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鄭英奇拍著許三多的肩膀問,許三多也恢復了過來,憨笑著:“沒事。”
鄭英奇問的當然不是挨揍了沒事吧這種廢話,他擔心許三多從三排被發配到五班心理出問題,不過看許三多現在的樣子,也不像是心理出問題的那種。
“咱們進去吧。”
鄭英奇拍了拍許三多,帶頭進入了五班的宿舍,許三多跟在后面,心情愉悅的也進來了——他沒想到伍六一會和鄭英奇來看他,到現在都有種做夢的感覺。
屋內已經是煙霧繚繞了,老魏和薛林正可勁的跟伍六一說話——五班就這么幾張臉,能看到陌生的臉,兩人覺得他們能說到明天天黑。
“伍班長。”許三多的聲音打斷了老魏和薛林的侃侃而談,看到許三多過來,這兩貨也配合著站了起來:“三多,你新兵連的班長來看你了,快到這邊來。”
這時候的他們非常給許三多面子,毫不在意剛剛許三多死活不扯崗的事。
伍六一看著分別一月還是老樣子的許三多,心里突然生出無名火來,他最最不喜歡的就是許三多這種憨笑和呆勁。
“史班長讓我來的,就是想看看你狀態怎么樣,嗯,看樣子還行,別在那杵著了,來,坐。”伍六一說著說著卻是心軟了起來。
許三多站著憨笑著:“伍班長,俺真沒想到你會來看俺。”
“三多,說普通話。”鄭英奇提醒一聲,伍六一最不喜歡的就是聽許三多一口土話,許三多反應過來,忙用普通話繼續說:“我真是太高興了。”
當著五班成員的面,伍六一當然不會訓斥,這點做人的道理他還是懂的,盡管他想著和氣的和許三多說一會話,但看到這貨標志的憨笑(傻笑)后,總是氣不打一處來,好話出來也變了味:
“精氣神還是那樣。”
許三多憨笑著算是回應,面對伍六一他總是感覺到敬畏。
老馬也感覺到他們在這里有些礙眼,就給老魏和薛林打眼色,但這兩人可稀罕人多呢,根本就沒看見老馬的眼色,老馬心里暗罵沒出息的家伙,最后出聲:“老魏,薛林,來給我搭把手,有一截管道需要檢查下。”
“昨天不是剛檢查完嗎?”老魏傻乎乎的文出聲來,還是薛林機靈點,沒好氣的說:“班長叫你搭把手,你怎么就這么事多?走!”
老魏這才依依不舍的站起來。
“老馬,需要幫忙嗎?”伍六一忙問。
老馬笑著:“不用,你們先坐著,我們去去就來。”
還想和人侃大山的老魏,戀戀不舍的望著屋內的幾人,比當兵前看到漂亮姑娘還要不舍,但最后還是被薛林瘦弱的身體給拖走了。
礙事的三人走后,伍六一說話就輕松多了,看了眼還沾著的許三多,沒好氣的說:“還杵著干什么?坐啊!”
許三多憨笑著坐下,他早就習慣了伍六一對他說話的這種語氣,剛才見面說話的語調,他反倒是不甚習慣。
“這里能適應嗎?”伍六一問完就知道白問了,果然,許三多就憨笑著說:“這里挺好,班長對我很好,老魏、薛林和李夢對我也好。”
伍六一心里嘆了口氣,這貨啊就像連長說的,別人對他不好太不在意,只會粘著對他好的人,這里啊,最適合他這種兵了。
伍六一想說些對剛下連隊新兵常說的話,但看到許三多高興的臉龐后,就打消了說話的欲望,這種沒追求、沒目標的兵,給他說這個膈應的慌!
鄭英奇從伍六一的神色中,就猜到伍六一那種傲嬌又發作了,心里苦笑,明明擔心這小子,但等到了地方見了人,卻又傲嬌起來,真是啊…
“三多,這地方呢,我覺得吧可以看做是你軍旅生涯的涅槃地,你呢,也過了新兵期了,該有自己的想法了,我還是那句話,多做些有意義的事,別荒廢了自己的軍旅生涯,等日后退伍了,回想起來也不會覺得遺憾!”鄭英奇說了起來,他本來想劇透般的教許三多幾招,但想了想還是絕了這種揠苗助長的心思,這些事終究得靠許三多自己去想。
屋外。
李夢垮著身子背著槍過來,到老馬跟前就媚笑起來,一副我認錯的樣子,看著李夢背槍的樣子,老馬心里卻膈應了起來——他不由想起許三多站崗時候的樣子,雖然距離最標準的姿勢還差很多,但那起碼是軍人的作風啊。
“班長,咱們干點啥?要不我進去把撲克拿出來?”老魏說。
老馬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拿什么撲克,去廚房,好歹來客人了,難道就不曉得給人家準備飯嗎?”
幾人嘿笑起來,李夢說:“今天好像是許三多做飯。”
“嗯?”老馬瞪了一眼,李夢捂著嘴巴表示自己沒說話,薛林和老魏呵笑著鄙視李夢,然后四人組就歡快的鉆到了廚房中,為五班尊貴的客人準備起了晚飯。
五班這邊除了必要送給養的,是真的三月不見外人,指導員一年半載的偶爾來一次,連長對老馬死心了,這里基本不來,指導員即便來,也是來也匆匆去也“沖沖”——氣沖沖的就走了,因為五班的作風讓他這個指導員總生出眼不見為凈的想法,留飯當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鄭英奇和伍六一,還真是五班新歷史上,最尊貴的客人。
盡管是最尊貴的客人,但老馬他們能準備的大餐,卻花樣少的可憐,一句話,五班的伙食吃飽是沒問題的,但想吃好那是做夢,老馬最后發揮他的老兵本領,用有限的材料做出了五個菜,品相就像這寒酸的維護站一樣。
盡管寒酸,但四人還是擺出了滿漢全席的規格上了菜。
“伍班副,鄭兄弟,條件艱苦,你們得見諒了。”老馬望著桌子上由四個蔬菜做成的五道菜,寒酸的笑著,伍六一笑著說:“比我們七連那邊好多了,我們吃飯很多時候都是半斤飯一兩沙,能有的吃就不錯了!”
李夢他們以為這是伍六一安慰他們的話,但看著鄭英奇和伍六一狼吞虎咽的樣子,心里猛然舒服了許多。
吃飯的時候,老馬朝伍六一保證:“伍班副你就放心吧,三多在我們這,肯定不會受委屈的。”
伍六一說:“我信,我們班長呢,親手招的他,但這小子不爭氣,沒進我們七連,班長心里一直放不下,這不聽他到這里了,就讓我們來看看嘛。”
許三多還是害羞的笑著,最后夾了一筷子菜給伍六一,欣喜的說:“伍班長,你吃。”這是他唯一能表示感謝和激動的手段,質樸卻又可笑。
李夢他們很快就加入了交談的序列,甚至都擱下了筷子一個勁的說了起來,伍六一和鄭英奇做著忠實的聽眾,有時候也說些7連的事,伍六一默契的沒有提及鄭英奇的種種,就是不想刺激到五班的五個被“遺棄”的兵。
五班的五個人,很想讓這氛圍一直延長下去,但伍六一和鄭英奇只有半天的假,他們不敢耽擱,飯后伍六一就提出了告辭,李夢他們真誠的想要留客,比邀請指導員留下的態度要誠懇幾十個五公里,但老馬卻說:“你們就別搗亂了,七連可不是咱們五班!”
許三多已經拉下了臉,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離別。
“我們…走了。”伍六一看了眼垂下了頭的許三多,向老馬他們提出了告別,老馬李夢他們揮手,伍六一和鄭英奇走到崗亭位置后,卻一齊轉身,朝駐守在這個地方的五班敬禮。
老馬莊重的回禮,但他的四個兵,只有許三多還像模像樣的跟著回禮,其余三人回禮的樣子,羞的老馬想把自個埋起來。
兩個人的影子在夕陽下拉的很長,五班的五個人就這么目送著兩人遠去,一直到消失在了那一頭,許三多看著慢慢消失的身影,心里旁白:
看著他們越來越遠的身影,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和他們的距離,正在這樣慢慢的拉長,直到我再也不看不到他們的背影為止。
“走了啊。”李夢喃喃的說。
“嗯,走了。”老魏說。
“走了。”薛林說著。
“走了…又只剩下我們了。”李夢繼續說。
三個人就這么無聊的說了起來,許三多沮喪的回到了屋子內,老馬呢,則心事重重的走到了崗亭跟前,他看著崗亭,就像看著一個哨兵——但這里,除了許三多,誰又會在這里站崗放哨呢?
鄭英奇和伍六一走帶茫茫的作訓場上,向著遠處七連的駐地前進著。
“我真佩服他們,他們能在這里呆著,我們呢,其實沒資格要求別人怎么樣,因為換作是我們,未必能有人家出色!”要強的伍六一,有感而發的說。
鄭英奇卻不這么想:“其實吧,我覺得是他們自己放棄了自己,才導致三連放棄了他們的。這里其實才是真正軍人鍛煉的地方,我想,真正的軍人,才會在這里綻放出耀眼的光!”
“你在說你自己?”伍六一斜看著鄭英奇,鄭英奇搖搖頭:“我…說不準,可能我現在還不像一個真正的軍人吧。”
伍六一哼了一聲,對鄭英奇對自己有自我認識還算滿意,“不到那個地方,就別瞎評價別人,在以前論優秀,咱們史大班長未必比得上老馬,可你看看老馬,在這個地方成什么樣了?”
鄭英奇不服氣的說:“伍班副,咱們打個賭如何?”
“什么賭?”
“咱們賭一把,這個地方,肯定不止一個人會綻放出光芒!那里,一定是真正軍人淬煉的火爐!”鄭英奇說。
伍六一就笑:“好,我和你賭了。”
伍六一不知道鄭英奇哪里來的這種自信,但他知道,一個能把老馬這樣優秀班長廢掉的地方,只會是一個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