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瘋子。
德國在第二天還是來了,轟隆隆的鋼鐵洪流出現了,起初只是地平線上隱約的鋼鐵身影,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坦克出現——直到大地被恐怖的鋼鐵洪流淹沒。
德軍的坦克海讓守衛湯吉熱的E連傘兵哀嚎:“真多…”
是的,非常多——數量眾多的坦克像是要淹沒湯吉熱一樣,看著似乎占據了所有大地的鋼鐵洪流,鄭英奇只有一個想法:
要是這么多的坦克全部涌向湯吉熱,和E連還糾纏在一起的半個英國坦克連,一定會果斷、果決的跑路。
或許只有鄭英奇這樣的非正常腦子,才能想到這樣的事,而E連的所有傘兵,只有一個想法:
我們完了…
但就在臨近湯吉熱的時候,德軍的鋼鐵洪流開始分兵了,看著分兵的德軍,傘兵們顫栗著松了口氣,真正的冰火兩重天啊!
只留了六輛坦克和一些步兵用來糾纏湯吉熱——這個位置在德軍看來并不重要,所以他們并沒有將這里當做主攻的目標。
從無盡的坦克海驟然變成眼前稀疏的敵人,E連的所有人都像是重新活了一遍一樣,而戰斗的烈度也像他們想的一樣——充滿了“溫柔”。
新兵們可不認為這場讓他們筋疲力竭的戰斗稱得上“溫柔”,在一天的戰斗結束后,依偎在廢墟中的新兵們,望著入目的廢墟,才想起了今天戰斗的慘烈。
二等兵科布抱著槍瑟瑟發抖,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副讓他記憶猶新的畫面:
一個兄弟在他的眼前被手榴彈炸爛了肚子,他的臉上濺滿了從肚子里濺射出來的東西。
“科布…救我…救救我…”那個兄弟無力的伸著手,想要拉住不遠處的科布,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救下,但科布嚇壞了,他狼狽的往后退,根本不敢伸手去撫慰即將臨死的兄弟。
然后,他的記憶中銘刻下了永不磨滅的一幕:雅各布蹲到了被炸爛了肚子的戰友面前,輕聲說著什么,然后遮住了對方的眼睛,掏出了手槍對準了戰友的腦袋。
槍響、血濺后,雅各布望向了科布,說了聲:“跟我來!”
但科布崩潰了,鄭英奇剛才的眼神嚇壞他了,那眼神給科布的感覺就像是魔鬼一樣,他不僅沒有跟上鄭英奇走,反而七手八腳的轉身跑了——直到被維爾什攔下,科布驚恐的說雅各布殺了自己人,卻被維爾什一腳踹到了一邊。
最后阿利拖著他上了戰場,戰斗結束后,他就抱著槍在這里瑟瑟發抖。
“科布,不要怕,習慣了就好。”馬丁中士安慰著這個可憐的士兵,戰爭很很容易讓人崩潰,尤其是對新兵而言——相比這波新兵,他們無疑是幸運的,在上戰場前他們也是新兵,但他們有一個挑剔、殘酷的連長,索貝爾讓他們提前感觸到了戰場,盡管第一次打仗的時候,他們的表現并沒有想象中的優秀,但他們卻很容易接受了戰爭的摧殘和壓迫。
這時候鄭英奇拎著槍從一旁走了過去,他目光漠然的看了瑟瑟發抖的科布一眼,科布卻像是看到了魔鬼一樣,驚慌失措了起來,最后他下意識的舉起了槍,就像是手里的槍能給他一點安慰似的——但這個行為卻讓馬丁中士震驚起來,他一拳將科布打倒在了地上,躲過了科布的依仗。
鄭英奇搖搖頭,急忙離開了這里,他怕自己再待下去,這個可憐蟲會嚇死!
挨了一拳的科布在地上哭了起來,馬丁又上去哄他,哄科布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母親再哄他不成器的兒子,這邊的動靜驚動了三排長皮科克中尉,中尉跑過來一看,沒想到是一個懦夫在哭,看到馬丁在哄后他就想走,沒想到科布卻帶著哭腔告狀起來:
“中尉!雅各布殺了我們自己人!他殺了我們自己人!”
皮科克和喉部中彈的副排長布魯爾中尉一樣,都是個“標準、傳統、死板的教條軍官”,就像是軍官學校流水線雕刻出來的一樣,原以為自己的告狀能得到皮科克的回應,沒想到本來要走的皮科克卻折身回來,照著科布的身上就猛踹了一腳。
“忘了這件事吧!如果是我,我會感謝雅各布給我一個痛快的!”
科布驚恐欲絕的看著皮科克離開,連哭泣都忘了,他只有一個念頭:瘋子,這里的人都是瘋子!
第二節:狙擊手 戰爭有自己的法則,有許多法則,就是針對士兵的。
就像現在,夜幕的籠罩下,E連開始派出了搜索人員,前往白天激戰的戰場,搜索己方的傷員、帶回己方的尸體。
雙方極有默契,在收拾戰場的時候都沒有開火,不管是掛著紅十字臂章的醫護兵還是抬尸體或者抬擔架的士兵,都沒招來子彈的攻擊——有時候兩方的人會擦著走過,雙方都會冷漠的對視一眼,然后各自顧著各自的活計。
但像是君子之諾的后面,卻是無數士兵持槍隱藏在各個掩體后面全身心的戒備——鄭英奇拿著一支帶瞄準鏡的春田步槍,趴在一棟建筑內,通過炸破的豁口,監控著正在被打掃的戰場。
“雅各布,你看到了幾個像土撥鼠一樣藏起來的德國人?”趴在另一邊的亨利笑瞇瞇的問。
“7個。”
然后亨利就不說話了,他剛才其實是打算炫耀一下的,自以為藏得隱秘的戒備德軍,被自己揪出來五個,像西瓜一樣等著自己一個個點名的樣子,讓亨利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輕易的掌控了敵人的生死的感覺,讓他有一種我是上帝的自得。
E連所有人都知道,雅各布是優秀的捕俘手、優秀的突擊手、優秀的…好吧,E連的人都知道,雅各布是各種優秀的集合體,但沒人說雅各布是個優秀的狙擊手,所以亨利打算炫耀一下,像準備做個優秀狙擊手的雅各布炫耀下,也隱晦的告訴這家伙——
狙擊手,不是那么好當的。
但現實很殘酷,雅各布這家伙,真有成為優秀狙擊手的天賦?
“上帝!怎么會有這樣的怪胎?”亨利抱怨的想著的時候,瞄準鏡的準星離開了當前鎖定的德軍,又換到了另一個德國士兵的身上。
雙方幾乎是差不多同時收拾完戰場的,不斷升空的照明彈這時候也不再升空,戰場慢慢邊變得昏暗起來,很快就會被黑暗吞沒。
就在黑暗又要吞沒戰場的時候,槍聲突然打破了戰場的寧靜!
“蘭斯!”
急叫聲打破了寂靜,一名抬著擔架的英國人,在急叫中倒在了地上,抬在擔架上的尸體也滾落下來,再度落在了滿是硝煙味道和鮮血的土地上。
“狗雜種!”
“狗娘養的!”
暴怒的傘兵朝著不遠處的德軍陣地射擊了起來,槍聲連成了一片,但沒有人知道到底是哪里開的槍,射擊也不過是一種暴怒的發泄。
春田步槍清脆的響聲在驟然急促的戰場上響起,但沒有人注意到這一聲清脆的槍響,唯有亨利聽到了,他轉頭看著飛速完成了上膛的鄭英奇,心里卻暗道:
果然,狙擊手這一行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優秀如雅各布,也做不了狙擊手。
他以為鄭英奇是帶著發泄的心情開的槍。
照明彈又重新升空,還沒有撤離被黑暗吞沒的大地,重新又亮了起來,鄭英奇的瞄準鏡中,一個正在哀嚎的德國兵,越發的清晰了——就是那個德國兵在剛才開的槍,不管是報復也好、走火也罷,都抹不掉一個事實,那就是:
剛才,是他開的槍。
鄭英奇是個很講規矩的人,但并不意味著他不會破壞規矩的迂腐之輩,對方敢破壞雙方微不足道的默契,那他就敢讓對方體會到什么叫殺人誅心般的絕望!
剛才那一槍,鄭英奇沒有打死這個狙擊手,子彈穿過了他的肩膀,讓他的一只手直接廢了。
德國兵強忍著疼痛吼叫著醫護兵,一名掛著紅十字袖章的德國兵,從廢墟后面沖了出來,跑到了受傷的狙擊手跟前,蹲下身子就展開了急救。
就在受傷的德軍狙擊手等待自己被包扎起來的時候,春田步槍再度擊發,醫護兵的腦袋突然炸開了一塊,堅硬的頭骨碎渣伴隨著腦袋內的組織四濺起來,濺滿了這個德國兵的臉。
在擊中了德國醫護兵后,鄭英奇立即轉移了陣地,攀上了樓頂,將掙扎著的德軍狙擊手重新恢復到了瞄準鏡中。
亨利瞪大眼睛看著一個躍步就爬上了樓頂的身影,半晌才問:“雅各布,你怎么了?”
“替我向溫特斯喊一聲,照明彈不要停!”
照明彈不要停?亨利奇怪,忍不住問:“為什么?”
“我盯上那個開槍的德國狙擊手了,我要讓他知道什么叫絕望!”鄭英奇的聲音飄了進來,語氣很平靜,但話語中包裹著的殺氣,卻讓亨利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起身貓腰到窗前,朝下面的戰友喊:“跟上尉說一聲!照明彈不要停!雅各布說他盯上開火的德軍狙擊手了!”
喊這話的時候,亨利心里還在嘟囔,既然盯上了你就干掉他啊,本來想問問人在哪,但出于狙擊手的驕傲,亨利終究沒問出來,索性蹲到了鄭英奇之前的位置,搜索了起來。
德軍醫護兵中彈身亡,并沒有引起后面藏起來的德軍的注意,戰場就是這么的殘酷,要你命的子彈,你永遠不知道從哪里飛出來的,兩個德國兵沖了出來,想將受傷的狙擊手拖回去。
一秒鐘不到的時間,兩個撲上來的德國兵,就倒在了地上,而且,全都是可怕的頭部中彈!
這么快的速度,完全不像是一個人干的,但躺在地上的德軍狙擊手,卻非常的明白,這是一個人干的——他腦海中模擬對方的動作、開槍、上膛、瞄準、再開槍…
想到對方在短短一秒不到的時間里完成了這么復雜的一套動作,狙擊手的額頭瞬間布滿了緊張的汗水。
對方…對方是故意,對方故意擊傷了自己,把自己當做魚餌一樣在釣魚!
狙擊手感受到了濃濃惡意,他明白,對方這是在報復自己壞了規矩,報復自己殺了他們的人,可這手段,卻讓狙擊手趕到了徹骨的寒冷。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以后,狙擊手分析著情況:
他還在等魚上鉤!他的位置在哪…
他故作不知情的繼續掙扎著,從先后三顆子彈的彈道上他對對方隱藏的位置有了大致的判斷,正好這時候有自己人壯著膽子打算再救自己,狙擊手立即制止了對方過來的打算,兵讓他通知自己的同伴,讓同伴替自己報仇。
亨利終于找到了鄭英奇口中“我盯上了的德軍狙擊手”——看著三具尸體和還在掙扎著的狙擊手,亨利意識到了什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也行?
就在亨利吸冷氣的時候,鄭英奇的聲音從屋頂傳來:“離開這里!”
隨著話音的飄遠,亨利清晰的感覺到鄭英奇又重新更換了陣地,這時候的狙擊手,在射擊方面沒得說,但對于勤換陣地并沒有一個明確的認識,即便有,也只不過是高手們在無數的廝殺中生出的戰場直覺,還沒有形成統一的認知呢,所以鄭英奇這樣勤于更換陣地,在亨利看來顯得很奇怪。
又一聲槍響,這一次是因為鄭英奇看到負傷的狙擊手正在努力的往回蠕動,開火直接擊中了對方的另一條手臂。
“啊!”
再度中彈的狙擊手絕望的叫出聲來,隨即硬生生的忍住了劇痛,問:“埃爾文…找到他了嗎?”
“沒有!我…我只看到了對方的身影,他好像離開了。”支援過來的狙擊手很不確定的回答。
狙擊手對埃爾文很信任,聽到說對方離開后,請求后面的人把自己拖回去。
兩個德國兵沖了出來,就在跑到負傷的狙擊手跟前的時候,鮮血濺射,兩人一聲不吭的直接倒在了地上,其中一人直接倒在了狙擊手的身上,腦袋上碩大的空洞,正源源不斷流出紅白交雜的液體,浸染在了狙擊手的身上。
“啊!!!!”
狙擊手絕望的喊叫了起來,他知道對方不會這么輕易放過自己的,可埃爾文的話讓他的求生欲戰勝了理智,沒想到…
對方根本就沒放過自己!
叫做埃爾文的狙擊手也怒了,他搜索著剛才閃爍過槍焰的位置,可對方在開火過后又消失了,任他怎么著也找不到對方的蹤跡。
“埃爾文…救我…我不想死…”負傷的狙擊手的哀嚎干擾著埃爾文的理智,他強忍著干掉埃爾文的沖動,呵斥著說:“馬克,聽著,你慢慢往回爬,我會盯住那個雜…”
話還沒說完,他的額頭上就出現了一個碩大的血洞。
我…我被擊中了?
埃爾文想著,意識被黑暗徹底的吞沒,在意識消散的瞬間,他只有一個念頭:我…想回家…
死了…
埃爾文死了!
叫做馬克的狙擊手絕望起來,他和埃爾文是專門來支援的狙擊小組,是柏林狙擊學校培訓出來的頂級狙擊手…埃爾文死了,沒有人再能救自己了…
沒人能救自己了!
馬克笑了起來,放肆的大笑了起來,他的雄心壯志…他發誓要做一個超越校長的雄心,在這一刻化作了烏有,只有因為恐懼而被擊潰的心防和理智。
他崩潰了。
一顆子彈穿過了馬克的腦袋,笑聲戛然而止。
鄭英奇收槍,默默的搖頭,這么容易就崩潰了啊,這么容易就放棄了啊…
亨利看著抱著槍從藏身的地方跳下來的鄭英奇,那一刻,他像是在膜拜一尊神靈!
第三節:勇者 506團得到了荷蘭地下組織的情報,德軍的坦克正在往于登開去——在這里的攻勢受阻后,德國人將于登這座小鎮納入了視線。
“于登不能落進德國人的手里!否則這條路就癱瘓了!一旦這條路完蛋了,前面的82師和英國空降兵,會失去補給的動脈!他們就完了!我們必須守住于登!”
在團部的會議上,辛克上校強調了于登的重要性,于是,506團離開了駐守的區域,將陣地交給了友軍后,朝于登開赴過去。
9月22日的早晨,整個506團坐著卡車奔向了位于“地獄公路”上的于登,先遣隊由團部直屬連、E連和三輛英國的克倫威爾坦克組成,團部直屬連的卡車剛好夠他們自己一百號人使用,而三輛克倫威爾坦克,只能搭載一個排,在這種情況下,溫特斯帶著一排上了坦克,2排、3排脫離先遣隊和2營一起行動。
先遣隊離開了湯吉熱,穿過了威格海爾后進入了于登。
“看樣子我們比德軍早到——我們應該有充足的時間來修建…”維爾什正想讓部下修建陣地呢,爬上了教堂的溫特斯就飛奔著撲了下來,大聲喊叫:
“集合!集合!德國人來了!”
很巧——盟軍的先遣隊比德軍的先遣隊早到了十分鐘,而此時,三輛豹式、五輛裝甲車和超過十輛卡車的德軍先遣隊,也朝于登撲了進來。
“上帝!他們人太多了!”英國的坦克車長在聽到溫特斯提及的德軍情況后,驚叫起來:“他們至少是我們的兩倍!我們現在還沒有陣地!”
“德國人也沒有陣地!”維爾什忍不住朝這個混蛋車長吼了一聲,溫特斯冷冽的瞪了對方一眼后,說:“兄弟們,記得我們的口號嗎?”
“科拉希!”傘兵們大喊——自己干!沒人幫忙!
“對,我們是傘兵,得靠自己!”溫特斯說:“我們去迎戰德軍,讓他們知道傘兵的厲害!”
直屬連的連長盡管不認為他們能擊潰至少兩倍的德軍,但也沒有反對溫特斯的意見,后續部隊至少得一個半小時以后才能趕到,如果不能在后續部隊趕到前頂住德軍的攻勢,那于登和相鄰的威格海爾就會落進德國人手里,再想奪回來,就更不容易了。
面對強勢迎戰的傘兵,三輛克倫威爾坦克再不愿意,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和豹式來一場針尖對麥芒的戰斗。
上帝保佑,幸好不是虎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