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圳很古怪的目光看著鄭英奇。
他沒想到鄭英奇會問出這樣的話。
王永,和他一樣是少校,他選擇退出的時候,眼前的這個人,是怎么說的?
就好像趕走了一個禍害一樣!
可輪到自己,這位爺居然親自上門了,而且還直言:
根據觀察,你還能堅持住的。
“鄭教官,”看著桌上的軍銜,孫圳突然有了底氣,不再是那個被教官們支配所有的受訓菜雞了,他將軍銜拿在了手里,繼續說道:“你是在挽留我嗎?”
“不,我只是想知道原因。”鄭英奇很理解孫圳目前的心態,畢竟,自己干巴巴的貼上來,備受打擊的菜雞膨脹起來很難理解嗎?
“原因…我是突然覺得,我不適合特種部隊。”孫圳將類似“小人得志的猖狂”心態收斂起來,嘆了口氣說道:“從小到大,我清楚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包括這一次。
我來參訓的時候,就做了煎熬的準備,畢竟我曾研究過不少內刊中關于特種訓練的資料,但我切身經歷后,我發現我還是小看了其中的難度。
雖然我可能扛到最后,但…”
孫圳目光有些游離,輕聲說:“我發現我做不到像其他人那樣信念堅定,他們吃苦、挨噴被作踐的時候,支撐他們扛下去的是進入特種部隊的信念,可我不是。
我…大概就適合搞技術崗吧。”
鄭英奇懂了。
可他依然很惋惜,一個人能看清自己很不容易,可惜就像孫圳說的這樣,他志不在此,強求也無用。
默默嘆了口氣,鄭英奇說道:“我仔細看過你的檔案,你很優秀,雖然你沒能進入特種部隊,但我相信,在技術崗位上,像你這樣的人,依然能發揮同樣優秀的作用。”
反差最容易讓人對一個人的看法發生巨大的改變。
就像現在,習慣了鄭英奇各種雞蛋挑骨頭、各種挖苦諷刺、各種輕蔑的不屑后,面對鄭英奇突然正色的話語,孫圳居然有一種被上級重視的錯覺。
他呆了呆,然后苦笑的說:“我可能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嗯?”
“我大概讓你很失望吧?”
鄭英奇搖搖頭,否認:“沒有。”
孫圳卻笑得更苦了,因為他確認了,眼前的這個人在撒謊,他第一次后悔自己為什么這么認清自己了,再嘆一聲,他說:
“雖然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我好受多了。”
鄭英奇看了眼手表:“三個小時后,有車會送你們走,介意幫個忙嗎?”
“什么忙?”
“我需要一份你們對于訓練中心態的報告,不用太正式,我想了解下像你們這樣的高端人才,在這種訓練中的心態。”
“沒問題。”孫圳沒有推辭,只是心中越發的苦澀起來,他早知道特種訓練時候的教官,展示在他們面前的“兇殘”“暴虐”“冷酷無情”只是一種面具,可當接觸到這種真正“溫情”的畫面后,他…
越發后悔了。
可惜沒有后悔藥,而且鄭英奇也不會給他們后悔的機會,因為鄭英奇在訓練中,給了他們別的教官不會給予的機會,所以,他不會接受放棄者再一次的努力。
因為那是他pass掉的!
孫圳的主動退出對高精尖們來說,影響很大,直接表現是在接下來的半個月中,陸續有九個類似孫圳這樣的高精尖主動放棄了。
蛟龍大隊長心疼的多次想給鄭英奇打電話,可考慮了許久后終究還是強忍了下來,至于楊銳他們,可沒大隊長的那份忍耐,不止一次的請求鄭英奇適當的減輕下強度。
可鄭英奇卻不為所動,依然固執的執行著預定的訓練大綱。
隨著時間的推移,沒有退出的高精尖表現倒是越來越好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因為有偵察營的受訓兵做比較,他們反而不再是“訓渣”,大概也是因此讓他們充實了信心。
再說說偵察營。
偵察營的兵本質上是很優秀的。
要知道,偵察營的兵,本就是一個師中最優秀的兵,而能被陸文國挑選過來的,哪個不是最優秀的?
就如鋼七連那會,七連的訓練相比702團紅三連這樣的普通單位,那就是天地的差別!
可這里的訓練,相比偵察營的訓練,又是云泥之別。
因為在偵察營,你總有喘氣的機會,可是在這里,只有不斷的壓榨,喘氣無異于奢望。
盡管鄭英奇刻意的刺激著這些偵察營的受訓兵,但日復一日高強度的體能壓榨,還是不斷有人承受不了而退出——到最后體能強訓結束的時候,50個人,只剩下了36個人!
陸文國本來是想刺激下這些退出者的,也好讓他們奮發圖強,但被鄭英奇制止了。
鄭英奇讓陸文國感受了下這邊的訓練后,陸文國唯有慶幸自己幸好被制止了。
要不然,很容易把這14個退出的兵刺激出問題!
就像鄭英奇說的,我們這邊是不講道理的野蠻,被刺激多了的淘汰兵,心態會出問題,回了原部隊后,絕對不能畫蛇添足的再刺激,相反,應該對他們多一些理解。
否則,兵就廢了!
以前的特種集訓中,對于淘汰者的心態,特種部隊方面并不在意,因為他們只管挑自己滿意的兵,從不管淘汰者會遭遇什么。
這樣的后果,是容易毀人!
被淘汰者都是優中選優的精銳,來集訓的時候,得到了部隊的歡送——灰溜溜的回去后,一蹶不振的人少嗎?
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理由很充足:
這是他心理素質不過關。
好兵,就得經受千錘百煉!
上級的失望、戰友的不理解,卻遠不是旁觀者幾個理由就能讓人“頓悟”的!
具體到個人,真的不好受。
所以,鄭英奇很注重對淘汰兵的善后。
就像現在的陸文國,接到了14個被淘汰者的同時,也拿到了14份滿是各種分析、評價和成長方向的特殊檔案。
他翻著寫的滿滿的檔案,打心底佩服的說道:“我是真沒想到,這里面還有這樣的門道——老鄭,就憑這一疊東西,我叫你一聲哥!”
“注意形象啊!”鄭英奇笑著打斷了陸文國的敬佩,緊接著又拋出了一個陸文國甘愿上鉤的誘餌:
“老陸,你有沒有思考過一個問題,如何‘反特種作戰’?”
“嗯?‘反特種作戰’?”
陸文國眼前一亮。
在不考慮大規模爆發戰爭的情況下,信息化局部戰爭中,特種部隊的作用被明顯放大,各國特種部隊的編制、規模都在加強擴大,裝備質量和人員素質也都在不斷提升。
也就是說,一旦有局部戰爭爆發,普通部隊面對的對手,就是神出鬼沒的特種部隊——雖然有特種部隊的對手就是特種部隊的說法,但戰場上,哪支部隊遇到敵特種部隊敢說:
我是普通部隊,你們換個對手吧!
所以,各級軍官都在思考這個課題。
軍隊的士官化,也有這方面的考量——但如何以“平庸”應對“精銳”,遠不是這么簡單的就能解決的。
作為普通部隊中最精銳的偵察營,對上特種部隊的可能更高!
所以,陸文國才厚著臉求鄭英奇替他練一波精英,他想著以精銳對精銳。
此時面對鄭英奇拋出的這個誘餌,哪怕是讓他喊鄭英奇爺爺,他也敢拉下臉喊。
“對,以前我認為,諸多了解特種部隊的士兵,可以帶動部隊本身來認識特種作戰,但現在嘛…”他笑看著陸文國:
“我覺得咱們還有別的方式,比方說讓一支部隊更深入的了解特種部隊,甚至將特種部隊當做‘藍軍’長期不懈的熟悉,在類似實戰的情況下,從中學習。”
不管是鄭英奇還是他的復制體,在軍旅中始終貫徹著當時在老A的考察中說過的話,一年年下來,很多很多的兵,都在影響著周圍的人,讓周圍的人熟悉特種作戰。
但效果遠沒有鄭英奇想象中的那么好——面對科技碾壓、裝備碾壓、人員素質碾壓、戰術碾壓的特種部隊襲擊,普通部隊雖然慢慢有了防備的方式,可一旦和特種部隊交手,依然是…
被碾壓!
這從老A無數次的演習中可以看出來。
這段時間,鄭英奇也在思索著用別的方式來改變這種情況,毫無疑問,按照老美劃分稱得上是T3級的偵察營,是個很不錯的試驗品。
讓陸文國的偵察營當試驗品,陸文國愿意嗎?
答案是肯定的,陸文國馬上跳腳說:“我這就去打報告!雖然我知道你小子是想讓我的兵給他們當陪練,但我愿意!十萬個愿意!老鄭,有你的啊!你等著啊,回頭我真請你喝酒!”
鄭英奇呵呵冷笑,陸文國喊著請自己喝酒多少次了來著?
對陸文國來說,他需要打報告,死皮賴臉的讓上級同意就行,可對鄭英奇來說,這意味著訓練大綱得大改。
就好像某些撲街作者,時不時的改大綱改劇情一樣。
不過,自己找的事,含著淚也得堅持不是?
當然,在搞這波騷操作之前,鄭英奇最先需要搞定的是蛟龍大隊長——他必須和陸文國同時發力才成,單陸文國一方面用力,顯然不成的,畢竟這算得上是跨軍種了。
對于鄭英奇突發奇想的報告,蛟龍大隊長有些懵,但從專業的角度來說,大隊長并不反對這種方式,這不僅僅是一舉兩得的事,而且這個課題對于普通軍隊來說,也非常有意義。
只是,蛟龍大隊長有些疑惑:“為什么不選擇海陸?論戰斗力,咱們海陸并不輸于偵察營!”
海軍陸戰隊是真的秀。
這一點鄭英奇不否認,但海陸定位卻不適合做這個“陪練”的角色。
“大隊長,海陸的定位不適合,搶占探頭、淺潛入偵查是當前我軍海陸的定位,而傳統的步兵偵察營,則適應眾多地形的偵查作戰。”鄭英奇說了自己的理由。
“也對。”大隊長恍然,但有一點他沒說,目前我軍的海陸正在轉型,由之前的狹隘的作戰定位向更廣闊的的作戰定位轉型,他看著鄭英奇,突兀的生出了一個念頭:
這小子,很適合欸。
鄭英奇可不知道蛟龍大隊長打的什么主意,他斟酌了一下用詞后,說道:“大隊長,咱們的裝備能不能盡快批下來?陪練就位以后,我想盡快開始‘實戰訓練’,讓隊員們趁早熟悉各種新裝備的使用。”
“這個問題不大,我會馬上著手去辦——小鄭啊,”大隊長突然變得和顏悅色起來:“關于‘反特種作戰’這個課題,我覺得很有研究價值,我去找上級說一說你的這個思路,你好好研究、深挖下這個課題,如何?”
鄭英奇沒有多想,立即回答:“是!”
然后…
蛟龍大隊長就露出了滿意的笑意,只是這笑意,鄭英奇總覺得怪怪的…
好像有不好的事要發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