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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上善若水

  “理解。”余耀微笑,“不過買不買的,總得先看看。這樣,你要不放心,用手拿著我看,給我兩三分鐘就行。”

  “我姓李,你貴姓?”中年人緩了緩,沒有立即應。

  “我姓余,來自東江。”

  中年人想了想,“你懂青田吧?”

  余耀點點頭,“如果我沒看錯,你手上的是一方封門青,五塘凍。”

  “行家啊!”中年人又問,“年份呢?”

  “隔遠了我看不太真切,但是大抵逃不出清晚期到民國。”

  余耀自是不能說實話,卻也不能說是現代貨,包漿掛那兒呢!

  中年人皺眉,“這么淺?”

  “我說了看不真切,細瞅瞅或許會有進一步認識。”

  “好。”

  中年人終于重新拿出了錦盒,取出了印章,不過,他還真聽了余耀的,不讓上手,而是自己拿著展示給余耀看。

  他先是緊緊抓住上半部,將底部印文展示給余耀。

  余耀看了片刻,識出了印文內容。

  陽文篆書:舜舉。

  怪不得老者不感興趣!

  舜舉,是宋末元初大畫家錢選的字。而且,這一方印章,在錢選的不少傳世作品中出現過。

  錢選是浙省吳興人,距離紹市并不遠。錢選的最大成就是山水畫,花鳥人物也有涉獵,對元代畫壇的影響不小,號稱“吳興八俊”之首。“吳興八俊”里頭,還有一個人,叫趙孟頫。

  首先,從錢選生活的年代來看,并沒有封門青印章的實物流傳至今并被發現。

  再者,這一方“舜舉”陽文篆書印章,在故宮和一些大博物館收藏的錢選作品中,不止一次出現。如此一來,想要仿制印文,不是什么難事兒。至于承載印文的印章本身,那就好說了,因為此印早就佚失,并未有具體造型的確切記載。

  還有,宋末元初這個時間段,私印幾乎沒有如此立體的獸鈕出現。

  所以,老者看了之后,應該是斷定這方封門青“舜舉”印章,是仿品。

  眼力終究是有差別的。

  在余耀看來,沒有發現實物,不代表沒有出現過。

  這方印章包漿之渾厚,不像是后做的。而印文和傳世作品中落印一致,要想判定是不是仿品,只需要細查字體、刀工、痕跡、印泥殘留等等情況。

  至于立體的獅形獸鈕,刀法簡潔,造型可愛,紋飾用刀很少,但寥寥幾刀,老練潑辣。而且刀痕、打磨痕跡和獸身包漿一致,斷不是后世仿品。

  所以,余耀判定,這就是一方宋末元初的古印!結合印文,進一步就能判定是錢選的私印!

  中年人的展示,是分步來的,先是印文,后是獅形獸鈕,接著分別是立體豎面。

  看完了印文和獅形獸鈕,余耀已經能判定了,這立體豎面,光素無紋,所以余耀只是簡單看看即可。

  不料,一方印章,四豎面,看完了三面,在中年人展示最后一面時,余耀竟然發現,這一面靠近獅鈕的中間部分,豎著陽刻了四個小字!

  一般來說,在印章的印文之外的地方刻字,都是陰刻,直接下刀。這陽刻,一來太費工夫,二來需要鏟出一個“底”,會有明顯的不太好看的坑洼感。

  而且,這豎著陽刻的四個小字,從字面的包漿和字間的痕跡來看,不像宋末元初這么久!還真就像他說的,更似民國時期后添的工!

  但是,余耀看到了這四個字,雖極力控制,表情卻不由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因為這四個字是:上善若水。

  別人看尋常,可架不住,余耀一下子想到了水字口掌眼何上善!

  并不僅僅因為有“上善”兩字,就想到了何上善;還因為上官雨曾經告訴余耀,他從何以濯那里,得到過一份清單,上面是何上善曾經高仿過的古代名畫!

  這里面,絕大多數是一人一畫,但是,錢選的畫,卻獨獨有三幅!

  錢選是一代名家不假,但是那份清單里,哪個不是名家?而且,里面有名頭遠大于錢選的,比如董源,也只有一幅!

  這就不能不讓余耀產生聯想了。

  何上善有可能是很喜歡錢選的,同時也善于模仿錢選。

  在這個基礎上,若是手頭有一方錢選的傳世真印,在高仿的畫作上一落,那想辨識真偽,可就更難了!

  所以,才會高仿過三幅錢選的畫作!

  而且,這陽刻的“上善若水”四字,從年代上看,也是符合的。

  不過,正因為是陽刻而不是陰刻,余耀也推測,何上善應該并不是為了刻字而刻字;而是這方印章的這個部位,有可能他得手時已經出現了缺損,所以才如此進行了“破壞性修整”,也正好融入了自己的喜愛。

  當然,這只是余耀的猜測。不過,那老者想必也注意到了這個,陽刻比陰刻展露的鑒定要點更多,判定出民國時期的刻字,讓他進一步認定,這是一方民國時期的仿品。

  還是那句話,漏兒不是那么好撿的,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這方印章,若真是何上善原先所有,從他手里佚失后,不知輾轉過多少人之手,但卻一次次被“放過”了。

  “看好了吧?”中年人見余耀有點兒出神,忍不住提醒道。

  “噢,看好了。”余耀趁機指了指“上善若水”,“這地方,連清代也到不了。”

  中年人沒說話,肥厚的肉臉卻微微抖了抖。

  這方印章,余耀說的地方,也是之前的客戶看得最久的地方,同時應該也是最在意的地方。

  祁老的話再次浮上中年人的心頭,他緩緩將印章放進錦盒,而后放到桌上,一手壓住,“現在,你到底是怎么個說法?”

  “工藝還是不錯的。”余耀微微一笑,“我還是想要的,關鍵是價兒。”

  說“工藝”的時候,他兩只手隨意比劃了一下,但在中年人眼里,自然就是“仿造”的意思。

  中年人沉吟,伸出了三個手指頭,“我來的時候是這個數兒,你看著給吧!”

  “我給你翻倍。”余耀也不問三個手指頭意思是多少,直接說道。

  這下子皮球又踢給中年人了。他本來想打個馬虎眼,結果余耀不吃這套!現在他只能實報錢數兒了,要不然,余耀說按三十、三百的翻倍,他該多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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