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城。
徐別文站在陽臺上,看著山下城市里的高樓大廈出神。
“有心事嗎?”
方年從他身后的客廳里走了出來。
這是方年家的別墅,幫忙處理了孟飛舟的尸體后,徐別文應邀來了方年家。
此刻聽到方年的聲音,徐別文沒有回頭,仍是看著山下的城市:“你說…列車這次為什么會放我們回現實世界?”
方年遞給了徐別文一杯咖啡,也靠在了陽臺上。
“你覺得這是現實世界?”
他目光冷清地看著山下的城市。
“不是嗎?”
徐別文捧著咖啡,有些不解。
“記得我們上車的日期嗎?”方年輕聲問到。
“2025年12月9日。”徐別文沒有絲毫猶豫地說,“那天下午,我在地下車庫聽到了列車聲,然后打電話通知了你,之后…”
“這次下車時,我們回到的是哪一天?”方年再次問道。
徐別文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有些難以置信地說:“2026年…8月27日。”
方年嘗了一口咖啡,側身看向徐別文:“準確地說,是2026年8月27日下午一點零五分。”
“這是段續,白非玉,王予禮三人上車的時間。”
方年的聲音有些復雜。
徐別文不敢相信地搖了搖頭,喃喃道:“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以他們上車的時間為回到現實的起點…難道因為他們是最近一批上車的人?”
“有這個可能。”方年笑了笑,看向了山下繁華的城市。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
“是什么?”徐別文的潛意識在告訴他,方年的下句話也許會打破他的世界觀,但他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方年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山間的清新空氣,說到:“他們的時間才是真實流動的有效時間,而我們的…是虛假的,凝固的,早已確定結局的無用時間。”
“不可能!”徐別文立刻搖了搖頭,但捧著咖啡杯的手卻下意識地用力了,“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那我們,列車,甚至這個世界,不就只是一場游戲?我們都是npc,只有段續,白非玉和那個已死的王予禮才是玩家?”
“可以這樣理解。”方年竟然沒有否認徐別文這個比喻,反而饒有興致地說,“你,我,列車,世界,雖然都存在,時間也在流動,但這些都是相對你我而言,對npc來說,游戲世界就是真實世界,你我無法察覺到異常。而對于玩家而言,一場游戲的通關邏輯和結局早已敲定,游戲的背景設定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還是一萬年都沒有意義,因為真實的時間流動是從玩家進入游戲那一刻起才計算的,你覺得…這像不像我們現在的處境?”
徐別文被他說得目瞪口呆,但緊接著,方年又繼續說到:“而且…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有的人上車之后,被眼前這個所謂的現實世界抹除了存在,而有的人…依舊存在于現實世界的框架之中,這是為什么?”
徐別文想起了一件事,他回答道:“關于這件事,我聽說過,如果在列車世界中喪生,就會被現實世界徹底抹除,是這樣的吧?”
“這個規則確實存在,但…有的人即便沒在列車世界中喪生,也被現實世界抹除了存在。”方年說出了一句讓徐別文意想不到的話。
“不會吧?”徐別文怔怔地看著方年,他忽然察覺到,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樣了解方年。
“當然,比如…孟飛舟。”方年的聲音逐漸低了下來。
“回到現實世界后,第一件事我就去查了大家的現實身份。”
徐別文忽然感覺有些后背發冷。
他知道方年說的是實話,以他家的背景,列車上的人只要被方年記住了名字和相貌,做到查清現實身份這一點對他而言并不困難。
“有趣的事情發生了,除了在列車世界已死的乘客外,還有好幾個人被現實世界抹除了存在,這其中,就包括孟飛舟。”方年似乎說得興起了,完全沒有注意到徐別文的神情越來越奇怪。
“我在想…會不會因為我們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而他們是扮演某個身份進來的玩家?只不過…他們也沒有相關的記憶,上車后,意味著他們的游戲開始了,那個扮演用的身份自然就不重要了,別文,你不覺得很恐怖嗎?”方年仰頭看向天空,目光仿佛刺破了天際,看向了未知的某處,“我總是能感覺到,有一雙雙眼睛一直在盯著我們。”
“所以…這就是你殺孟飛舟的理由嗎?”徐別文忽然開口說道。
方年沒有一點反應,好半晌后,他似乎出了一口氣,側過身子看向了徐別文:“真是瞞不過你。”
“不過…能告訴我你是怎么察覺到的嗎?”方年好奇地問到。
徐別文低頭看著方年的手,忽然笑了:“你從小就有一個習慣。”
方年也看向了自己的手,問到:“哦?”
“當你在撒謊,或者想掩蓋一件事的時候,你的大拇指總是會下意識地藏在掌心。”徐別文緩緩抬起頭,看著方年的眼睛,“你從夢中醒來前,直到我們確認孟飛舟已死后,你的大拇指一直是那樣的狀態。”
“其實…你早就醒過來了吧。”
徐別文目光復雜地看著他。
方年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
在這之前,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完美的。
沒想到…
方年無奈地笑了笑。
他背過身,靠在陽臺的欄桿上,仰頭朝著天空,說到:“殺他有三個理由,其中兩個可有可無,還有一個…是必然。”
“能告訴我嗎?”徐別文問到。
“當然。”方年瞇著眼睛,似乎是陽光太過刺眼,似乎又是并不在意。
“我的意識在指引我尋找一個結,一個…描繪著某種奇怪圖案的結,孟飛舟的結一直很神秘強大,所以,我想看看是不是在他手上。”說到這里,方年聳了聳肩,“可惜了,他的鬼牙并不是那個結。”
“第二個理由,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孟飛舟很奇怪,明明沒有在列車世界死亡,卻被現實世界抹除了存在,他一定有和我們不同的地方,我想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現實世界會發生什么變化。可惜,他好像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徐別文心底的寒意越來越濃,方年似乎根本就不打算對他隱瞞任何事,但偏偏是這種態度,讓徐別文有些動搖了。
而這時,方年說出了第三個理由,他口中的…必須殺孟飛舟的理由。
“第三個…你還記得在列車上時,那些血色文字嗎?”方年的聲音認真了些。
徐別文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記得,有我們的名字,和任務的名字。”
方年搖了搖頭,臉上出現了毫無掩飾的忌憚之色:“除了那些,我還看到了其他東西,在我的眼睛里,我的名字不是血紅色,而是黑色,而且…有另一行黑色文字出現在了墻壁上,那行字告訴我,我的身份是…解。”
“解?!”徐別文根本沒有想到,當時列車發布任務時,竟然還有隱藏的信息,“解是什么?”
“不知道,”方年喝了一口咖啡,“但那些文字告訴我,我的任務和同一組乘客不一樣,并不是存活三天,而是殺了所有人,或者…至少殺一人。”
方年低聲道:“在精神病院的三天,我能感知到鬼的具體位置,相對而言,我是很安全的,但如果無法按照最低限度的要求殺一個人,我自己將會被抹殺。”
說到這里,方年笑了笑:“剛好,孟飛舟身上的疑點早就讓我感興趣了,所以,我選擇了他。”
徐別文難以置信地看著方年:“這是…真的?”
這句話,方年沒有回答,其實以徐別文對方年的了解,他也看出來方年并沒有撒謊,相反,方年今天格外的坦誠。
不同于普通乘客身份的“解”,這簡直就是埋藏在人類中的定時炸彈啊!
方年似乎察覺到了徐別文在想什么,他端著咖啡杯,緩緩走進了客廳:“我想…另外兩組里,也存在一個和我相同身份的,被選中的‘解’,只是不知道,他們會選擇只殺一個,還是全殺…拿到獎勵呢?”
“獎勵?”徐別文詫異地看著方年的背影。
方年停下腳步,轉過身,意味深長地看著徐別文:“殺掉所有人的獎勵,可是相當豐厚的,可惜,有你在,我無法殺掉全員,干脆只殺一個了。”
徐別文心中一顫,方年的那句話…雖然像是在強調他的重要。
但…徐別文心中卻陡然產生了一股濃郁的不安。
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那些讓自己心驚膽戰的想法。
要不要通知一下那兩組的人?
徐別文剛出現這個念頭,但就在這時,方年的聲音忽然傳來:
“你…不要多事。”
肖家鎮,別墅。
舒文安面對著強勢的秦念冰和白非玉,忽然笑了。
他把仲秋輕柔的抱進懷里,看向孟月:“除了我,這里已經沒有異性了,也就是說…你們可以死了。”
他的聲音很輕,但說話的話,卻讓秦念冰,白非玉,孟月三人心中一寒。
她們終于意識到了,舒文安根本就不是想故意謀害吳慎行,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所有人!
舒文安抱著仲秋,又扭頭看向了白非玉:“白小姐,我沒有什么需要解釋的,因為…我的立場和你們截然不同。”
他低頭看著仲秋,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低聲說道:“我是解…只有你們都死,我才有希望去…”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抬起了頭,平靜地看著白非玉三人:
“所以,請你們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