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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女兒

  堂屋里,

  廉歌看著這中年男人,語氣平靜著,出聲問道。

  話音落下,

  朝著后院走去的中年男人,在通往后院的門口前,頓住了腳,緩緩轉過了身,

  “小伙子,你是…”

  看了看廉歌,又看了看那緊閉著的堂屋門,中年男人張了張嘴,眼底透露著疑惑和些其他情緒。

  “我這小白鼠實在是饞老哥你那蘋果,非得再回來,叨擾了。”

  廉歌微微笑著,看了眼肩上的小白鼠后,出聲應道。

  中年男人順著廉歌的話,朝著小白鼠看了眼后,又重新看向了廉歌,

  “…小伙子,你就沒走過吧。”

  廉歌聞言,微微笑了笑,沒回答,

  “剛才,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

  話音落下,中年男人看著廉歌,沉默下來。

  廉歌也沒再多說什么,靜靜等待著。

  堂屋里,再次安靜下來,唯有那還開著的電視機里,不時傳出些聲音,

  “…小伙子,你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看著廉歌,許久,再次出聲問道,

  “過路人。”

  聞言,中年男人看著廉歌再頓了頓,轉回了身,朝著餐桌旁走了過去。

  端起那盤剩下的幾個蘋果,中年男人走回了廉歌身前,將那盤蘋果遞向了廉歌。

  廉歌看著這中年男人走到近前,轉過目光,朝著肩上的小白鼠看了眼。

  小白鼠瞬間從廉歌肩上竄下,跳至那盤子上,前肢捧起一個蘋果,一蹬,便再次竄上了廉歌肩上。

  蹲在肩上,前肢立著,小白鼠捧著那蘋果,卻沒吃。

  再看了眼小白鼠,廉歌轉回了目光,看向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在小白鼠拿著蘋果后,又頓了頓,然后沉默著,端著那盤子,重新回到餐桌旁,將其放下,

  回身時,又將那有些老舊的電視機關閉,

  堂屋里,愈加顯得安靜,

  “…先生,坐吧。”

  走回廉歌身前,中年男人看著廉歌,沉默了下后,從旁邊拉過一張凳子,放到了廉歌身側,

  看了眼這中年男人,廉歌收回目光,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中年男人也在頓了頓后,沉默著,坐在了餐桌前凳子上。

  “…先生…”

  許久,中年男人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但終究只是喚了聲之后,便又再次沉默下來。

  廉歌看了眼這中年男人,轉回目光,透過那通往后院的門,看著那后院里。

  后院里,依舊昏暗,只有那被堂屋里映射出的燈光照著那一塊,稍顯明亮。

  “剛才怎么不動手?”

  看著后院,廉歌語氣平靜地問道。

  中年男人聞言,沉默著,沒應聲,只是也將視線投向了那后院,

  “老哥挺喜歡蕓蕓吧?”

  也沒轉回視線,廉歌再次出聲說道,

  聞言,中年男人沉默了下,視線微微上移,

  “…她很像我的女兒…以前的時候,她也像蕓蕓那樣,努力地想討好我…”

  中年男人說著,再次停頓,上移的視線重新停下,望著那透過后院屋頂縫隙映射下的陽光,眼神恍惚著,有些出神,

  廉歌沒再多說什么,靜靜等待著。

  “…她叫蕊蕊,吳蕊蕊…”

  許久,有些安靜的堂屋里才再次響起中年男人的話語聲,

  “…這名字,是她母親給她取得。”

  望著后院,中年男人似乎陷入了回憶,

  “我和她母親,很早就認識,我大了過后,家里就幫忙去說和了下,就娶了她…

  結婚過后,兩年,她就懷了蕊蕊。

  懷孕的時候,她跟我講,要是生了男孩,就叫睿睿,生了女孩就叫蕊蕊,花蕊的那個蕊…

  那時候,我不喜歡女孩,就和現在村里那些個人一樣,覺得養個女孩,早晚是別人家的,是幫別人養得,覺得養兒防老,覺得自己需要延續香火…

  但我還是答應了她,答應她要是生個女孩就叫蕊蕊…那時候,我想著,即便第一個是女孩,也還能再生一個。”

  說著,中年男人停頓了下來,沉默著,望著那后院。

  “她死了,”

  許久,中年男人才繼續說道,

  “在生蕊蕊的時候,難產死了…”

  “那時候,醫療條件不比現在,又是在山里,在她生蕊蕊的時候,就只是找了個穩婆…

  孩子生下來了,但她死了。”

  “…她快不行了那會兒,沒顧我母親的阻攔,我進了產房,見了她最后面,她躺在床上,床單上,被子上,到處都是血…她滿頭都是汗水,臉已經很蒼白,看不出來一點血色…

  那時候,她已經虛弱地,說不出話,我蹲在床邊,她把手,搭在我手上,看了看床邊上,還哭鬧著的孩子,然后就那么看著我,就那么看著我…

  到最后,她也什么都沒能說,但我知道,她想說什么。

  她害怕,害怕我因為她生得是個女孩,就會怨她,就會對孩子不好…我怎么會怨她…”

  說著話,中年再次停頓了下,才繼續說了下去,

  “…她去了過后,我辦完了她的葬禮,第一次抱起蕊蕊。我抱著她,感覺不到一點高興…我不怨她母親,但是我怨她。

  覺得是她害死了她母親,要不是她,她母親也不會就那么沒了…我怨她,恨她…那時候,我本來就不喜歡女孩,那過后,就更不喜歡了。”

  “…不過,再怨她,再不喜歡,我還是養著她,她對我來說,不像是我女兒,而是她母親留下的一個物件。

  我會給她飯吃,但從來不會問她餓不餓,或者喜歡吃什么,我會給她衣服穿,但從來不管她是冷是熱,我會讓她上學,但從來不會管她在學校里做了什么,

  我會讓她活著,但從來不關心,她活著的每一天發生了什么。

  她就像是和我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另一個家子的人,一個借宿在我家的人。”

  中年男人眼神恍惚著,再次沉默了下,

  “…就那么,她一天天長大,直到兩歲多,她才完全學會說話…因為我很少和她說話。

  她也知道我不喜歡她…她知道…

  從很小開始,她就很少哭,很少鬧,最多的時候,就是一個人獨自待在那兒。

  等她稍大些的時候,就開始很努力地想討好我,想讓我開心,想讓我喜歡…

  但好像,我從來都沒對她笑過…每回,她就那樣,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的,又走回到旁邊。我也不管她是不是傷心了,是不是難受了,繼續做著自己手里的事情。”

  說著話,中年男人從后院里收回了目光,轉過頭,望向了那餐桌上,擺著的那盤蘋果,

  “…直到…我唯一知道她喜歡的東西,就是蘋果,這種有些焉的蘋果…”

  中年男人重新沉默下來,站起身,伸手拿起了盤中剩下的蘋果,看著,目光恍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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