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先坐,我去給你們倒杯茶。”
老農和廉歌走進了堂屋里,老人重新將門虛掩了上,擋住了屋外的寒風,
再挪過兩張桌旁的凳子過來,招呼著廉歌和老農坐下過后,再有些佝僂著腰,有些低著頭,朝著屋后廚房里走了去。
在凳子上坐下,廉歌轉過視線,看了眼這堂屋里,
堂屋里,顯得有些空蕩,只是挨著門后放著些雜物,靠著后屋門邊,擺著張桌子,幾張凳子,
頂上綴著個連著電線的白熾燈,墻上貼著張泛黃的貼畫,幾張舊報紙,和張還算新的日歷,
挨著堂屋兩邊,是兩間屋子,兩間屋子的門,都緊閉著。
“…老俞他之前,是村子里的村長。”
等老人走進后屋里,老農再站了站腳,也在桌旁凳子上坐了下來,再出聲說道,
“…前幾年,他老伴身體不怎么好了,為了照看老伴,才讓我當了村子里的村長…”
老農望了望這堂屋里,沉默了下,才接著出聲說道,
“…他啊,是個心善的人…村子里誰有個事情需要幫忙的,他都會幫忙…村子里啊,有個什么事情,也喜歡找他…他啊,也是村子里的主心骨…以前啊,再有什么事情,有他在,村子里人也不會慌了,亂了…”
老農再說了句過后,漸又有些沉默下來,沒再接著說下去。
廉歌聽著,看著這有些空蕩的堂屋里,也沒多說什么。
“…來,老嚴,這位師傅,你們喝茶…”
拿了兩個杯子出來,提了壺熱水,往杯子里倒了些水過后,把兩杯茶水分別遞給了老農和廉歌。
“謝謝了。”
伸手接過,廉歌道了聲謝。
“…老俞,你也坐下吧。”
老農接過茶水,再對著老人出聲說道,
老人點了點頭,再站了站,從桌底下挪出張凳子來,坐到了旁邊。
“老俞…”
老農端著茶水在手里,沒放下,看著老人,再出聲喚了聲,
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又再停頓了下,
“…昨晚上老程家里又遭了殃,屋里羊死了一只…老程一大早,就把另一只羊趕去鎮上準備賣了…怕再招惹上什么…我剛和這位先生去老程家看了看…這位先生是位有真本事的有道真修…往回走的時候,路過你這兒,順便來你這兒看看…”
老農看著老人,出聲說著,又再停頓下來。
老人坐在凳子上,佝著腰,點了點頭,沒說話。
廉歌看了眼這老人,轉回了目光,也沒多說什么。
“…咚咚,咚咚咚…”
“…俞叔,俞叔在屋里嗎?”
就在這時候,虛掩著的堂屋門外,再響起敲門聲,
聽到聲音,老人從凳子上站起了身,佝著腰,挪著腳,朝著門邊走了去,
拉開了門,
屋門外,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一只手上還抓著只公雞,
等屋門打開了,中年人往屋里看了看,看到了堂屋里老農,
“…嚴叔,你也在啊。”
沖著老農打了聲招呼,老農點了點頭,應了聲,
中年人再轉回了頭,看向了門口的老人,
“…俞叔,這個你拿著。”
說著話,中年人將手里那只捆著腳的公雞朝著老人遞了過來,
“…艾姨不是這段時間身體不好嗎,我媽讓我把這只公雞捉過來,給艾姨補補身子。”
“…這哪行。”
老人看著,擺了擺手,
“…你屋里也是幾口人,還有孩子,留著給孩子吃吧。”
“…屋里還有好幾只呢,過年晾臘雞都晾了好些了,也吃不完。這只俞叔你就拿著吧,我這都捉過來了,俞叔你不能讓我再拿回去吧。”
中年人再出聲說著,再探著頭,朝著屋里望了望,
“…俞叔,這幾天,艾姨身體怎么樣了?還好吧?”
老人聞聲,先是沉默了下,搖了搖頭,也沒說話,
中年人見狀,也沒再問。
“…雞我就放在這兒了啊,俞叔你記得拿進屋里啊,別一會兒給跑了…”
說著話,中年人將雞放到了門邊地上,就要離開,
“…你等等。”
老人伸手招呼了聲,叫住了年輕人,伸出手,在兜里摸索著,
從縫在里面的褲兜里,摸出了一沓鈔票,
只有一張有些發皺的五十元鈔票,幾張十元的,剩下都是些一元五毛的零錢,
老人看著,又伸出手,在另外的兜里摸了摸,卻沒再能摸出什么,
“…這個你拿著…有些少了…過些時候我再補給你。”
老人抓著中年人的手,將那沓鈔票往中年人手里塞著,
“…不用,真不用…俞叔…這要是拿了錢回去,我爸我媽不得把我罵死…”
中年人推著,沒拿錢,抽出手過后,慌忙著就朝著院子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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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叔,你記得把雞拿進屋啊,別給跑了…這只雞吃完了,我給你再捉一只過來…”
桌旁,
廉歌和那老農坐在凳子上,在那老人在屋門口同那中年人說話的時候,
老農望了望屋門口的老人,頓了頓,又再出聲說了起來,
“…以前啊,村子里窮得厲害,遇到荒年的時候,有些屋里一家老小連粥都喝不上,都是他啊,想著法子,一點點幫著村子里挨了過來。還把自己屋里的糧食給村子里沒糧食的屋里吃,說自己屋里就兩個人,少一點也過得走…村子里啊,也是他一點點想法子,一點點才好起來的…”
說著話,老農沉默了下,才再出聲說了下去,
“…幾天前,差不多要到十天前的時候,老俞他老伴啊,有些捱不住了。雖然他啊,從一開始就把他老伴照顧的很好,不過啊…”
說了句,沒能說下去,老農又再沉默了下,才接著出聲說道,
“…村子里不少人啊,都來老俞屋里,幫著忙,也是陪著老俞,怕他心底邊太難受,過不去這個坎。那會兒,我也在。我就在這堂屋里,和其他人候著,其他人呢,也在堂屋里,那臥室門邊上,等著,老俞呢,就在那床邊上,陪著他老伴說著話…”
“…說著說著啊,他老伴就沒動靜了,然后啊,老俞的聲音也沒了,攥著他老伴的手,渾身都在顫,不停的顫,也不說話,也不哭,就是眼睛底啊,連點光都沒了…”
“…聽到沒動靜了,外面的人進去,才發現老俞他老伴,已經斷氣了…我也進去啊,安慰老俞…老俞也不說話,還是就那樣,渾身不停打顫,像是要哭,又沒哭出聲來,就那么張著嘴…”
老農說著,再停頓了下,
“…然后,就在這時候,已經斷了氣的老俞他老伴,突然一下,就又睜開了眼睛,直挺挺著,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