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和艾荷離開了手術室后,就徑直打車趕向了會場。
本來,陳旭東他們是專門為陸成和艾荷準備了午餐的,不過陸成趕著去學習,就說去會場吃盒飯對付。
要知道,每聽一個講座,對陸成來講,都是巨大的提升,這樣的機會,可不能這么輕易地放過。
除非是到了參加學術會議,對陸成的提升不怎么明顯了,可能陸成會考慮錯過那么一兩次。
現在的陸成,就像是海綿一樣。
艾荷也是個愛學習的人,自然就跟著陸成走了。
陳旭東教授也只能苦笑,
可能閔教授他們都不知道艾荷的來歷,可他卻清楚得很。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艾荷這個小姑娘,偏偏為什么就會對醫學感興趣。
家里的礦,存在銀行,她一輩子能吃完嗎?
一年的利息,她十年的工資,夠一個零頭嗎?
不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選擇的權力,
身為一個醫生,他也只能以一個愛學習的醫學生的身份去看待艾荷,而不是一個白富美。
匆匆趕到了會場,正好趕上了第一個講者開始授課。
陸成和艾荷找到了酒店,讓他們再打包了兩個盒飯,就坐在了最后排位置,一邊埋頭吃著,一邊盯著大屏幕上的PPT,
之所以不選擇坐前面林尤的旁邊去,正是因為不想太過醒目。
畢竟,這個時候還帶著飯盒來參會,有些太吸引眼球,
在最后一排,可以最低的吸引注意力。
林尤還坐在前面,因為他的會議安排,就在下午的第二場,也就是目前這個講者講完之后,他就要上臺了。
林尤的講稿,陸成沒機會看過,所以,他也挺好奇,自己這個師父,到底會帶來什么東西。
匆匆十五分鐘過去之后,陸成把他和艾荷的飯盒都扔了,然后再從會場的后面拿了四瓶水往前走,
100ml的水,一瓶實在不夠現在的陸成止渴。
艾荷跟著到了前面去,可惜林尤旁邊的位置就只有一個,
環顧一圈,林尤的后面一排,正好有兩個位置,艾荷就走了過去。
陸成想了想,還是坐在了林尤的旁邊。
這時候,林尤上了臺,先是對會議舉辦方及大會主席表達了邀請他來的謝意之后,就開始了自己的ppt。
扉頁,赫然寫得是。
“我們骨科的臨床和科研。”
翻開后,大會主席卻是再次補充道:“各位同道,你們今天可算是來著了。”
“想必,在場所有的人,都有被升職稱的文章要求所為難過。”
“而且,我們幾乎都抱怨過,在臨床上很忙,幾乎沒有時間去做科研。而且我們骨科,就只有骨與關節,根本就做不好科研,找不到寫項目和文章的方向。”
“而我們的林尤醫生,卻是這方面真正的專家,希望大家可以滿載而歸!”
“我也要好好地聆聽一下林尤醫生對我們骨科臨床和科研的想法。”
林尤待到大會主席說完后,才開始他本來就準備好了的用詞。
“首先啊,我很慶幸,我是一位骨科醫生。”
“為什么呢?就這么說吧。我們大外科,其實很慘。”
“神經外科,有神經內科的醫生,和他們爭著寫文章,各種疾病,神外可以寫的,神內,也都可以,而且還都有了解和涉獵,不管是基礎性的文章,還是臨床上的研究,神內都有大把的時間去專研。”
“以此類推,肝膽胰外科,有消化內科的競爭。”
“胸外科,有呼吸內科競爭。”
“胃腸外科,也有消化內科的醫生在與之競爭。”
“而乳甲外科,也還有內分泌在和他們爭。”
“但是,我們可以注意到。”
“大外科的相關科室都有一個內科,但唯獨除了我們骨科。”
“想必,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很多人聽說過有骨內科的存在吧。即便有一些醫院存在,但那也是極少數。”
“我們骨科的疾病,一般都需要手術干預,而手術干預不了的,藥物的效果也不會很好。”
“因此,我們要意識到我們自己的身份。”
“我們除了是骨外科的醫生之外,我們還是骨內科的醫生。這是臨床。”
“除了骨質疏松這個疾病,會被內分泌科的醫生專研之外,其他的大把疾病,都是我們自己的,獨有的寶貴資源。這是科研。”
“這么一想,我們身為一個骨科醫生,是不是還挺幸福的?”
接著,林尤翻到了第二張幻燈片。
不得不說,林尤的這個開場白,有絕對的震撼力,也只有深入地對科研有了解的人,才能夠總結出來這些話。
第二頁,林尤赫然是放上了一張片子。
骨盆平片。
顯示:髖關節骨關節炎。
這是一張很普通,很基本的片子。
幾乎沒什么可以看的。
只要是個骨科醫生,都能看。
眾人略有些不解,
林尤才道:“大家可能有些疑惑,我為什么會拿這么一張最基本,甚至是最為入門的片子放到這樣的學術會議上來。”
“我想說,這張片子,可能我們看的角度,并不一樣。”
“首先,我們看片子就可以了解到病人的診斷。”
“髖關節骨性關節炎。”
“除了這個診斷之外,我們還可以深入地進行挖掘,病人的性別?年齡?病程的長短?職業,是否有外傷史?附加疾病?”
“好,就是這一些基本的資料,如果我們整理得當,至少是六個話題去可以深入進行思考的。”
“性別差異、年齡差異、病程長短的差異、職業差異等。”
“那么,在這些差異之外,我們如果再進行深入的話。”
“性別差異,是否與內分泌相關,是否與絕經相關?是否與激素相關,是否與性別不同所附帶疾病不一樣相關?這又是四個話題可以繼續深入的。”
“假如,我們再由內分泌繼續深入。”
“甲亢?糖尿病?高血壓、高血脂等,是否會增加風險因素?”
“這又是幾個話題,而假如我們再從年齡差異進行深入分析的話…”
林尤這么一說,現場直接炸開了!
這一張普通的片子,我們是看到了診斷,你他么看出來了這么多,你這腦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這一下,可是沒人再敢對只是個主治的林尤小瞧了。
這個人,哦不。
這個逼,簡直就是個科研狂魔。
就只見林尤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堆之后,有好事者進行了統計,林尤從疾病的病因,共說出來了四十六個話題。
然后從疾病本身的特點,說出了一百二十二個話題。
然后就治療來講,一共講出來了七十三個話題。
再然后,林尤繼續深入到分子層面之后,林尤雖然沒有說,但是他自己統計了,至少有三十條初級通路,再加上一百多條miRNA,二十幾個lnA,如此一疊加。
不難想象,光是一個骨關節炎的病因機制,就足足有數十萬種方向去了!
這么多沒有人開發的方向,骨科的文章,真的寫起來,很困難么?
骨科的面上和標書申請,會很困難么?
只不過,林尤在說完這么一大堆之后,
才放出來了第三張幻燈片。
“以上,其實都是沒用的。”
這話直接再次讓現場的氣氛很尷尬。
因為,林尤之前說的火熱,甚至都有人覺得自己可以從這個方面著手去寫面上和標書了。
林尤道:“首先,我們是醫生,醫生得講究效率和效益。”
“雖然被人夸為白衣天使,但我們經常要面臨的,的確是很現實的問題。”
“因為我們都知道,骨關節炎最大的病因是什么?”
“年齡嗎?外傷嗎?”
“不是,是負重和過多的運動。”
“我們是人,只要是能夠活動的人,就不可能不運動。”
“那么,即便我們之前所說的這些東西,都研究地透徹了,結果才能夠降低百分之一的發病率,耗費科研資金數十億。”
“意義何在?”
“所以,我們可能,不能從其病因著手,而是要從其他方面著手,那么,我們該怎么去想了?”
“大家…”
這一刻。
陸成是真的聽呆了。
甚至,陸成想到了這么幾句話。
林尤好騷。
林尤真是太騷了。
他簡直就是為學術而生的人!
一席話,讓人如升天堂,一句話,又讓人直墜于地獄。
就憑這么一點,陸成覺得,自己錯了。
林尤還是自己的師父。
師父畢竟是師父,可能自己搞的,都是人家玩剩下,不想再玩兒的。
同時林尤的格局很大。
他并沒有藏私,其實,林尤之前所說的那些東西,要申請一些省級甚至國家級的基金,完全沒問題的。
為什么,
因為夠高大上,
夠新,
夠創意,
就這幾點,足以讓沒有林尤這么深入了解科研的人,大筆一揮,批了!
陸成還發現,林尤的幻燈片,簡直太簡潔了,幾乎就只有一張圖,一句話的模式。
但就是這么一些,卻總能給所有人一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這種掌控力,陸成覺得,自己再練個十年八年,才有可能達到。
林尤還在繼續說。
陸成卻已經是化成了忠實的聽眾,與艾荷一樣,看著林尤。
和所有人一樣,看著林尤。
終于,林尤講完了。
最后一句話,正好落在了14:55秒.
剩下五秒鐘說了一聲謝謝,就下了臺。
瞬間,雷鳴般的掌聲響起。
大會主席直接站了起來,道:“謝謝林尤醫生的講解。”
“至少讓我個人,受益匪淺,是真的受益匪淺。”
“林醫生的這句話,讓我記憶很深。”
“臨床和科研,一定是臨床高于科研,科研服務于臨床。”
“科研和臨床,一定是科研先于臨床,臨床指導于科研。”
“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這句話,可能是我今年來,聽到的最為精彩的一句話了。”
“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再次以熱烈的掌聲,感謝林尤醫生的分享。”
林尤下了臺,并沒有太大的波動,就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掌聲依舊雷鳴,
因為林尤雖然沒有講,那些地方可以寫標書,可以寫文章,但是,他卻是把骨科的科研這一塊,直接擰了起來,就像一棵大樹一樣,讓所有人都看到了全貌。
然后,只要他們繼續深入,就是一條路,甚至是他們的康莊大道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或許,就是說的此刻的林尤。
迎著無數雙目光,林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陸成趕緊起身相迎:“師父!”
林尤看了看自己旁邊的位置,再看了看后面的艾荷旁邊有個空位。
就道:“你坐這里干嘛?這里已經有人了,自己再找個位置去。”
陸成一聽,趕緊道:“好的好的,師父。”
然后穿出,再走到艾荷的旁邊坐下。
暗道,可能是自己走后,林尤和他朋友坐在了一起。
艾荷眼神變得有神,又有些無奈。
心里只能暗嘆一聲不如林尤,并且默默地真誠在心里喊了一聲林老師。
約莫半分鐘后,掌聲停下,然后到了下一個講者,上臺的時候了。
他繼續講的話題是骨腫瘤這一塊。
骨腫瘤是骨科的一個大塊,又是一個最難啃的骨頭,本來,很多人都不愿意去碰。
但是,如果按照林尤剛剛提出來的思路的話,
他們卻想試試看,這里面,到底有多少東西可以挖掘的,可不可以,挖出一塊金子來。
會議接下來的流程,似乎有些變了味兒。
下面討論的都是,咦,這個方向,好像有點意思,可以深挖一下誒。
嗯嗯,我覺得李教授說得很在理啊,我回去研究一下,然后搞一篇文章出來,
似乎有些亂了套,但是,卻是讓會議真正回歸到了會議。
學術交流,也真正回歸到了學術交流后。
總算是。
到了陸成了。
大會主席介紹道:“接下來的一位講者,很特殊,也很年輕。”
“也是你們頗感興趣的,在中午手術直播時出現的那個小陸醫生。”
“大家歡迎小陸醫生給我們帶來…”
陸成在大會主席說話的時候,就往臺上走了去。
只是,站起來的時候。
陸成心里有一個特別不解的疑惑,想問,又不敢問出來。
師父,您朋友了?
這會議都快結束了,怎么還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