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波站在火車車門的走廊中,默默的看著窗外的景色從一片荒野,漸漸出現樓宇、街道、天橋、車輛,人群…
轟隆轟隆的車輪聲中,這輛從西北小城出發,經過了兩天時間,橫跨大半個北中國的列車,終于駛入了帝都的西客站。
隋波一回想起這兩天一夜晃晃悠悠的硬座生涯,就有種不堪回首的感覺…
看著似熟悉,又帶著久違的年代感的車站,隋波長長的吁了口氣。
帝都,我回來了…。
隋波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再次以一個18歲大學生的身份,在1997這個略顯夢幻的年代,重回帝都。
要知道,他本已疾病纏身,早就離開奮斗了二十多年的帝都,在2020年,隱居在南方的某個小城,靜待殘生逝去。
可命運似乎給了他一次機會,在某個病痛糾纏的夜晚,他昏昏睡去,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出現在了故鄉的家中。
而時間,也從2020年,變成了1997年,他重新回到了高中畢業之后的假期。
大學通知書,已經寄到了家中。
如他之前的人生一樣,帝都大學法律學系97級經濟法專業。
對于重新上一遍大學,隋波倒無所謂。
他的性格有些像名字,隨遇而安,隨波逐流,之前的人生歷程,基本上也是隨著時代的大勢浮沉,在風口時風光無限,低落潦倒也曾有過。
他并沒有重活一次,要在大學中一改當年的閑散作風,變身學霸,抓住機遇拼命學習來改變命運的沖動。
反倒是想起那些曾經在大學中相遇,而后散落各地的人們,他心中才泛起絲絲激動。
人到中年之后,愈發感悟到時間的殘忍。
時光是一列單程列車,一旦過去,永不回頭。
回憶曾經的年少輕狂,肆意縱橫,仿佛有著無數的希望與未來,也曾和那些人們憧憬自己的未來,將會輝煌無限,那時的自己,壯志滿懷,似乎渾身都發著光,那是青春的色彩,絢爛而奪目。
而后,就是在時光和現實的磨礪下,漸漸明白,自己并不是天命之子,不過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一樣會經歷挫折,一樣會在社會中撞的頭破血流后,才學會生存的能力。
而那些曾一起經歷青春歲月的人們,也不知在何時,茫然無知中,就已見過了彼此人生的最后一面,散落天涯。
他很想看看現在的他們(她們),或許,再次看到青春年少的這些人們,作為他曾經人生某個階段的印記,可以讓他重新感受到這個年紀,這個時代的味道。
1997年,90年代末,18歲時的味道。
走出車站,按著入學通知上的指引,隋波來到了停靠在公交車樞紐處,單辟出一條通道的大學校車接送處。
這個年代大學才剛剛有擴招的跡象,每年9月的大學新生入學還是挺受重視的,畢竟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也算是天之驕子。
一眼看到停在最前面大巴車前擋玻璃上貼著的帝都大學字樣,隋波走過去,車門處站著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已經熱情的迎上來:“同學你好!你是帝都大學報到的新生嗎?哪個系的?”
隋波看著她有點眼熟,但畢竟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也記不起是誰了,笑笑道:“法律學系。”
這個學姐“哦”了一聲,顯然隋波并不是她期待的自己專業的學弟,不過,她依然笑容滿面的道:“同學,上車吧,這趟車快滿了,一會就走。對了,我要看一下你的錄取通知書…”
隋波知道一般這種來接站的學生,都是校學生會或者院系學生會的干事,也就是大二左右,帝都大學上萬學生,不可能誰都認識,也沒有結交的心思,淡淡笑著將錄取通知書遞給她確認后,上了車,隨意找了個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火車進站時已經是下午6點多,出站又耽誤了點時間,雖然初秋日長,此時窗外天色也已漸有靄色。
這種帝都傍晚時分所特有的蒼茫天色,總會令隋波心生慨意,總感覺這種天色中,滿滿都是帝都的人間煙火氣與歷史滄桑感相混雜而生的蕭蕭氛圍。
不知覺間,車里人坐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新生們或興奮,或彷徨,有些外向的人已經開始和坐在左右的人嘰嘰喳喳的交談起來,這些剛剛從高考中脫穎而出,實現了高中時的夢想,考入帝都大學的天之驕子們,正是感覺自己達到人生巔峰的顧盼叱咤。
隋波沒有加入這些興奮的年輕人中間,他默默的看著窗外,眼前熟悉的地點景色一一掠過。每一個場景,都能令他回憶起之前那個人生中,他在這座城市中奮斗的點點滴滴。
無論那些歲月中,他是成功還是失敗,擁有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正是那些經歷,才組成了曾經的隋波,那就是他的整個人生。
他忽然很想問自己,是否做好了將這段歲月,重新經歷一次的準備?
又或者,這一次,將會是一段完全不同的全新人生?
19972020,這曾經失去,卻又重新擁有的二十三年,將會是怎么樣的?
想到這里,隋波竟然有點微微的顫栗感,他有種莫名的感覺,某個偉大的存在不會毫無理由的將他就這樣一腳踹入時光長河中,讓他逆流而上,僅僅是幸運的重生。
當然,也可能是上帝隨意擲骰子,這十幾億分之一的機會,就這么巧被他撞上了!
盡管隋波的心態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平復,現在已經能夠平淡的對待自己重生的這件事,但每每想到重生本身,總會有種命運神秘莫測的玄學感。
這讓他對本來篤定熟悉的未來,又會產生無盡的疑惑和迷茫。
自己的亂入,會改變之前那段人生吧,甚至,可能會改變這個世界?
誰知道呢?
終于,在暮色降臨的一刻,大巴車駛入了帝都大學的西南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