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萬生根的話，聶倩倩又點點頭：“是啊，這么說，也是有道理，他們要是和工廠說，去首都找組織越級匯報的話，工廠肯定會不答應的，肯定會算他們曠工的，正好可以按照紀律，開除了他們，這一招，做的有點…”
“做的一點都不過分。”秦振華說道：“作為一機廠的一名工人，每一個人都要遵守工廠的紀律，不能有任何人例外，如果他們要去，可以向工廠請假，哪怕是事假，或者是病假，什么假都能請，既然沒有任何的請假的程序就出去了，不是曠工是什么？不是他們錯了，難道是工廠錯了？萬領導，難道在您那邊，所有人只要有事，都可以隨意曠工？”
萬生根臉色一變：“你小子，嘴皮子夠厲害啊，好啊，你們一機廠，就打算靠算計過日子嗎？”
“我們靠的是本事，沒有本事的人，還想要占著茅坑不拉屎，工廠改革，讓他們不能繼續占著茅坑不拉屎，所以他們就不滿意了，就要去哭訴，這樣的人，工廠是下定決心要清理掉的。”秦振華說道：“萬領導，您雖然是我們的上級，但是，我們工廠的內部的人事調動，還請你不要干預。”
“各位，不要生氣，我們還是先去研發室吧。”烏瑞華在一旁打圓場：“去了之后，你們自然就清楚了。”
聶倩倩望了望秦振華，又望了望萬生根，此時，她的大腦也在急速地思考著，誰說的對？誰說的有道理？自己這次的采訪，該怎么寫？
來之前，主編讓自己來采訪，是說了一番飽含深意的話的。
“小聶啊，這次的采訪，是有很大的難度的，在我們的國家，搞市場經濟，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在這其中，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矛盾，一機廠的問題，就是這個矛盾的體現，你是個年輕人，不容易受那些條條框框的約束，所以，雖然還在實習階段，社里決定把這個采訪任務交給你，注意，你要多看，多思考，多走訪。”
很多老記者們，都不愿意來的，一方面是太遠，另一方面，據說這是一個大麻煩，如果出了疏漏，說不定會影響到自己的命運。
現在，剛剛過來，聶倩倩就已經感覺到了很多的不同尋常，這里的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口才了得，說的人啞口無言，而這位萬領導，說的似乎也是很有道理的啊。
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看看吧，這里，就是我們的研發室。”秦振華說道：“這里面，有很多的機密，不能向您這個記者多說，您就在這里看看，自然就明白了。”
幾個人已經來到了研發室。
研發室的大門，是開著的，當走進去的時候，聶倩倩就看到了地面上的無數個煙頭，看到了桌子上面蒙著的一層灰塵，看到了墻角那邊，堆著的七八個酒瓶子。
混亂不堪，這樣的場所，說是一機廠的研發機構，實在讓人有些難以相信。
“這邊風大。”萬生根繼續說道：“所以，門是打開的，幾天不打掃，就是這樣的。酒瓶子，煙頭，這都是當時廠里開完了那場會議，研發室的人，憂心忡忡，擔心自己的未來，所以嘛，抽煙喝酒，后來決定破釜沉舟，去了首都，小聶記者，你不會看到這里的景象，就認為這些人，整天不務正業吧？”
聽到這里，秦振華突然明白了什么。
萬生根，是上級的領導，過來肯定是來給己方壓力的，但是，他過來之后，并沒有急著去見趙國棟，沒有召開廠里的廠務會，劈頭蓋臉地罵人，反而，跟著這個記者，在這里繞圈子，而且，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老者，不斷地用他的分析來強化他的觀點：一機廠在壓迫人，這些人去首都，是被迫的，是破釜沉舟的，他們是受害者。
他在營造這樣一種氛圍，他想要干什么？
“萬領導，您來我們一機廠，是代表組織來的，還是代表個人來的？”秦振華突然問道。
這一問，萬生根臉色頓時就是一變：“我怎么來的，不需要你操心，你們還是想想自己怎么應對接下來廠里掀起的風暴吧，你們這是要捅破天，要出大亂子的。”
這話一出，秦振華就更加肯定了。
在上級，對一機廠的變革，肯定也是有不同的看法的，有支持的，有反對的，他們還沒有形成統一的意見，對一機廠來說，這種拖延的情況，是有利的，一機廠很快就會穩定下來，很快就會出現蓬勃向上的一股勁頭。
所以，這個萬生根坐不住了，想要過來給一機廠壓力，但是，他的到來，只是代表個人的，甚至，他還想要利用記者的力量，來渲染一機廠的這次改革可能引發的風暴，國家對這個，也是很看重的，接著，國家就會出面，把一機廠的改革給壓下來。
你一個領導，居然要靠忽悠這個丫頭片子，丟人不丟人啊？
想到這里，秦振華幾乎要笑出來了。
一般的人，見到了領導，都會害怕，領導一個反對，就屁都不敢放了，不過，老子可是嚇大的，什么都不怕！
“具體的情況，涉及到機密，我們不能說，總之，兩年前，我代表一機廠，接下來了國家重點任務，然后，交給了研發室攻關，在這兩年的時間里，研發室沒有任何的成果，我在工廠里，又選拔了一批工人，一起組織攻關，半年的時間，我們幾乎性能相同的外貿項目，就出來了。”秦振華說道：“研發室，在這兩年的時間里，一直都在虛度光陰，一直都在耗日子。”
說話間，聶倩倩已經來到了一個桌子的前面，然后，拉開了桌斗，在那里面，一幅撲克牌，靜靜地躺著，撲克牌已經常年被用，已經蹂躪的不成樣子，她伸手進去，拿起了這把撲克牌：“看來，他們一定經常玩這個了？”
“為了避嫌，或許可以送到公安部門去，鑒定一下紙牌上是誰的指紋。”秦振華扭頭，掃了一眼后面的萬生根：“省得有陰謀論者，說是我們自己放的。對了，萬領導，在廠里搞研發，閑下來玩撲克，是不是不算什么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