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蜿蜒的黃河水依舊滾滾向前,裹挾著泥沙的同時,卻也滋潤著沿岸的土地。
隔著黃河河岸較遠村莊里的萬家燈火,相繼在廉歌眼前出現,又相繼掠過。
河道里,一眾鬼魂圍繞著廉歌所坐浮木,近處托著,遠處簇擁著,推動著浮木向前。
在一眾鬼魂的推動托舉下,浮木如履平地般,顯得平穩。
“大師,您是出來游歷的嗎?”
浸在水中,托著浮木的老人一邊隨著眾鬼向前,一邊出聲搭著話。
聞言,廉歌看了眼老人,點了點頭。
“大師大氣魄啊。游歷四方,踩著浮木,隨著滾滾黃河順流而下。”老人感慨著,贊嘆了句,說完又有些許沉默,
“…當初老頭我也是老了老了,想著出來走走,哪知道就…”
老人搖了搖頭,“還得謝大師慈悲,救了我們這些被黃河水沖刷著,渾渾噩噩,不得掙脫的水鬼,不然我們不知道還得跟著這黃河水起起伏伏不知多久。”
廉歌聞聲,微微搖了搖頭,也沒多說什么。
“…我當初也是糊涂。”老人話音落定過后,旁側又一個稍顯年輕的男人搖了搖頭,“和家里人吵了架,一時氣不過,想不開就跳進了黃河。
人到半空中的時候,就清醒了,后悔了,但是也沒用了。掉進黃河水里,拼命想掙扎,但是一個浪打過來…”
說著話,男人沉默了下,
“那時候我女兒才八歲啊…”
話音落下,托著,簇擁著浮木的一眾魂魄微微有些沉默,似乎是各自陷入了回憶中。
河面上,再次重新安靜下來。
“哥哥…你的小白鼠好可愛啊。”
穿著卡通樣式衣服的小男孩笑著,出聲打破了沉默,
“是那種神獸嗎?”
“吱吱,吱吱吱。”
還沒等廉歌出聲,小白鼠站在廉歌肩上,立著前肢叫了兩聲,
聞聲,廉歌轉過視線,看了眼小男孩,又看了眼小白鼠,不禁笑了笑。
而那小男孩則是說著話,緩緩低下了頭,似乎想到了什么,情緒有些低落,
“…之前我從河邊掉下來的時候,我爸爸也跟著跳了下來,朝著我游了過來。媽媽在岸上都急哭了…我在河里一直動著手和腳,不敢停下來,怕自己被河水沖走,想等等爸爸游過來救我。可是我等了好久都沒等到…那時候的河水好急啊,我慢慢地就變得好累,感覺身體好重,好難受…慢慢地我就聽不到媽媽的呼喊聲了…不知道爸爸現在在哪。”
聞言,一眾鬼魂都將視線投向了那小男孩,捧著肚子的孕婦看著那小男孩,眼神更是有些心疼。
“…如果有緣分的話,下輩子你也一定能夠和你父母再見面的。”旁側的老人看著小男孩,笑呵呵著出聲安撫道。
“嗯!”小男孩重重點了點頭,重新振作了些。
夜幕中斜掛著的那一輪月亮漸漸變幻著位置,一眾鬼魂一邊說著話,
一邊推動著承載廉歌的浮木,平穩地沿著河流向前。
沿途河面上,顯得有幾分喧囂和熱鬧,
“…嘿,我是被推下來的,被我老婆給推下來的。”
一眾鬼魂中,又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男人出聲說道,
“…不過我不怪她,不怪她…”年輕男人說著話,搖著頭,重新歸于沉默。
“…我當年墜下河的時候,我兒子就在岸邊。”之前渾噩時一直盯著岸邊某處的男人接過話,繼續說道,“那時候,我什么都顧不上想,就是放不下他啊。也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該長大了,談女朋友了吧…”
聽著身周一眾鬼魂的話語聲,廉歌掃了眼簇擁著的一眾鬼魂后,重新從浮木上站起了身,將目光投向了前側。
前側,蜿蜒的河道再次到一個較大拐角,拐角過后,河道收窄,黃河水再次變得湍急急促。
再掃了眼一眾鬼魂后,廉歌從兜里摸出了地府制式通訊器,朝其內灌輸法力…
一眾簇擁著,推動著浮木的鬼魂,見廉歌起身,又看到前側拐角,漸漸也明白過來。
終于,承載著廉歌的浮木在一眾鬼魂推動下,平穩逼近至那河道拐角。
“就到這里吧。”
廉歌看著身前隨著河道而變換方向的滾滾河水,出聲說道。
隨之,腳下浮木穩穩停頓在水面之上。
托著,簇擁著的一眾鬼魂也相繼頓下動作,停下了話語聲,有些喧囂的河面上再次安靜下來。
“大師,讓我們再送您一會兒吧。”還是之前那老人,仰著頭,看著廉歌出聲說道。
看了眼老人,又掃了眼一眾鬼魂,廉歌微微搖了搖頭,
“是時候了。”
話音落下,一眾鬼魂相繼沉默,安靜下來。
緊接著,一道道身著正裝的身影驟然出現在廉歌身側。
“我等拜見天師。”
一眾鬼差分散在廉歌身周,躬身見禮道。
聞聲,廉歌看著身前的一眾地府鬼差,點了點頭。
挪過視線,將目光再次身側還浸在水中的魂魄,
“這些是地府鬼差,你們跟他們下去吧。”
一眾浸在水中的鬼魂聞聲,相繼從河水中脫離,出現在河面上,
“…謝過天師,謝過天師超度之恩。”
鬼魂中那老人,跪伏在水面上,以從鬼差嘴中聽到的稱呼,朝著廉歌感激道。
“謝天師超度之恩…”
一眾鬼魂也相繼跪伏在水面上,圍繞在浮木,朝著廉歌長呼道。
一眾鬼差聞聲,瞬間閃身脫離和浮木周圍,浮木之上,跪伏鬼魂圍繞著的中心,僅剩下廉歌一人立著。
看著一眾跪伏在水面上的鬼魂,廉歌頓了頓,轉過了視線,看向一眾已經出現在眾水鬼身側的鬼差,
“把他們帶下去吧。”
“我等遵命。”
一眾鬼差躬身應道,
“那天師,我等就先帶這些鬼魂下去了。”
廉歌點了點頭。
緊接著,一眾鬼差往后退了幾步后,連帶著水面之上一眾鬼魂,驟然消失。
注視著一眾鬼差帶著鬼魂消失在視線內,廉歌收回了目光。
看了看腳下踩著的浮木,廉歌微微笑了笑,重新蹲下身,在浮木之上盤腿坐了下來。
周圍,愈加安靜下來,唯有滾滾黃河水流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盤腿坐在浮木上,掃了眼安靜的河面,廉歌微微笑了笑,重新將目光投向了前側。
緊隨著,停在水面之上的浮木重新在水流作用下重新動了起來,流淌著,繞過了河道拐角。
夜幕下,河道上,迎著夜色,浮木之上的廉歌漸行漸遠。
身前,河水漸漸重新湍急,身后那平緩的河段也漸漸遠離。
河岸兩側,遠處的萬家燈火相繼被掠過,
一人一鼠如之前,隨著黃河水,順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