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中年女人臉上沒有什么神情變化,似乎只是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旁邊,那身子枯瘦,臉上枯槁的婦人,望著地上的中年女人,不禁再佝下些身,伸出著手,手又卻再停在半空,眼底痛苦著,紅著眼眶,渾身止不住顫抖著。
“…那家人多好,知道我克父克母,還沒把我給扔了,給我吃,給我住。”
中年女人抬著頭,望著這昏黑逼仄的屋子里,出聲再接著說著,
“附近誰不知道,這家老太太是個心軟的人,平日里吃齋念佛,就為了給孫女祈禱,消災解難。這孫女的爺爺,父親也是心軟,明知道她克父克母,還是不愿意把她給扔了,什么都緊著她吃,緊著她用。”
“可惜啊,我是個不知道好歹的人。”
中年女人望著這昏黑的屋子里,停頓了下,
“…有屋子住就不錯了,還嫌這屋子窄,不透光。有吃的就不錯了,還想吃和這屋里其他人吃得一樣。活沒干完還想出去玩,逢年過節還想玩鞭炮。”
“…所以啊,那時候,我就只希望啊,我這克父克母是真的,能快點把這些個人給克死。”
“…慢慢地啊,他們自己也覺得那女人是被我克死的。可偏偏啊,他們又不害怕,那會兒啊,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說著話,中年女人臉上露出些笑容,笑著說著,
緊隨著,笑容漸再褪去,中年女人也再漸止住了聲。
旁邊,那婦人望著中年女人,紅著眼眶,臉上愈加痛苦,淚水再有些止不住,往地上滴落著,再溢散成了陰氣。
看了眼這臉上沒什么表情,趴倒在地上的中年女人,再看了眼旁邊那身子枯瘦,形容枯槁,痛苦著的婦人,
廉歌轉過視線,再看向那神龕上,供著的,倒扣著的幾張黑白照片,
“你父親,和你祖父祖母是你殺的?”
語氣平靜著,廉歌再轉過了視線,看向了地上的中年女人,
趴倒在地上的中年女人抬起了頭,擰過頭,似乎朝著那神龕上望著,
“…我拿到本破書,上面寫著咒死人的法子。”
“…還得謝謝那一家人,要不是對我這么好,怕別人說,讓我識了幾年字,我拿著那書還真看不懂。”
“…那時候,我只希望能早些把他們給克死,哪知道啊,還真有作用。”
說著話,中年女人臉上再浮現出些笑容,眼底卻沒什么變化,
“…我借著干活的時候,拿了把稻草,藏了把刀,一張黃紙,躲進這屋里,寫了那女人丈夫的名字。”
“然后,那女人丈夫就死了。被我給克死了。”
“…那女人的公公婆婆說,是被我給克死的…對,還真是被我給克死的。”
“…他們不是都說我克父克母嗎,那我就該把他們都克死。”
“…誰知道,那女人的公公婆婆都知道我能克死人了,他們還不害怕。”
“…沒辦法,我就他們,也挨個,挨個克死了。”
中年女人臉上笑著,眼底卻沒什么變化的說著,
“他們被克死了過后,我就從這間屋子里搬了出去,搬到了臥室屋里去睡。”
“…他們火化下葬了過后,辦法事的道士說,最好在屋里安個神龕,供他們。”
“…我答應了,讓把神龕安在這間屋子里,以后,也能讓他們在這間屋子里住住。”
“這間屋子,多好啊。”
中年女人出聲說著,再轉動了下頭,望著這只有兩根燭火映著的昏黑屋子里,臉上笑容漸褪去。
看著這中年女人,中年女人旁邊半蹲著,愈加痛苦著的婦人,
聽著這中年女人的話,廉歌沒做評論,
再轉過視線,廉歌看了眼那神龕上,
神龕上,那立著的黑白照片映著供桌上燭火的火光,
看了眼那黑白照片上笑著的男人,廉歌再轉過了視線,
“這神龕上立著的這張照片是你丈夫吧,你丈夫呢?”
語氣平靜著,廉歌出聲再說了句。
趴倒在地上的中年女人再止住了動作,漸又再轉回頭,似乎費力著抬著頭,
想朝著那神龕上,立著黑白照片上的男人望著,
“…他是個很好的人。別人都覺得我克父克母,我走過的時候都躲著我,等我過了過后,又再說我的事兒,他不信這些,頭回認識的時候,主動來同我說話。”
中年女人出聲說著,臉上沒什么表情,抬著頭,望著那黑白照片上的眼底卻有些恍惚,
“…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怎么同人說話,他也沒放棄,還是不時同我講話。”
“…慢慢地,我們熟了,談了戀愛。”
“…他會記得我的生日,會給我生日禮物。閑暇的時候,他會帶著我去些地方玩…他會跟我說些我沒經歷的事情,帶我沒去過的地方。”
“…我懷了孕,我們結了婚。他父母不同意,他說沒關系。”
“…我們就住在這套房子里。我沒有親戚朋友,他親戚沒有來,結婚那天,是他生日。我們買了些菜,做了些菜,在自己家里,兩個人吃了,過了他的生日,結了婚。”
“…結了婚過后,每天晚上,等著我工作完,回家吃完晚飯,我們會去河邊散步…輪著休息的時候,有時候會去看一場電影,有時候會到處轉轉,也奢侈的在外邊吃一頓飯…”
說著話,中年女人眼底愈加有些恍惚,
“…那段日子多好啊,多美好啊…”
“他死了。”
看著這目光恍惚著,呢喃著的中年女人,再看了眼旁邊,卻愈加痛苦著的婦人,
廉歌再轉過視線,看著這中年女人,出聲說了句。
“…是啊,他死了…”
中年女人停頓了下動作,再出聲說道,
緊跟著,臉上再有些癲狂,
“…那段日子多好啊…就我們兩個人…可是,我不信,我這樣的人,老天爺會對我這么好…”
“…怎么可能,老天爺怎么可能對我突然這么好…”
瞪著眼睛,中年女人再有些癲狂著說著,
“…從戀愛的時候開始,一直到結婚,我們越好,我就越恐慌,我們越好,我就越害怕…我知道,老天爺怎么可能對我這么好,怎么可能突然對我這么好,怎么可能…我這種人,就該凄苦一輩子,凄慘一輩子,怎么可能會過得這么好…肯定,肯定是后面還有更可怕的事情等著我…”
“…我不信,我不信老天爺會突然對我這么好!”
先是有些癲狂,緊跟著,動作一頓,臉上沒了什么表情,再出聲說了下去,
“…那天,我肚子突然有些疼,我就知道,老天爺又要開始折磨我了。”
“…我一個人去醫院,把孩子墮了。”
“…回去過后,我就扎了稻草人,克死了他。”
“…我就知道,老天爺怎么會對我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