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上前笑道:“誰說我們要逼迫你?只不過你既然毀了我爹爹的貂裘,是不是總該賠償的?”
少年怒道:“那你們殺了我的人又怎么算呢?”
阿云笑道:“你的人只怕十個也比不過我爹爹的一件衣服,因為這件貂裘有一雙可以看見事物的眼睛,不過現在卻被你給毀了。”
少年聽了阿云的話愣了愣,冷笑道:“閣下說話的確有趣得很,貂裘上居然還長著眼睛,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孩?”
阿云神情嚴肅微怒道:“這件貂裘上若是沒有長眼睛,我爹爹又怎會躲得過閣下自背后刺來的一劍呢?你難道認為這樣的貂裘還比不過你的解藥?”
少年冷哼一聲并不答話。
楊開泰的轎子已經抬了過來,野豬皮上前抓住少年脖子旁的衣襟,怒叫道:“你為何想要殺害楊大俠?”
少年冷笑道:“什么楊大俠,李大俠,這天下的大俠未免也太多了一些?”他對著轎子悠悠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楊開泰苦笑道:“原來閣下還不認得我,我姓楊,叫楊開泰,也確實不算什么大俠。不過閣下既然不認識我,又為何要殺我呢?”
“楊開泰”這三個字說出來,少年的臉色又變了,眼睛盯在楊開泰的轎子上,久久都未移開,目中露出了某種異樣的光芒,他慢慢向楊開泰走去,掀開了轎簾。
野豬皮和阿臺已經站在了轎子的兩側,若是少年膽敢偷襲,他們立刻就會出手。
少年盯著楊開泰的臉看了好久,忽然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地面有些硬,他的頭已經磕出血來,少年直起腰來,腿依然跪在地上,眼淚已經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欣然道:“楊大俠,這一年多,我始終在找你,天可憐見,今天又讓我看見你了。”
少年至身后的包裹中,拿出兩個白色的瓷瓶,又哭又笑道:“楊大俠,您若不算大俠,這天下還有誰是大俠?這兩個瓶子里裝的正是解你身上毒的解藥。”
少年將其中一個瓶子打開說道:“你剛剛中的毒,毒性更猛烈一些,你先服下這一粒解藥,等兩個時辰以后你再服用另一個,免得藥性相沖。”
野豬皮伸手接過解藥,卻沒有遞給楊開泰,而是對著少年說道:“敢問閣下是什么人?”
少年又向楊開泰狠狠的磕了一個頭,慨言道:“楊大俠,您要相信我,我剛剛沒有認出來是您。我們已經有三年未見了,可您怎么老了這么多呀?”
楊開泰笑道:“人總是會老的嘛?你莫非就是大概三年前,我在雪地里遇見的那個小男孩?”
少年道:“難得您還記得我。”
楊開泰道:“我怎么會不記得?你有雙倔強的眸子,只是想不到你已經長這么大了,少年人長得總是快的,才三年而已,你的樣子也變了,已經是一個帥小伙了。”
楊開泰又朝野豬皮伸過手去道:“你將解藥給我吧,我相信他不會害我的。”
少年道:“我當然不會害您。”
少年目光注視著楊開泰,心卻已經飄到了三年前,“我還記得,我們當時前來投親,家母卻意外身染重病,那店里的掌柜不但不給找大夫,還以害怕母親的惡疾傳染給他人為由,竟把母親拋在冰天雪地里,任我如何哀求也不肯給開門。”
少年的眼睛又再次濕潤了,眼淚滴落下來,“幸好您當時路過,不但狠狠的教訓了那個掌柜,還把母親接到家中治療。”
楊開泰柔聲道:“我也只是恰巧路過,你們找到親戚了么?你母親她還好么?”
少年凄然道:“我們并沒有找到親戚,母親兩年前也已經去世了,她一直愁苦的很,只是因為我才一直堅強的活著,不過最終還是積郁成疾,離我而去。但是我們走的時候,您給了我們好多銀子,我們過得很好,母親一直到死的時候,也沒再受其他苦楚。”
楊開泰道:“那你呢?你這幾年過的好么?又是怎么學會了這一身用毒的本事。”
少年接好了脫臼的手,然后跪著走到楊開泰的轎子前,微笑著說道:“我最近這一年一直在找您,我希望自己有機會能報恩,沒想到今日卻差點以怨報德,做出讓自己后悔終生的事來,還好我最終還是認出了您。”
他雙手放在胸前又狠狠的給楊開泰磕了一個頭,可誰也沒想到等他這次再起來的時候,心口已經插了一把短刀,少年已仰面倒了下去。
楊開泰急忙從車上躍了下來,他扶起少年,點了少年中刀位置附近的穴道,凄聲道:“你又何必如此,你不想說,我不問就好了。”
少年強笑道:“您對我的大恩大德我至今還未報。您無論讓我做什么我都該去做,我也本該什么都告訴您的,可我卻偏偏不能告訴您是誰讓我殺您,我對不起您。”
楊開泰感覺嗓子像被什么東西噎住了,他微微搖搖頭說道:“你并沒對不起我,你已經很對得起我了,我現在只求你不要死,我什么都不問你了。”
少年臉上露出了微笑,他用力抓住楊開泰的手說道:“您不怪我就好,如果真的有來世,我一定好好,好好報答您。”少年用最后的力氣說完他想說的話,手忽然松開了,人也倒了下去。
楊開泰依然抱著少年還沒涼的身子,過了好久他才站起來。楊開泰把少年的鐵劍當作鋤頭,他開始為少年掘墳。
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這正是大多數江湖人的歸宿。
野豬皮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因為楊開泰不愿別人動手,他要一個人掘成這個墳墓,這是他該自己做的事,他不愿任何人插手。
楊開泰身上的催命梵花之毒還沒有解,手臂上的傷也被他崩裂開來,但他還是在繼續揮動著他的‘鋤頭’,他體力不支,墳墓掘了半天,也只是挖了小坑,而他卻又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阿臺把他手里的‘鋤頭’奪了過來,佯怒道:“你身上的毒還未解,若是就此毒發,少年的一番心意豈非就都白廢了么?你這般不愛惜自己,對得起他么?簡直混賬的很!”
楊開泰從小被阿臺罵到大,對他極是尊敬,不愿違背,只好點了點頭,阿云接過‘鋤頭’開始繼續下面的工作,不一會就掘好了,他將少年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楊開泰抓過一把黃土撒在了上面,又看著阿云將他掩埋。
少年的劍并沒有陪少年藏于地下,而是插于墓旁充當墓碑,一切完事之后楊開泰這才上了轎子,一行人再度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