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被焚燒過一遍的柵欄七零八落散在黃泥地上,絲絲縷縷的白色煙氣從滾燙的黑碳上冒出,夾帶嗆人的焦糊與惡心的腥臭,擴散到彌漫淵凱城郊外的薄霧中。
依稀可以透過霧氣看到三五成群的黃絲披風在地面翻找什么,隱約間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走動聲與壓低嗓門的說話聲......
很快,第一縷金色陽光破開白霧,為慘遭蹂躪的大地帶來溫暖和光明,也為圍在營地外圍的吉斯眾將領帶來廣闊而清晰的視野。
焦黑的痕跡綿延10公里,除了最前方一公里,后方的土地比較空曠整潔,只有一片排列有序的黑色斑點,好似和尚頭頂的戒疤,都是篝火燃燒留下的痕跡。
“唉,很明顯了,前、中兩個營地大部分空間壓根連營帳都沒有,那無數個篝火痕跡自然也不會是士兵的灶爐......嗯,空灶爐。
格拉茲旦將軍,我們被一場精巧的小把戲給愚弄了。”
襤衣親王在高高的馬鞍上坐得又高又直,聲音洪亮,整個場地的人都能聽清。
他騎在一匹高大雄健的灰色戰馬上,灰色大馬的兩條后腿邊拖著無數布條,都是這位團長親自格殺敵人后,從敵人的罩袍上割下縫成的。
“親王,我們需要勝利,在彌林陷落的特殊時刻,我們的士兵需要勝利來重建信心。”格拉茲旦壓低聲音道。
“我們都明白士氣的重要性,所以并沒揭穿你的謊言,”襤衣親王四處張望一番,也降低音量,“士兵在城中大肆宣揚你的豐功偉績:火燒連營20里,以500吉斯精銳騎兵滅敵一萬,龍之母僅剩3000無垢者也被淵凱大軍圍困......”
“咳咳咳,后營的確被我們圍住了。”格拉茲旦老臉一紅,不自然道。
“500騎兵圍困1500無垢者和2500民兵?”襤衣親王瞥了淵凱戰神一眼,淡淡道:“真實情況卻是你昨晚砍死、燒死一萬個稻草人和47個傭兵、364個吉斯衛士。
要不是你只帶了500人,兵力不足,咱們那900多個綁在前營的被俘將士便死光了。”
“至少我們這次終于探清敵人虛實,還讓淵凱軍民氣勢高昂,恢復戰勝那個女人的信心。”戰神閣下梗著脖子道。
“這么說,后營一定要拿下?”齊達內問道。
“當然。”格拉茲旦正色道:“那女人不知何時便會帶領大軍和無數糧草回到淵凱,所以我們不能長時間圍困后營。
可放著后營不管,不僅我方士氣會受到重大打擊,并增長敵軍驕狂之氣,敵營里的士兵、攻城器械都將被那女人利用。”
襤衣親王點頭表示贊同:“從戰術角度來講,淵凱與龍之母早晚要硬碰硬大戰一場,就該趁著敵方主力軍不在,吃掉她部分精銳士兵......
我想,當龍之母歸來,看到道路兩邊插著一千五百個無垢者的頭顱時,驕傲如她,一定會怒火攻心,變得不那么理智。”
一邊的梅里絲、丹佐聞言,皆是面色劇變,再想不到團長會用如此狠辣的方式對付龍之母。
要知道他們之前簽訂過契約的,風吹團可以留在淵凱,但必須出工不出力,不能沾染龍之母士兵的鮮血。
團長怎么了?
兩人疑惑不解。
“哈哈哈,就是這樣!五萬奴隸沒能擾亂她的心境,可4000麾下將士的頭顱一定讓她勃然大怒——無論是真心愛惜將士,還是保護‘傳奇戰神’的名聲不被玷污,她一定無法再保持心冷似冰的思想境界,亂中出錯,我們便有了勝利之機。”格拉茲旦大笑道。
“賢主閣下高見!那女人的心思被您完全把握到了。”一名吉斯將軍贊嘆道。
“那當然,我也是戰神嘛,”格拉茲旦仰頭看著東方冉冉升起的紅日,一副英雄寂寥的樣子,“只有英雄能夠理解英雄,我與她雖是敵對關系,但也不得不承認,我們兩都是寂寞人——位于眾人之巔,能不寂寞孤傲嗎?
過去幾十年,我大小陣仗經歷了千百次,每一次都全勝而歸,我很寂寞,也很驕傲。
所以,當日在白楊坡失利后,我的心境幾乎狂亂到崩潰,好久好久不能緩和。
如此心境,導致我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接連判斷失誤,直到昨晚那次偉大而神圣的勝利——”
襤衣親王木著臉:我有個大耳刮子,不知你想不想吃?
終于戰勝龍女王一次、馬上還要戰勝第二次的格拉茲旦,沒留意到周圍人便秘似的表情,感慨萬千道:“我最能明白她此時的心情,接連打了幾次大勝仗,一定又得意又驕傲,可只要遭遇一次重大挫折,便如從山頂跌倒到低谷,再難有翻身的機會。”
“賢主閣下,對方軍力并不少,四千多人,其中還有一千五百名無垢者,只怕短時間內無法拿下。”梅里絲忍不住插話道。
“哼,我們風吹團兩千精銳難道還拿不下一千無垢者?”襤衣親王面無表情掃了拷問官一眼,看向格拉茲旦道:“不知賢主閣下打算出動多少兵力?”
“全部!”
“全部?“大賢主雙掌撐著桌面,失態吼叫道:“格拉茲旦你瘋了?我們的目的是守住淵凱,你把全部兵力帶出城,淵凱怎么辦?”
“大賢主閣下,您聽我分析”
這一次,有了腹稿的格拉茲旦,系統地將“常勝戰神的心理學”向在座諸位賢主、偉主將了一遍。
見眾人皆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他總結道:“也許她的心境比我更堅實,但她才15歲,又剛剛奇跡一般輕取彌林,突然看到4000心腹將士的人頭,能不發怒嗎?
可別忘了坦格利安家族的‘瘋血’基因呢!等她瘋狂,我們便有了取勝之機。”
“你腦子有毛病?”亞贊瞪著黃眼珠,叫嚷道:“如果城破,被你刺激得發瘋的龍女王很可能會屠城。”
“嘶”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神色遲疑起來。
大賢主突然出聲,淡淡道:“可以。”
“什么?”
“格拉茲旦,一萬五千名新組建的吉斯民兵留在城里,他們是新兵,守城有余,打野戰卻完全不合格。
你可以將一萬角斗士,一萬吉斯勇士和三千五百名傭兵帶出城,剩下一千五百傭兵配合吉斯新兵守城。
我只有一個要求,殺光那群無垢者!”大賢主看著淵凱戰神,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蹦出,神色冷酷而決絕。
“穆里尼奧,你瘋了?”屎男亞贊不可置信道。
“不是我瘋了,而是你,你們”
大賢主右手食指向亞贊點了一下,又挨個掃過所有賢主、偉主,“你們似乎忘記一件事,我們已經殺了五萬奴隸!
按照她處理阿斯塔波的方式,淵凱陷落后,我們家族中的男丁幾乎會被全部處決。
最差的結果也就這樣了,即便她再瘋狂,還能殺我們兩次、三次?”
才下午三點,諸位賢主、偉主正沉默散坐在大廳發呆,一名黃絲披風頂著艷艷烈日,急匆匆從金字塔下方狂奔上來。
“哎呦,這么快?!”奴隸主齊刷刷站起身,一臉喜色地看向宮殿大門方向。
大賢主離座上前幾步,隔著老遠便急忙喊道:“你可是格拉茲旦將軍的報信使?”
“我......我......我是......”黃絲披風臉頰漲紅,滿頭大汗,激烈的奔跑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很好,我明白了!”大賢主轉過身,高舉雙手,大喝:“為淵凱戰神格拉茲旦賀!”
“格拉茲旦,格拉茲旦!戰神格拉茲旦!”
宮殿眾賢主、偉主、吉斯統領、黃絲披風皆高舉雙手,狂熱地歡呼。
連屎男亞贊也勉強舉起右手,向身邊的甜心感慨道:“我雖看不慣那家伙,但格拉茲旦也當得起這個偉大的名字,身強體壯,勇猛無畏,不屈不撓,思維敏捷......是近千年淵凱少有的名將,‘淵凱戰神’,淵凱的擎天白玉柱啊!”
唔,“格拉茲旦”是一位古吉斯帝國偉人的名字。
“戰神格拉茲旦!”漸漸的,連金字塔外圍的守衛也跟著高喊起來。
格拉茲旦率領幾萬大軍出城,所有人都看見了,也知道他們將去干什么。
此刻聽到城市中心的大金字塔傳來這樣的呼喊,市民自然明白,戰神格拉茲旦又一次戰勝了邪惡的龍之母。
于是,“戰神格拉茲旦”的歡呼聲響徹全城。
淵凱城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海洋中,身穿托卡長袍的青年甚至走上大街,與路上陌生姑娘跳起舞。
“嗚哇.......”在一眾歡笑聲中,報信使一下子哭出聲來。
大賢主先是一愣,立即又明白過來,格拉茲旦雖打了勝仗,可對方畢竟有一千五百個無垢者,這個小伙子一定有親人戰死沙場。
“哎,不要哭,為淵凱戰死,是鷹身女妖之子最好的歸宿。”他安慰道。
“嗚嗚嗚.......”黃絲披風哭得越發厲害了。
“你看,這孩子......”大賢主笑著對身邊賢主道:“缺乏歷練啊,就該跟著我們的鐵血戰神好好學學。”
“大賢主,龍之母來啦!我們完蛋啦,格拉茲旦將軍又.....又......又要全軍覆沒啦!”報信使哀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