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笑了笑,“這不是一個買家應該問的話,你更應該關心價格。”
余耀也笑了笑,“我現在已經不是一個買家了。”
“噢?”
“老伯你這么門兒清,價兒肯定低不了,而且您肯定也知道,要想把兩層漆去掉,想必也得花不少錢。”
“你不會真想兩萬拿吧?”老頭瞇了瞇眼睛。
“價兒是您開的,我是因為這價兒留下的。”余耀頓了頓,“不過,您說的也有道理,沒見面,只是中間傳話,做不得數。”
“行!”老頭兒看著余耀點點頭,“我告訴你,我之所以要賣,是因為我又看上一件東西,缺錢了。”
“原來您是個玩家啊!”
“我是老了才入的門,玩得不精。”老頭兒這會兒還謙虛上了。
“您對這萬字不到頭的平頭案,研究的可挺透。”
“那是啊,因為圓明園曾經有一張類似的紫檀案子。”老頭又點了一支煙,“小伙子,我看你年紀輕輕,卻有一股子沉穩勁兒,你應該也知道吧?”
“知道,不過這一張肯定不是那一張,不僅小一些,而且壓根就不是造辦處的工藝,應該是民間高人根據那一張精心仿制。”
圓明園有個叫萬春閣的書房,是雍正皇帝所建,除了有一張“萬字不到頭”的畫案,窗欄的圖案也是拼的“萬字不到頭”。
那張畫案,是用同料紫檀細木,拼出了一萬個萬字,形成了萬字不到頭的圖案。做這樣的案面,可謂費工費時。精美絕倫,堪稱古典家具之經典。
只是可惜,那張畫案,據說在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時被毀了。
“果然好眼力!”老頭兒接口,“不過,這張案子,也不簡單了!我想賣八十萬,不高吧?”
“不高。”余耀實話實說,即便是清中期一張同樣大小的平板紫檀案子,工藝精良保存完整,那也能值三五十萬。這張“萬字不到頭”,怎么也能值百萬以上,如果上拍,沖到兩百萬也不是不可能。
再進一步,如果能完整無損地把漆給褪了,那價值還會更高。
“唉!”老頭兒嘆了口氣,“當年我還年輕,不懂這案子的珍貴,為了避免出事兒,給刷了漆,真是追悔莫及啊。”
“老伯,這都過去的事兒了。”余耀聽了八十萬的價兒之后,實則并不想買了。一來他本是存了撿漏的心思,這期間落差太大;二來,要褪去兩層漆還保證案子完好無損,估計即便是高手,也得個把月才能完成,花費也是很高的。
“哎?還沒問怎么稱呼?”老頭兒忽而眉毛一挑,“我姓徐,你叫我老徐好了。”
“我姓余,您叫我小余好了。”
“小余,你這么年輕,眼力這么好,不忙的話,一起看看我要買的東西如何?”
“老徐不瞞你說,今晚倒是沒事兒。但我是外地來的,明天一早就要走,東西未必有時間看啊。”
“現在就可以看!”
“古玩這東西,只看圖片和視頻,怕還是不成。”
“實物就在我家啊!”老徐起身,“既然今晚不忙,你等著。”
“啊?您不是還沒買么?”余耀沒想到東西已經在老徐手里;剛才聽他說起,以為還沒過手,東西在人家手里呢。
“朋友的東西,我先拿來,寫了收條的。”
老徐隨后便從里屋拿出來一個錦盒,這錦盒很大,而且扁。
“不會是瓷器大盤吧?”余耀開口問道。
“厲害厲害!這都能猜到!”老徐在茶幾上放好錦盒,打開,從里面拿出了一只大盤。
這大盤的直徑在一尺開外,白釉瑩潤,盤心五彩,是一幅青綠山水圖。
老徐順勢把住給余耀看了看底款:大清康熙年制。
彩瓷之中,無非就是斗彩、五彩、粉彩、琺瑯彩等幾種。斗彩和五彩是明代彩瓷的主流。不過,五彩瓷器的紋飾,雖然色彩濃烈鮮明,但變化往往是比較簡單的。
像山水這種圖案,需要一定的濃淡渲染、層次過度,用五彩表現是很難的。清代后來出現了粉彩,更適合表達各種各樣的畫感要求。
康熙五彩,可以說出現了巨大的突破,將用彩和筆墨的融合發揮到了一個新高度,所以才出現了五彩山水這樣的畫片。
展示完底款之后,老徐便把大盤平放到了茶幾上。
余耀細細看了起來。
五彩山水,筆墨和燒制工藝上都有難度,這個盤子的筆墨,卻很是讓人驚嘆,層巒疊嶂,霧靄流云,江流逶迤,野樹婆娑。五彩艷麗的顏色和水墨山水的韻味,相得益彰。
“怎么樣?”老徐在余耀還在看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問道。
余耀眼下最擅長的就是瓷器,其實他早就看明白了,不過有些細節他也很感興趣,所以多看了一會兒。
“老伯,瓷器我也不是很懂,但是看著挺漂亮的。”余耀笑了笑,“我就不發表意見了。我這還有個飯局,這就告辭了吧。”
“哎?你這是不想說啊!”老徐一聽,“我給你說,有什么想法直說就行。”
余耀苦笑,心中暗道,這盤子是高仿,我也能直說么?你都說了是你朋友的,我這一開口,你倆打起來了算誰的?
這大盤,高仿工藝十分了得,深得康熙五彩山水之精髓,極難辨識。余耀能看出,是因為對彩料了如指掌。
康熙五彩的彩料和燒制工藝,那是古法,出來的效果,全靠工匠巧奪天工的技藝。這大盤的胎釉都沒問題,畫工也很到位,就是所用的彩料,是添加了化學原料的東西,才做出了這樣的效果。
“瓷器我確實看不太明白,哪能亂說。”余耀看了看老徐,心下也有些不落忍,“不過老徐,長安的博物館不少,您可以拿著去讓專家鑒定一下啊!”
“我找過幾個專家,有的說沒問題,有的說不太看好,莫衷一是。”老徐伸出手指敲了敲茶幾,“所以啊,你說什么都無妨,專家之間都不統一!”
沒等余耀接口,老徐又道,“還有啊,貨主確實是我的朋友,還是老朋友;但不代表他不可能賣給我假貨。因為他的眼力也不一定能鑒別,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