出去。
我拉住了一只手,“火燒過來了!”那只手又松開了。
我盡量想爬著出去。
沒來得及。
車燒起來了。
我被困在了車里。
我忍著痛想快點爬出去,車這時候又向下塌了一點兒。
我知道了她為什么來找我了。
我趴在車的后排天蓬上,后座壓到了我的背,救護車來了,我看到他們都上了救護車。消防員拿著滅火器開始滅火。
我閉上了眼睛。
腦子里是那年被碎盤子割傷了手,帶著創口貼擦著桌子的橋本奈奈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