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對著一座座墳包作了作揖后,老人重新蹲下身,將燃過紙錢里的火花都熄滅后,老人抖落著蓑衣上的水滴,重新站起身,走了回來。
“…老人家也是善心人哪。”
看了眼走回山腰小道上的老人,廉歌看向綿延著一直近山頂的座座無碑墳包,輕聲說道。
“哪有什么善心不善心。”老人走至擔架旁,頓住了身,聞聲微微搖了搖頭,“祖輩都是吃死人飯的,就當是積積陰德吧。”
說著,老人從山腰上的墳包上收回視線,轉回頭看向廉歌,
“先生,讓你久等了,我們這就下山吧。”
聞言,廉歌笑著搖了搖頭。
隨之,老人和著他孫子,一起抬起了擔架上的尸體,繼續沿著山腰往下的小道走去。
再看了眼這漫山的墳包,頓了頓目光后,廉歌收回了視線,重新挪開腳步,走在擔架旁側,隨著這一老一小朝著山下村莊走去。
驟雨拍打著林間枝葉,發出陣陣拍打聲。
踩著混著泥水的小徑,迎著朦朧的雨霧,廉歌同這一老一小朝著山腳走去。
隨之,一座座墳包在身后漸行漸遠,村莊在眼前漸漸靠近。
踏入山腳下的村子,泥路小徑化為鋪著些石板和石子的村道,沿著村道向前,村子里的一座座建筑也愈加清晰呈現在眼前,
這是個不算富裕,開放的村子,除了寥寥幾座房子貼著瓷磚,蓋著紅瓦,大多數建筑依舊是以山上的巖石為主要材料,壘建著,屋頂之上,則大多是蓋著黑瓦。
沿著村道,走過幾家燃著渺渺炊煙的人家,老人重新停住了腳步,
這是個混著山上石塊和嵌著木柱墻體構成的單層房屋。
房子上蓋著的是黑瓦,此刻從烏云中落下的密集雨滴正拍打屋頂。
匯聚著的雨水沿著黑瓦間的凹槽,正不斷從屋檐邊往下流淌。
“…嘩啦啦。”
從屋檐邊流淌而下的雨水,蓄成一道水流,輕拍在屋檐邊的院落邊,濺起陣陣水花后,又漸漸平息,沿著地勢,朝著院邊流淌而去。
老人轉過身,和他孫子一起,抬著擔架上的尸體,加快了腳步,踏進了沒有院墻的院子,朝著放屋里走去。
“…先生,您先進屋吧。”
廉歌和這一老一小走到了房邊屋檐下,老人和其孫子頓住了腳步,朝著廉歌說了句后,
又轉過身,朝著院子正對著的堂屋里喊了句,
“老婆子,給這先生倒杯熱水,再拿套干衣裳給他換上。”
說著,老人又對著還在屋檐邊的廉歌再說了句,
“先生,您先進去吧,屋里暖和些。”
說完,老人便轉回了身,和他孫子一起,將尸體連同擔架,抬著,走到了屋檐另一邊。
在屋檐另一邊,擺著口原木色的棺材,
老人將擔架放在棺材邊支了下后,伸出手推開了棺材。
“…小心些。”
對著他孫子說了聲,老人重新抬起了擔架,和同他孫子一起,將尸體連同著擔架,一起放進了棺材里。
與此同時,堂屋里,伴隨著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一位老太太從后屋走至了堂屋。
“…這位小先生,你是…”
老太太穿著一身繡花棉襖,腳上穿著雙布鞋,看著堂屋外,衣服略顯濕潤的廉歌,有些疑惑,
“路過的游客,跟著這位老人家過來避避雨,叨擾了。”廉歌笑著,說道。
“…不叨擾,不叨擾。”老太太反應了過來,擺了擺手后,從堂屋桌上拿起個玻璃杯,提起了桌旁的暖水瓶,往杯子里倒了杯熱水。
頓了頓,老太太端起了杯子,用杯子里的熱水就著,燙了燙杯子,將杯子里熱水倒掉后,又重新往燙過的杯子里倒了杯水,
“來,小先生你喝杯熱水,暖暖身子,這淋了雨,一會兒可別著涼了。”
說著話,老太太端著水杯,走了過來,將水杯遞給了廉歌。
聞聲,廉歌笑了笑,接過杯子,喝了口熱水,
“謝謝了,老人家。”
“別客氣,就像是我家老頭子常說的,能走到我們這兒來得都是緣分,能幫一把那就幫一把。”
老太太笑著擺了擺手,又從堂屋里探出身子,看了眼正在房檐邊,安置著尸體的老人和孫子,
收回身,老太太再次看向了廉歌,
“小先生你等等,我去拿幾件老頭子的衣服給你,你把你身上的濕衣服給換下來,免得著涼。”
說著,老太太便轉過身,要朝著堂屋邊的臥室里走去。
“老人家,就不麻煩了,我穿得薄,一會兒衣服就干了。”廉歌端著手里的水杯,叫住了老太太。
“那…”老太太頓住了身,“那我去把家里的火爐拿過來,你烤烤火。”
說著,老太太便快步走進了旁邊的臥室。
站在屋檐下,堂屋門前,廉歌伸出手,輕輕撣了撣身上衣服。
衣服本身似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但從衣襟處袖口處滴落的雨水卻瞬間加快了許多。
頓了頓動作,廉歌重新挪開腳步,踏入了這間堂屋內。
堂屋里,地面是以粗糙的水泥鋪設而成,抹得并不算平整,還清晰可見一些刮刀抹過的痕跡。
陳設略顯簡單,距離著最近的是張飯桌,三張椅子就在飯桌上倒扣著,飯桌對過去的墻面上,貼著張山水畫,已經有些泛黃,旁邊還有道門,似乎是通向后院。
就在廉歌踏出堂屋的同時,去往房間的老太太提著個電火爐走了出來。
緊接著,屋檐邊,安置好尸體的老人和其孫子也走至了堂屋門口。
“…先生你先坐吧,別太客氣。”
提著電火爐的老太太招呼著,一邊將電火爐放到了廉歌旁側不遠處的地面上,一邊從堂屋門后遷出一根插線板,把電火爐給通上了電。
堂屋外,老人解開了蓑衣,抖落了下蓑衣上的雨水,將蓑衣用根竹竿頂著,靠在了堂屋旁的墻邊。
借著屋檐下流淌而下的雨水,老人沖洗了下手,踏進了堂屋。其孫子,也緊隨著,走了進來,
“老頭子,今天怎么這么早啊,沒出什么事兒吧?”
給電火爐插好電后,老太太重新站起了身,看著老人關切地問道。
聞言,老人搖了搖頭,然后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孫子,
“小山,你去把我手機給我拿出來下。”
“好,馬上。”
年輕人聞聲,便朝著臥室里跑了過去。
見狀,老太太也沒再多問,轉過身,從桌上翻下來一張椅子,
“…小先生,你坐著,烤烤火吧。”
廉歌伸手接了過來,放在了身后。
與此同時,去那手機的年輕人也重新從臥室里跑了出來,
“爺爺,給…”
那是個有些褪色脫漆的功能機,按鍵處都已經有些褪去其本來顏色。
“…這還是幾年前,一家人來領尸體的時候,感謝爺爺送的呢。”年輕人站在廉歌身旁,有些自豪地說道,“這個電烤爐也是。”
看了眼這有些自豪的十七八歲少年,廉歌微微笑了笑。
而一旁,接過手機的老人,瞇著眼睛,按了幾下后,撥出了一個電話,
“喂,程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