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世界。
一輛年久失修的卡車在不知名的路上顛簸。咔咔咔咔,輪胎每一次向前滾動,都會發出刺耳的聲音,仿佛這車隨時都要散架一樣。
車頭以前應該是藍色的,如今掉漆嚴重,斑駁得就像干枯樹皮。車頭空間比較狹小,但后邊拖著的尾箱非常寬敞。
與其說是尾箱,不如說那是個鐵籠。鐵籠里塞得滿滿當當,只不過,二十年前鐵籠用來運豬,二十年后用來運人。
此刻太陽還未出來,卡車肆無忌憚地穿行。道路右邊是條河,左邊是片草坪,草坪黑壓壓的,有微薄霧氣氤氳生成。遠處隱約可以看見連綿起伏的山,山尖上有些模糊的影子搖曳,好像數不清的怪物在恐嚇。
車廂里沒有供人躺下的空間,大家只能站著或蹲著。耳畔呼呼掠過的風中,夾雜粗重的鼾聲。
這樣也能睡著嗎?
角落里某個少年搖搖頭,情不自禁地轉了轉脖子上的狗圈。
少年體型偏瘦,大約十七八歲的年紀。他隨意靠著欄桿,身上破爛的衣服也穿得很隨意。他的臉有些臟,但任誰都能看出,只要把臉上臟東西弄掉,少年還是那個恣意瀟灑的美少年。
從鼾聲來判斷,此刻車廂里有不少人已經睡著。假設按下他們脖子上的狗圈,那么抑制頭盔就會失效。
憑少年的本事,絕對辦得到。
現在,他只需找到能夠連接夢聯網的夢境磁場,便能離開危機重重的暗世界,回到心心念的諾亞方舟。
“啊啊啊”
少年忽然轉過瘦小的身體,朝著遠處群山放聲吶喊。喊完后,頓覺淤塞的內心被瞬間清空,心心念的諾亞方舟,暫時也不念了。
然而這幾聲喊,卻給少年帶來些許麻煩。車廂里很多人都在罵他,此起彼伏。
“神經病!”
“誰?看我不弄死你。”
“沒關系啦,反正到了礦上,咱們都得完蛋。”
“傻逼,那也要他死在我前面才行。”
七嘴八舌的咒罵在籠子中回蕩,之前睡著的人都驚醒過來。他們義憤填膺,恨不得將亂喊之人碎尸萬段。
然而,車廂里邊實在過于擁擠,他們去不到少年身邊,甚至連剛才是誰在那兒大喊大叫都搞不清楚。
少年笑嘻嘻地看著亂成一團的人們,他雙手抱胸,樂得逍遙。
如今他的名字叫林云,來自長沙放養區,因一次聚眾斗毆事件被發配礦場。再有半個小時,就能到達目的地。
少年微微閉上眼,回想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一個月前,他還是原隱的天才。他乃諾亞方舟的希望之星,那些懂行的人,知道他比樓南星更有前途。他,就是李遇。
當時在飛仙島,李遇也很難確定自己是否能活下來。他引爆炸藥,并且將自己裹成沙球。
但李遇的能力還不足以抵御爆炸,真正救他的,是王子恩父母藏在飛仙島的傳家寶。那寶貝是個沉睡的活物,它能瞬間沖破云霄。
在雷霆萬鈞之際,它帶著李遇一飛沖天,而這,正應驗了飛仙兩個字。
大難不死,李遇光養傷了養了半個月。他并沒有與世隔絕,他打聽到陳素等人已經安全回歸夢聯網,他曉得母體亦得到妥善安置,自己的計劃,成功了。
不過,陳素等人應該不知道李遇的生死,畢竟飛仙之時,速度簡直就像瞬移,比幽靈還快了幾倍。估計海里的陳素,島上的黃勝,驚慌中都沒看出李遇的軌跡。
大家應該很擔心我吧。
哎,對不住,如果有的選,我肯定不會這樣做。
李遇閉眼搖了搖頭,他心中清楚,現在不管夢聯網還是暗世界,都認為他已命喪黃泉。反正飛仙島有很多血肉模糊的尸體,分不出誰是誰。
要的就是現在這種狀態!
養傷的日子中,李遇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被人害了。
毫無疑問,夢聯網有叛徒。這個叛徒藏得很深,歸海驕陽與燕飛梧都找不出。為什么?一是叛徒很狡猾,二是歸海驕陽等人都在明處。
因此,要揪出這個潛在的叛徒,就必須從暗處去觀察,讓他沒有防備。話說,應該誰也不會防著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吧。
“林云!林云!下車了!”卡車司機拿著根棍子,用力敲打車廂。
李遇睜開眼,發現車廂已經空空如也。林云這個名字,他還用不習慣。
此時太陽尚未出來,大家無精打采。卡車司機指著前方的平層建筑:“都去食堂里面等,七點鐘吃早餐。”
大家走向食堂。步履蹣跚,歪歪扭扭,就像一大波僵尸。
到了里邊,大家都把頭埋在桌子上。顛簸整晚,現在都好想睡覺。卡車司機凌晨才換班,這會精力好著,他走來走去地檢查,看看有沒有人忘記開狗圈。
——如果睡覺忘戴抑制頭盔,那可是不得了的重罪。
七點鐘,食堂準時開餐。菜品主要是油條稀飯,分量不算少。吃完,李遇便跟大家一起走向礦區。
“土彎山!”身旁某人指著山腳的牌匾道。
“是垚(藥)彎山啦。”前方走來個工頭模樣的人,笑著糾正。
工頭長得很瘦,有個綽號叫狼人。他的真實姓名已不重要,只知道是姓郎。他指揮新來的礦工們戴上安全帽,陸續走向坑道。
李遇正要下礦,忽然狼人拉住他。
“怎么呢?”李遇警惕地問。
“剛才接到領導電話,你不用下礦。跟我來吧,去辦公室。”狼人道。
“哦。”李遇不知對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能跟著走。
“早餐如何?”狼人邊走邊問。
“還行。”李遇回答。不知為什么,他覺得狼人應該不是壞人。
辦公室并不遠,是座三層高的小洋房。狼人帶李遇走進二層的某一間,那兒有書桌,還有個大書架。
“喝什么茶?”狼人客氣地問。
“自己來。”李遇推辭。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行,那你在這里坐一下吧,書架上的書,隨便看。”狼人道。
“有沒有垚彎山的礦物質分析表?”李遇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