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之里。
顧名思義,半妖們生存的地方。
所謂半妖,是介于人與妖之間的存在,一般用來指代人類與妖怪結合后誕生的后裔。
幾乎所有的半妖都兼具人類和妖怪的部分特征。
比如狗頭人身,人頭狗身之類的,像犬夜叉這樣只有耳朵、頭發、爪子表現出犬妖特征,其他都是人形的反而是少數,滑頭鬼那樣外形和人類毫無區別的妖怪更是個別中的個別。
不過,無論是人類特征多,還是妖怪特征多,都免不了受到排擠。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這是包括人類在內所有動物的天性。
當單一個體擁有某明顯區別于群體的特征時,自然會被差別對待,最終結果便是既不融于父族也不融于母族,只能離群索居,最終導致性格乖僻。
為了改變這種狀況,也為了促進人類與妖怪的相互理解,大約400到500年前,一些有識之士聯合起來,創建了這處“世外桃源”。
這里專門收容異類,不管你有著什么樣的特征,只要你能平等地對待他人他類,就可以在這里生活。
這里是半妖們的樂園。
半妖犬夜叉、狐妖大神官七寶是這里的建造者,也是守護者。
主張人類與妖怪共存的滑頭鬼一脈,將這里視為理想鄉。
同為半妖的奴良組二代目首領,奴良鯉伴生前曾多次造訪這里,最后在此長眠。
半妖之里的中央,有一株巨大的靈木。
年代久遠,半妖之里里最古老的存在也不知道它何時存在,只是記得第一次見到它時便是這個樣子,生命磅礴,靈力充沛。
依托于它的存在,半妖之里的創建者們構建出了半永久的結界,隔絕外界的紛擾,開辟出一方樂土。
靈木并非直接扎根大地,而是扎根于一汪湖泊的中央。
湖泊的面積不大,但受到靈木的影響,湖水中充斥著旺盛的生命力與靈氣。
一旦有誰受了難以治愈的重傷,便會來到此處泡上一泡,奴良鯉伴拒絕復活,滑瓢也將他安放在這里,讓靈木的根來保護自己的孩子,保護他的生命活性,保證他不會真的睡死過去。
天生牙的復活只有一次機會,再死就是真的死了。
不過這種狀況只到今天為止。
“去吧。”
身形佝僂,滿臉皺紋的滑頭鬼奴良滑瓢,轉過身,對著山吹乙女微笑示意。
已然換下羽衣狐鐘愛的黑色水手服,換上了傳統和服的女人輕輕點頭,懷念、興奮、愧疚又帶著些許忐忑地越過眾人,一步一步地走進湖泊之中。
跟在爺爺身后的奴良陸生猶豫了一下,想要跟去,卻被爺爺拉住。
以后的時間有的是,但現在,把時間留給他們。
他們已經等了三百年。
湖水不深,直到山吹乙女的腰間。
湖底因為根系的蔓延,凹凸不平,很不好走。
但乙女并沒有放在心上,和刻骨銘心的思念之痛比起來,這點阻礙又算得了什么?
快了。
很快了。
馬上就要見到了。
她朝思暮想,生前死后,死而復生都不曾有一刻忘懷的人。
她親手殺死的人。
為他,她陷入了自我封閉。
鯉伴大人…
鯉伴大人…
鯉伴大人…
思念如同決堤的洪水,傾瀉直下,一發不可收拾。
終于,她見到了。
本該擁有幸福,卻被命運戲弄,落得悲慘結局的愛人。
熟悉的黑色長發,熟悉的服裝,沉靜的睡姿,與兩人生活時一般無二。
唯一的缺點是,曾經瀟灑不羈的氣態,被眉宇間化不開的哀傷與自責取代。
因為這份郁結的存在,他才一直拒絕復活,拒絕醒來。
放眼整個天下,能化解這份郁結的唯有一人。
就是她,山吹乙女。
不假思索,本能般地伸出手,按住愛人的眉心,輕輕地揉搓,笨拙地想要將心意傳達。
很傻,很天真,甚至有點引人發笑。
但就是這樣的傻乎乎的樣子,卻讓男人的睫毛顫抖,眼皮松動。
最后,沉寂了十年的男人的喉嚨,傳來了氣流的聲響。
“嗚嗯…”
眼睛睜開了。
黑白分明的眼睛,對上了同樣是黑色的眼睛。
“乙女…”
“鯉伴大人…”
同時開口。
“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
“對不起。”
“對不起。”
全部都是同時開口。
分別三百年,無損于兩人的默契。
甚至連動作都是一樣,乙女低頭,鯉伴也是低頭。
不過因為鯉伴是躺著的,低頭等同于“抬頭”。
于是——“砰”,兩人的額頭撞在一起。
乙女嗚了一聲,鯉伴卻是第一時間用手覆上她的額頭。
“沒撞疼你吧。”
“沒,沒有。”
“還說沒有,你都哭了。”
“那是因為見到鯉伴大人,高興,而,而且,鯉伴大人你也哭了…”
“是嗎?”鯉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果然是濕潤的,“那是因為湖底,太濕潤了。只要你能陪在我的身邊,往后的生活只會有歡笑,不會有淚水。”
“嗯。”這一點山吹乙女從不懷疑,“現在的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雖然我覺得最幸福的應該是我,但還可以更加幸福。”
鯉伴從由根系形成的藤床上起身,用公主抱的方式將她抱了起來。
乙女的臉不由一陣發紅。
按說一起生活五十年早該是老夫老妻,但五十年后又是漫長的離別,再加上轉生的經歷,讓乙女和鯉伴又回到了剛談戀愛時的樣子。
那個僅僅是肌膚接觸,就會臉紅心跳,害羞不已的純潔年代。
最為純粹的喜歡。
羞怯與心喜并存,乙女覺得自己的心臟仿佛要跳出來,尤其是在接觸到鯉伴溫柔的目光之后。
兩人就這樣看著,看著。
沒有更進一步的接觸,仿佛是這樣看著就已經足夠。
仿佛擔心幸福是有定量的,現在用掉一點,之后便會少一點。
不知道過了多久,鯉伴再次開口,道:“對不起。”
乙女則再次搖頭:“那是誤會,我們…只是太在乎彼此了…”
“是啊,我本以為永遠都不會醒來,但現在我卻覺得醒來真是太好了——這一次,我們終于沒有錯過。”
“嗯。這都要感謝父親大人,感謝陸生——對了,他們還在外面等著呢,得趕快出去才行。”
沉浸在幸福中的山吹乙女這才后知后覺。
“沒關系,不差這一點時間。”
嘴上這么說,鯉伴也沒有真的繼續拖延下去,靈根之間,湖水之中,本就不是什么適合親熱的地方。
活動了下十年未曾活動,卻依舊保持著巔峰期機能的身體,鯉伴踩出睡了十年的藤床,從水中,從靈木的縫隙中一躍而出,朗聲長嘯。
“奴良鯉伴帶山吹乙女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