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時候,看著這兒覺得厭煩,除了兩間屋子,一根旗桿,外邊就只有雪,兩間屋子里有什么東西,墻上哪有道痕閉著眼睛都能數來,待在上面就恨不得每時每刻都想著下去…后來久了久了,又離不開這兒了,放不下了…”
“…然后好像一晃眼,就過了這么久了…也沒再下去過…還得值守這兒呢。”
屋外,寒風呼嘯著,卷著從夜幕中飄落著的雪,沖撞著老舊的屋門。
透過屋門的縫隙,透進些寒風。
屋里,坐在凳子上,年輕軍人眼睛上還沾著些霜,嘴唇還凍得烏青的臉上,有些不好意思著笑著,說著,
旁邊,軍犬小虎站起了身,靠在年輕軍人身旁,喘著氣。
年輕軍人再摸了摸軍犬脖子上的皮毛,再轉回頭,抬起頭,透過那有些模糊了門上玻璃,似乎望著屋外遠處,
“…屋外面,再往前一點,就是國境線,身后,山底下下去,隔著幾十里就是營地,營地出去,再隔幾十里,就能看到人家。”
望著屋外,年輕軍人目光出神了會兒,臉上露出些笑容,再出聲說了下去,
“…看到人家過后,再走過很遠很遠段距離,就有個小鎮…以前還在營地的時候,我跟著我的老連長出去過一次…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回去,也路過那里一次…小鎮上很熱鬧,每天早上的時候,都會有很多附近的老鄉,去那趕集,有些是擔著菜,捉著羊去賣,有些是帶著孩子去趕集,給孩子買衣裳…集市上,有賣賣菜的,要不就擔著擔子放在路邊,要不就鋪著個塑料袋子擺在地上,有賣早餐的,就在鋪子門口,擺著幾個蒸籠,蒸著包子,饅頭旁邊還熱著些豆漿,籠屜上冒著熱氣…有賣衣服的,就拿著衣服,給進店客人說著…有賣炊餅,就一邊烤著炊餅,一邊招呼著客人…跟著大人出去的小孩看到賣炊餅的,扛著個扎著稻草棍子,稻草上插著一根根糖葫蘆,賣糖葫蘆的,就拉著大人的衣袖,衣襟,想要,大人拗不過他,就給他買,讓他小心著點吃,別把油,別把糖滴在了身上…然后等大人買完了要買的東西,就帶著吃了一嘴糖,沾了一嘴油的小孩回家…回到家大人忙活著做菜,小孩要不跟在旁邊轉悠,要不就跑在院子里玩鬧,等屋里大人做好飯了,就又回走出門,朝著小孩喊…就像是我媽還在,我還小的那會兒…”
“…雖然我看不到那個小鎮,也看不到那個小鎮上的人,連山底下只隔了幾十里的營地都看不到,但我知道他們就在那兒,就在那兒隔著這兩間屋子,一根旗桿,漫山都是雪有些遠的地方。”
年輕軍人說著,臉上再流露出些笑容,笑著,看著屋外,說著,
聽著這年輕軍人的敘說,廉歌轉過視線,再看了眼這年輕軍人,看著年輕軍人沾了些霜的臉上露出的笑容,和那年輕軍人旁邊,似乎感覺到年輕軍人高興,也跟著搖著尾巴,喘著氣,有些歡喜的軍犬小虎。
停頓了下目光,沒出聲說什么,廉歌轉回目光,微微仰頭,再看向了屋外,
屋外,寒風依舊呼嘯著,被卷著的,密集的雪花依舊落著,落在夜色下白茫茫一片的積雪上。
“老哥知道自己和小虎的身體在什么地方嗎,老哥借了我個避雪的地方,我也幫老哥你收殮下身體,就當謝過老哥借我地方避雪吧。”
轉過視線,廉歌再看了眼這年輕軍人,出聲說了句,
“…知道,就在隔著這兒不遠的地方。不過就不用了,早就已經被雪給掩埋下去了,在這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雪的地方,也算是入土為安了吧。”
年輕軍人聞聲,先是低下頭,看著身旁的軍犬,伸手抓了抓軍犬脖子上的皮毛,再抬起頭,笑著搖了搖頭,出聲說道,
“指不定再過幾十幾百年的,我那尸體也還不會壞呢,到時候被人挖出來了,還能看到我的模樣呢…”
年輕軍人笑著,出聲說著。
廉歌轉過視線,再看了眼這年輕軍人,看著這年輕軍人帶著些霜的臉上,露出的笑容,和那同樣渾身沾著雪的軍犬搖著的尾巴,歡喜的模樣,
重新站起身,廉歌抬起手,驅使著法力,朝著那年輕軍人和那軍犬手一輕揮,
緊隨著,年輕軍人渾身衣服上,沾著的雪從衣服上,氈帽上,身上滑落,落在地上,化為陰氣消散,臉上,眉毛眼睛上,沾著的層霜也緊隨著消融,褪去,似乎被凍得烏青的嘴唇,臉,也恢復了些常人的模樣。
年輕軍人旁邊,那軍犬小虎,身上,頭上,沾著的雪,沾著的霜,也同樣消融著,滑落著,消失著,
“…謝謝,謝謝您,老鄉…”
年輕軍人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變化,緊跟著也站起了身,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魂體上的變化,再抬起頭,感激著,朝著廉歌說道,
“…感覺渾身都暖和些,沒以前那么冷了…謝謝,謝謝…”
感激著,年輕軍人,再沖著廉歌說著,
旁邊,那軍犬也沖著廉歌搖著尾巴,愈加歡喜繞在旁邊,
“就當是謝過老哥你借我地方避雪吧。”
廉歌微微搖了搖頭,再轉過視線,望了眼屋外,再重新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謝謝。”
鄭重著,年輕軍人再朝著廉歌道了聲謝,才重新也在旁邊凳子上坐了下來。
“…老鄉,你能不能,能不能再跟我講講,講講就是首都升國旗的景象啊…”
又坐了坐,年輕軍人再轉過了身,猶豫著,出聲對著廉歌問道,
看了眼屋外,廉歌再轉過了視線,點了點頭,
頓了下,廉歌伸出手,從兜里摸出了手機,找了個首都升國旗的視頻打了開,放到了桌上。
“…這是什么?”
有些好奇著,年輕軍人看著手機,問著。
“老哥就當他是小些的電視吧。”
“…現在電視都能做到這么小了嗎…還有顏色…”
年輕軍人有些好奇著,看著手機說著,緊跟著,話音漸漸止住,目光停頓在了視頻畫面上,癡癡著看著,
國歌聲從手機里響了起來,
旁邊,軍犬小虎蹲坐著,抬起了頭,一動不動著,望著屋外那國旗的方向。
“…真壯觀啊…”
喃喃著,年輕軍人出聲說著,目不轉睛著說著。
“…還能再看一遍嗎?”
看完了一遍,年輕軍人有些不好意思著,抬起頭,再對著廉歌出聲說道。
廉歌點了點頭,再按了下重播,
年輕軍人又再沉浸在視頻畫面里。
“老哥之后想找人說話的話,可以沿著國境線往南走些距離,按老哥現在,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在贛南邊境,叢林里,有些同老哥差不多的人。”
轉過目光,廉歌再看向了屋外,出聲說了句。
“謝謝。”
鄭重地道了聲謝,年輕軍人再低下頭,看著手機里,那首都升國旗時的畫面。
屋里,年輕軍人一遍遍看著首都升國旗的畫面,國歌聲一遍遍在這屋子里響著。
屋外,依舊大雪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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