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所有人垂頭喪氣的回了營地,全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沒有說話的興致,班里一片死寂。
許三多坐在角落里流著眼淚,沒有人愿意搭理他,就連史今都沒有心思關心他。
春訓結束了,大部隊開回了駐地,七連三班,鋼七連里最強的一個班,在這次演習中第一個被踢了出去。
班里長年掛在那里的流動紅旗被七班取走了,班里的所有人都好像事情沒發生一般,只是訓練更加的拼命了。
許三多的訓練已經由史今接過去了,這次他實在不好意思在麻煩大伙了,他知道大伙的心里對許三多有怨氣。
而王學斌,現在越發的沉默了,每天除了訓練就是在學習室學習。
七連各個班的訓練已經交由各班班長負責,有問題的時候來找他咨詢一下,平常已經不用在操心了,他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訓練上,每天都筋疲力竭的。
他希望借此來反省自己,發掘自己內心最深處的念頭。
都說人之患在于好為人師,王學斌非常認同這句話,來到這個世界,他又犯了老毛病。
他抱著磨練自我的心思來到這里,但是卻始終未曾融入集體。
沒有辦法,當一群群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在你面前演繹時,你很難有真實感。
一個人物出現在你的面前,他不認識你,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你的一切對他來講都是神秘的。
但是你卻了解他。
知道他的姓名,性格還有經歷。
你知道他的未來、知道他的成就,甚至連他的隱私都瞞不過你。
你如何能不產生優越感?
王學斌就把這優越感隱藏在自己的謙虛之下。
但是謙虛…
世界上沒有謙虛這回事,驕傲的背面是沒有反義詞的,謙虛只是比驕傲更合適生存的一種驕傲。
他不在乎榮譽么?
不可能!
他只是不在乎這個世界的榮譽罷了。
因為在他潛意識里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榮譽,什么熱血,什么死亡與犧牲,不是他不在乎,當年他看著一張三好學生獎狀都能樂半天,他怎么會不在乎?
但是這個世界對于他來講就像是一場游戲而已。
他是來升級的,其他人只不過是NPC罷了。
他下意識的感覺這個世界是圍著他轉的,因為只有他是最特殊的那個。
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被他擺弄的工具,達成目的途中的調劑品,為的是增加自己穿越途中的趣味性。
他還是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他是佩服許三多不假,但是他佩服的只是那電視劇里的許三多。
他曾經最討厭別人介入他的生活,而此時,他不僅介入了七連的生活,他還把鋼七連當做一個工具,一個用來來滿足自己的優越感的工具。
實話講這種感覺很是迷人,一不注意就會陶醉其中。
你想象一下電視劇電影小說里的人物,無論他們多么優秀,全都一個個贊嘆拜服在你的腳下,那種感覺非常美妙,而王學斌就陷入其中。
這次春訓他原本就沒有重視。
當時的他心里只想著這次演****許三多成長的養分。
他沒有考慮了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所有人都是活生生存在的,他們有思想,有感情,有信念,也有堅持。
在這個真實的世界里,成千上萬的人為了這次演習殫精竭慮。
但是!
鋼七連一百一十七人!
在戰斗開始前就已經報銷了!
這是鋼七連的恥辱!
自建連以來從未有過的恥辱!
而這恥辱,就是王學斌與許三多合伙釘上去的!
許三多掄錘,王學斌望風,他二人一個都跑不了!
高城的那聲聲喝罵,就像一把刺刀,直直的刺入他的胸膛,恨不得將他的心剖出來看看顏色。
連里沒有人怪他,大家還是很看重王學斌,沒有一個人認為這場演習是他的錯!
這是必然的,畢竟他們是無知的凡人......
但是王學斌知道!
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饒恕的錯誤。
這一切的一切讓王學斌更加的壓抑。
他更加努力的訓練,希望讓自己變得更加忙碌,無暇顧及其他。
而關于許三多,王學斌已經沒有心思再去顧及了。
高城和指導員是全連惟一有權力住單間的人,十幾平米的一間房。
不過因為連帶家具都只放了簡單的幾件制式,反而顯得空空蕩蕩。
看見史今進來,高城拖過一把椅子說:
“坐下!別這副標準檢討姿態,那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我今兒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史今一邊坐一邊說:
“連長您說。”
高城說 “演習完后,這周時間都挺寬松,也沒旁的事,我想趁機把七連整頓一下。”
史今一顆心馬上懸了起來:
“連長您說的整頓…是什么意思?”
“我還沒跟指導員商量,先叫你過來聊聊,你想想什么意思?”
史今低頭想了想,說:
“我知道了。”
”前兩天吧,炊事班那邊,對了,還有生產基地,他們一直管我要人,我就說七連沒人,但是你...有時候你也得應付一下!“
“不行!連長!”
史今一聽就明白了連長的意思,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
高城很是納悶。
“哦!誰去都可以,他去就不行?”
“他去就是不行,我去可以,但現在讓他去就等于否定了他作為一個戰斗人員的價值!”
高城看著史今,無奈的說道說:
“我今天平心靜氣說話,你也平心靜氣聽著,別瞎袒護他。
我知道這人不笨,記性一頂一的好,而且做事認真,小節上極為把細,放在公務班絕對是把好手,可他也根本是個心理上的侏儒。
鋼七連是一線的一線,這話我不用再嚷了吧?誰都想在家過好日子,可我這要的是能用得上的兵!”
史今想解說什么,剛抬頭,高城連忙擺手。
“你先別說。
一連一百一十七個弟兄,誰到這連來都是個緣分,我也不是非要把他推上絕路,實在不行,你看這么著。
鑒定上我會好好寫,團長對他也有興趣,我想想辦法,咱爭取給他弄到公務班做個像模像樣的兵,你覺得怎么樣?”
“如果這次沒那…那雞蛋的話,他這次演習其實表現很好。”
史今說道:
“那次挖掩體,他一個人就挖了兩方土。”
高城有些憋不住火了。
“我這是偵察連,不用工兵。
說到雞蛋,我可告你,我已經一個星期不碰雞蛋了。”
史今連忙解釋著。
“他現在慢慢地也能摸著靶了,那天回來他哭了一路,倒是沒暈車,我本以為他一準得吐呢…”
高城又急了 “你干嘛非得把他留這?”
史今說 “他喜歡這個,他不愿意去別處,他現在已經慢慢上軌了。”
“可這對鋼七連來說是個理由嗎?”
高城問到。
史今誠懇的說道:
“不是…可對我是,我只是個小班長,朝夕相處的那十一個都是兄弟,我得想想他們以后的做人。
許三多要走,不管怎么個走法,那都是一敗涂地,照您的話,他這輩子就得在心理上做個侏儒。”
高城說道:
”好,你對。
可各班差距本來不大,而三班一直是拔尖的,這一下子,三班被拖成倒數第一,倒數第一做長了是要兵心大亂的,我怕這一個人拖垮了我最好的一個班。
再說倒數第一的班,這一班之長,我托關系,想辦法,想幫他進軍校,讓他提干,可現在徹底沒戲了…
就這個人嗆走了我最好的一個班長。“
史今有些慚愧。
”我沒那么像樣,我也沒什么太拿手的。“
高城頭扭到一邊,看著墻上的一張張相片說道:
”是,你沒什么強項,可你這個班的每個兵都能跟著你去死,就這向心力,你讓我還能要求別的好處嗎?“
史今猶豫了一會說:
”連長,就算是吧,可這向心力怎么來的?還不就仗著像現在這樣,什么事情我都先想著他們嗎?“
這一下,高城噎住了,他揮揮手,站起身走進里屋,啞言地苦笑著。
史今在門外敬了一個禮,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