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柴田教授走回一樓,白石剛發力把奇形怪狀的雕像抱起來,就見大門口小跑過來一個短發女生。
女生圍著他轉了半圈,插不進手,只好口頭問:“用幫忙嗎?”
白石還沒說話,旁邊的教授就搖了搖頭:“不用,你去樓上把桌子擺好,今天統一背窗坐。”
“好~”那人就又很有活力的蹬蹬蹬跑上樓了。
白石把雕像搬進教室,又按照柴田教授的指示,調整了幾次角度。
之后他去洗了洗手,回來的時候,教室里已然多出了五六個人。
大家雖然都不敢遲到,但也都不太想上課,到校時間非常集中。
白石找了一張最邊緣的桌子,坐下后,他看到旁邊桌上放了一枚翻開的畫夾,紙上用彩鉛畫了一盆喇叭花。
好奇的看了一眼,就發現角落里,作者隨意劃拉的簽名是:落合葵。
“…”靠!
正失語著,剛才在一樓遇到的女生就擦著手上的水,走到他旁邊坐下了。
落合葵拿起畫夾看了看,又扭頭看看白石,疑惑的把畫夾轉向他:“怎么啦,哪里有問題嗎?”
“沒有,很好,完美。”白石下意識答道。
結果落合葵反倒頓住了,她把垂落的短發隨手往耳后一撩,驚訝的問: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這么隨和?”
“…”白石覺得木偶人應當反思一下它的風評。
他清清嗓子,扭回頭看向雕像,板起臉來:“沒什么,心情好。”
“哦…”落合葵看著他,忽然側身靠近,一副想說什么的模樣。
但這時教室門又是一開,真中絢也搬著一座石膏像,滿頭大汗的走了進來。
落合葵就又閉上嘴,坐回了原位。
白石用余光看著這倆人,腦子里三個大字:有貓膩。
很快開始上課。
其他人都專注看向教授時,白石一只手放進口袋,用氣音念著快捷鍵,召出了那朵石花。
——彩虹屁吹滿后解鎖的額外功能,或許馬上就能立功了。
混過今天的課,白石把桌上的東西收回雙肩包。
剛拉上拉鏈,就看到真中絢也拎著包,狀似不經意的溜達過來:
“鎮上新開了一家披薩館,咱們今天去試試吧。”
他表面上在跟白石說話,實際上卻正用自以為很隱蔽,但其實十分顯眼的視線瞥向落合葵。
后者倒是很懂他在問誰,托著腮嘆了一口氣:“你們去吧,我新找了一份兼職,下午得過去面試。”
“這樣啊…”
真中絢也手往白石肩上一搭,用哥倆好的動作,掩飾著從全身毛孔里滲出來的失望。
他差點脫口而出說那咱晚上去?卻又覺得這樣太生硬,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落合葵猶豫了一下:“對了,我有事要跟杉江先生談…”她看著真中絢也,一副想讓他回避的樣子。
真中絢也一萬個不想走,但禮貌還是讓他只能小步挪到門外。
柴田教授下午還有一節課,雕塑和石膏留在了教室里,沒用他們搬,其他人也已經走完了。
白石好奇的看著落合葵,就見對方心虛似的看了一眼教室窗外的人影,而后神神秘秘的問他:“那個畫框做的怎么樣了?”
“…”白石胳肘往桌子上一搭,假裝換姿勢,實則暗暗推了木偶人一把。
木偶想了想:“現在的話…你告訴她,我試過了,她的想法可行。等過兩天訂的材料到了,我就開始給她做那個特制畫框。”
白石也不知道“特制”是怎么個特制法,只聽懂了落合葵似乎在他這定做了一個什么東西。而這東西,八成還是瞞著真中絢也做的。
這倆人怎么都在杉江旭這有秘密,回頭得好好問問這不可貌相的木偶。
白石整理了一番語言,把木偶的話復述給落合葵。
對方很高興的從包里摸出一個信封,遞給他:
“那這就當是定金啦,一定要趕在下個月中旬之前,不然我來不及畫。”
木偶人咔咔拍了拍胸膛,斗志十足:“沒問題!我已經有經驗了。”
白石不明所以的接過信封,又應承下會按時完成訂單。
落合葵開開心心的出門離開后,白石看著木偶,隱約覺得它似乎對撮合這兩人…格外有興趣。
難道它還有當媒婆的愛好?
還是單純的想掙錢?
等回去慢慢問吧…
落合葵不能來,真中絢也顯然沒了吃披薩的心情。
雖然他還是遵循承諾,想帶白石過去,不過被白石婉拒了。
杉江太太做飯還蠻好吃的。
披薩隨時能吃到,她做的飯可是蹭一頓少一頓。
回家后,白石訂購了材料,又在畫室里看木偶人研磨了一番畫技,一天就這么過完了。
之后的幾天,又是快進一般的平靜。
唯一的瑕疵,就是杉江昭夫那個被他取名“蛋蛋”的電子寵物實在太吵,經常大半夜滴滴響著要喂食,不喂還會餓死。
白石偷偷找過有沒有暫停開關,卻沒能找到,他漸漸開始后悔自己瞎給小孩買玩具的決定。
不過,這問題很快就解決了。
某天下午,習慣性眺望一群小黃帽放學的時候,白石發現杉江昭夫沒再繼續抱著他的“蛋蛋”噓寒問暖,而是空著手,垂頭喪氣的回來了。
一進屋,看到小孩手背上被抓破了一塊,白石仿佛懂了。
他明知故問:“狗蛋呢?”
“是蛋蛋…”杉江昭夫糾正完名字,聲音漸漸低下去:“不小心弄丟了。”
“弄丟了?”白石抱著胳膊,攔了一下拿著醫藥箱湊過來的杉江綾美,繼續盯著玄關可憐兮兮的小孩,毫不留情的戳破他:“我看是被人搶了吧。”
杉江昭夫低著頭,小黃帽的帽檐擋住了他的表情,卻能看到不明水漬啪嗒落在他腳前的地上,目測是眼淚。
…又得拖地,還好不是自己拖。
白石頓了兩秒,問他:“怎么就那么老實的讓人搶?你錢多,不差那一個電子寵物?”
“我沒讓他們搶!”杉江昭夫說話一頓一頓的,他不太敢在白石面前哭,努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他們、他們人太多了…”
“人多也有人多的解決辦法。”白石俯視著他,正要說話,忽然聽到背后,杉江綾美小心翼翼的飄過來一句:“對呀,你可以去找老師啊。”
這建議還算可行,但卻被杉江昭夫卻有理有據的否認掉了:
“老師本來就不喜歡我們養寵物,蛋蛋被別班的同學搶走,她肯定高興都還來不及…”
杉江綾美一下沒聲了,想起前兩天半夜的滴滴聲,她居然還覺得這話非常有道理,于是閉上嘴,看向白石,等他說話。
白石其實也沒什么經驗。
他對校園霸凌的了解并不多,畢竟一直到大學,都沒人來霸凌他,他也沒去霸凌過別人。
而且幼兒園級別的爭斗,實在超出了他的知識范圍。
這種時候,只能從各種論壇中的鍵盤俠身上汲取經驗了…
據說容易被欺負的人,身上都有某個共同點:第一次被針對時,他們沒能做出有效反抗。
雖然實際上,抗爭可能會引來更多毆打,但至少這個世界里,在白石的調控下,杉江昭夫可以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強。
有了這層保障,白石瞅著杉江昭夫,拖長了音調:“你的蛋蛋,現在肯定很傷心吧,被搶走了,它爹都不敢吱一聲,只會躲在家里憋屈的流眼淚。”
杉江昭夫小手一哆嗦,不知道是被白石這語氣嚇的,還是根據白石的話,聯想到了他親親小寶貝的處境。
有反應就行。
白石繼續道:“蛋蛋多嬌氣啊,沒人陪玩就生病,不按時洗澡就沒精神,喂食少了會挨餓,餓多了病久了還會死…
“那群胡亂打人的小朋友,大概沒有什么照顧寵物的耐心吧。蛋蛋現在沒人喂,沒人陪著玩,說不定正在難受的蹲在角落哭呢。
“不過也不用擔心太久,因為哭兩天,它慢慢就餓死了。你就不一樣了,你可以在家里吃著蛋糕,吃著你媽做的飯,慢慢忘掉它,然后…”
“哇——!”杉江昭夫忽然大哭起來。
白石頭一次聽到他發出這么大的聲音,話音一頓。
杉江昭夫胡亂抹著眼睛,嗚嗚哭著擼起袖子,扭頭就要出門,去找他可憐的蛋蛋。
剛擰開門把手,白石拎著他領子,一把把人拽回來了:
“都放學了,你又不知道人家住在哪,就算知道,難道你還打算非法入室嗎。”
“我要去救蛋蛋!”杉江昭夫掙扎著,一巴掌拍到了白石手上,回過神后,他嚇了一跳。
白石毫不停頓的把人丟給杉江綾美,拿起鑰匙把門反鎖上: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今天你先在家反思。”也順帶讓你的木偶爹好好看看你的決心。
杉江昭夫抽抽搭搭的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他在白石帶著點好奇的目送下,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離開了家。
然后晚上,又頂著兩個青眼圈回來了。
小孩還是空著手,不過卻沒再哭,一副深沉思索的模樣。
白石站在旁邊看了他一會兒,杉江昭夫就懂了他的疑惑,低著頭主動說:“沒搶回來,不過我看到蛋蛋了,它還活著。”
木偶人聽到動靜,從畫室跑出來。
它看了幾眼杉江昭夫的臉,氣的在旁邊罵:“真沒用,白長了這么高,結果連個同齡的小屁孩都打不過!”
也不知是父子間微妙的心意相通,還是想維護一下自己的面子,杉江昭夫又補充道:“他們有三個人,搶走蛋蛋的人比我高半頭,還很胖。但我把他的一只眼打青了!剩下的兩個人看到我們打架,就跑了…”
說到這,他自己也覺得奇妙。
原來那三個人,關系也并沒有他想的那么好,一打就散了。而且他隱約記得跑的最快的那人還嚇哭了,就像昨天的他一樣。
反抗這件事,想一想覺得很難,但實際做了,卻覺得…
還挺快樂。
白石打量著他,信心貌似有那么一點了,但實力還不夠啊。
提到“實力”,樓上某個鄰居的面容在白石面前閃過,他突發奇想:
“要不,給你報個空手道練習班吧。”
“空手道練習班?”杉江昭夫疑惑的抬起頭,他聽說過這項運動,但是:“我能學嗎?我是不是太小了…”
白石只知道很多人從幼兒園就開始學跆拳道。空手道的話,想必也差不多。
雖然有太早拉筋,孩子會長不高的說法,但回憶了一下“死亡之夜”里杉江昭夫無用的高個…只要他夠強,矮點就矮點吧。
“你已經是個能為了保護自己的寵物而戰斗的成熟男子漢了。”想通以后,白石一頂高帽就給這小孩扣上了:
“去學吧,只有獲得力量,才能保護你的蛋蛋!在對方沒有餓死它之前,把它救回來吧!”
一席中二發言,聽得杉江昭夫眼中燃起了熊熊斗志。
白石行動也很快,趁第二天周末,領他去報了個班。
別的地方不好說,但在這個世界,空手道可是有神秘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