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婭古蒂自從EMP風暴開始就有些焦躁。
楊振豪幾天之前就跟她討論過這次行動的有關事宜。本地俠客們也積極準備應對沖擊,以保證此次事件對俠客的沖擊降到最低。
第八武神犧牲的那一次,阿耆尼王對美洲大陸的EMP洗地,可是讓新大陸俠客損失慘重的,不知道多少門派闔派都被燒壞義體,在荒野之中等死。
她很為楊振豪擔憂。在二十一世紀,她看楊振豪像是個隔了一兩輩的孩子。但是快三百年的光陰,早就讓四五十年的代際差距顯微不足道。對于尼婭古蒂來說,這是為數不多的“故鄉人”。
也不只是為楊振豪擔憂。
尼婭古蒂也期望北地俠客們策劃的行動能夠順利。
第十二武神,現在的這個向山,制造了最難得的局面。而遠在木星的同志們也即將牽走阿耆尼王的力量。或許地球、木星兩處戰場只有一處可以取得全勝。但不管怎么說,這都是最好的機會。
越來越多的觀測報告指出,阿耆尼王麾下勢力正逐漸在混亂的近地空間清理出幾條軌道。那是為金星的行星鎮壓部隊所預留的空間軌道。
深空戰艦為了盡可能強化偵查能力與主炮火力,會將戰艦做得極大。而受限于材料學,深空艦隊著重強化了抵抗徑向的承受力,用于抵御自身的加速度,而對橫向剪切力的承受性能兼顧不上。深空戰艦很難在引力井內完成騰挪閃轉。
行星帶來的引力影響,對于執行戰術動作的深空戰艦來說,很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行星防御/鎮壓部隊主炮性能遠遠不及,但是卻更擅長在引力井內騰挪閃轉,并且比深空艦隊更加注重運載能力,既可以依托行星的弧度進行游走式空戰,也可以進行軌道轟炸或者軌道空投軍隊。
為即將到來的斯瓦爾巴兵團清理出的軌道,對地球俠客有極大威脅。
根據情報,楊振豪帶隊所襲擊的那一處發射基地,正在將大量清理機器人的預組裝模塊送入軌道。這個發射基地的戰略價值其實不低。
尼婭古蒂則需要在周邊地區制造更多的混亂,來牽制庇護者的兵力,阻止他們設置包圍圈。
嚴密的包圍網對一重天武者同樣也是威脅。
這一次行動,真正動用的力量可不只有北地來的那一群俠客。還有許多本土俠客在支援。甚至有兩名一重天俠客,就呆在距離發射基地二百公里左右的接應點里,等待著消息。而那個接應點與這里預先鋪設了線路,即使是在EMP風暴之中依舊可以發送簡單的通訊。
而尼婭古蒂本人則居中坐鎮。她就是這個基地最后一名一重天之上的武者,最重要的機動兵力。她做好了隨時奔赴戰場的準備。
“也不用太過焦躁。”那代運行著向山假性人格覆面的計算機在屏幕上顯示文本信息,“我覺得你壓根就不需要焦慮,尼婭。我們曾經至少兩度左右了人類歷史,還記得嗎?這只是區去小事。”
“人類的性命。”尼婭古蒂沉默片刻,才說道,“那些信任我的俠客們…我們的同志。他們的生命,壓在我的決策上。有時候我會很仇恨習慣了同伴死亡的自己。”
“戰斗就必然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永遠都會發生。一直如此。”
尼婭古蒂坐在向山的攝像頭前:“我三百多歲了,卻還不如一百多歲時的向山堅定…或許我天生就不是做干這一行的料。”
“呼,我本來還以為你會用‘冷酷’之類的形容詞的。”向山說道,“寄托哀思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那適合放在戰后。在戰役開始的那一刻,所有參戰人員就只能被抽象為一種資源,抽象為數字。”
尼婭古蒂搖頭自嘲:“我可能…天生就不適合成為將軍,成為指揮官。我只是一個…沒有動物可以保護的動物保護主義者,可能當過一段時間的超人類主義者…我…”
“已經很好了。尼婭古蒂。你的指揮技藝已經足夠出色了。伱與歷史上名將的差距,也僅剩最后的心態——只不過我沒想到這一步還真有這么難。我沒有活過三百歲。我還真不知道這種心態有這么難養成。”
“你或許只是在更早的時候就開始做出準備了呢?”尼婭古蒂道,“我不知道這個你還記不記得…但我知道的,向山。那一段時間我們都在最初的那個向山身邊——‘不投入智人冬眠技術研發’的決策,盡管是所有人商議的結果,但卻是向山宣布的結果。向山從沒有說過。事后我們交換彼此的記憶,我才知道那是…多么艱難。”
“哈,還真有點…嘖嘖,應該記得吧。”
計算機的機箱發出低沉的響動。風扇將信息寫入與擦除產生的廢熱吹入空氣之中。
其實向山記得很清楚。這幾乎是向山人生中最為重要的時刻——盡管是負向的情緒,但它就是構成向山的一部分。在獲得第八武神的遺產時,向山就已經清晰回憶起了一切。就連六龍圣主都具備一份不同視角的相關記憶。
那是向山第一次將眾多倫理上價值無限大的人命,放在天平上衡量。
沒有誰是天生的英雄。向山只是有機會從這些特定歷史時期的特殊經驗汲取力量罷了。
而且…
這份力量終歸也是有限的。
在約格莫夫挾持全部舊軍隊的時刻,向山很快就意識到他承受能力的極限——他無法下手用后門指令一鍵屠殺掉所有軍隊,以及約格莫夫其他潛在盟友。
即使他更年輕時就曾做出決策,選擇忽視一部分人類。
這份精神上的壓力也也促使武祖向山最后一次單人沖擊艦陣,企圖用最冒險的豪賭來為當時的一切畫上句號。
結果很明顯。那就是至今被人念叨的“唯一敗”。
“這還真是奇怪啊。有些時候我會覺得,武祖死后的兩百年里,他的老朋友們紛紛都變得讓他感到陌生了。可有些時候我又覺得,一個人的本性居然如此頑固,可以兩百年都沒能扭轉。”
尼婭古蒂就是這樣的人。她雖然很可靠,但是卻并不適合做指揮官。
可即使她如此不適合做指揮官了,卻依舊能在這個崗位上奮戰一百年,一百年不曾放棄。
“還是聊點別的吧。最近還有什么情報嗎?嗯,別指望我幫助你進行決策啊,受限于硬件機能,我是沒法像本體那樣思考的,只能在‘輸入了足夠情報’之后做出‘與本體重合度極高的判斷’”
尼婭古蒂搖了搖頭:“沒有太多的事情。天星艦隊已經在靠近拉格朗日點了。只可惜我們沒有足夠的太空力量,無法阻止這件事。可惜了第九武神最后創造的戰果。但是這也表明金星的斯瓦爾巴兵團馬上就要來了。天星艦隊越過拉格朗日點、開始加速的時候,我們立刻行動。”
“嗯,聽著像是一個好消息。”
“這一次也是楊振豪那邊跟我們這邊合作的前提。楊要展示一下他們那邊戰斗成員的水平。”
這一次行動是由身為非洲武魁首的尼婭古蒂所策劃的。她是唯一的總指揮。除非被參與的主力們一致認可,不然就算是身為第十二武神的向山也不會改變這一點。
向山也無意改變這一點。盡管他在軍事指揮上的能力或許要高于尼婭古蒂一些,但是他的管理學經驗也告訴他,臨事更換領導人是大忌。他不如尼婭古蒂熟悉本地俠客的架構。
第十二武神現階段應當先扮演好“旗幟”的角色。
楊振豪的身份與江湖地位已經快要趕上最早的這一批俠客們了。但是他也只是來助拳而已。
“據說他們那邊的人水平很高。”
“嗯。”程序向山快速存儲記憶,方便這份文件回歸本體的時候,本體能夠迅速掌握局面。
“話說你覺得你的本體現在會怎么做?”
“實話,情報太少,我跟本體知道的內容相差太大。不過…如果本體還沒從騎士團跑路的話,那指不定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借口說EMP毀了關鍵數據。完美的借口,對吧。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事情了。”
“嗯?”尼婭古蒂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出來,“哦,是這種無恥套路啊。你也是。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會變。”
“啊?”電腦生氣了,CPU溫度似乎都在升高(一種錯覺),“喂喂喂,現在我的記憶大部分都被公開了吧?你應該知道的吧?我早年一開始那也是說過‘我不能坑國家經費’的人!”
“以前…說起來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很久以前,我還不知道約格研究了外星生物,以為他是在黃石公園之類的地方研究什么古菌的蛋白質組那會——還記得吧,就是你在合眾國推動熱液生物相關保護法案的那次。”
“這怎么能忘記呢?”
“我跟弗里曼,還有其他人,那個時候其實很緊張。我們雖然很高興合眾國可以推行相關法案,限制礦業公司的行為,也很高興聯合國自然基金會重視這一塊…但那個時候我們每周都要碰頭兩到三次,開會,主題就是‘那個共和國來的官僚到底想利用我們做什么’。弗里曼博士是個激進派。他對所有政府背景的企劃都抱有警戒心。但我們商量一整夜都不知道那個共和國青年官僚想要干什么,只能反復提醒彼此‘不要被利用了’。”
“那個時候啊…”向山也有些懷念過去了,“那時候還有個老人家為我指點迷津。他告訴我,我上任之后的第一件大事解決了危機,已經證明了自己具備應對各項突發狀況的能力。而第二件大事的處理,將決定向所長以后可以做什么。鬧得越大,調子起得越高,向所長之后的權力就越大。”
當然,這多少還是得益于羅摩項目的歷史特殊性。那是人類第一次切實接觸到地外文明。羅摩項目是被拉起來解決一個人類相關經驗為零的問題的。它的行動沒有任何成例,就連工作章程都是幾大國一邊扯皮一邊扯出來的。
聯合國安理會決議基本上等于是廢紙。安理會根本就沒有強制執行決議的能力,基本就靠大國出錢出人。
但是吧,有張廢紙——具體來說是安理會2900(2027)號決議——上還真寫了,“地外空間安全與關系協調委員會”在“緊急狀態下”具有在“幾乎所有國家”執行“先發制人的軍事行動”。而它不能“實施先發制人的軍事行動”的國家,則全都是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是外星人研究的主導國家與理論上的直接受益者。
對外掛靠在項目事務署名下的羅摩項目園區,是這個委員會的重要組成部分。
當初祝心雨造成的泄密事件影響就是這么惡劣,以致于大國的大人物們在事情塵埃落地之前都有意無意忽視了一個問題——他們真的史無前例給與了一個機構無視除那幾大國外絕大多數國家“國家主權”的權力。
起初,沒有人在意這樣一個特殊機構。這不過是機構草創時期常見的亂象,是章程不完善時的必然,只要組織運行起來,一切都會完善的。因為這份權力太大太難變現,被授予了權力的官僚們反而會謹慎地避免運用它——權力固然僅靠自身就有誘惑力,但是那些精明的家伙也清楚,他們本質上是代替身后的國家握住這份權力。他們自身承受不了揮舞這權力所帶來的反作用力。
至于唯一一個未經官僚系統考驗卻握住權力的年輕人,倒也不用太過擔心。他根本沒有運用這份權力的“根基”。想來他的命令碰壁幾次之后,這種從外部天地闖入權力場的家伙就會馴服。
向山干得比所有人預料得都要好。
“祝融”竊取的文件數據“悉多”已經被放在網上公開,沒人指望這件事能圓滿解決,第二任的園區管理者本就是上來接鍋的。但向山不止接住了鍋,還炮制了一桌子菜。他以“事情還沒有解決”為理由,合理延長了“緊急狀態”的持續時間,并以強硬的姿態要求各界配合。
這也是“人類文明”這一草臺班子的一個側面吧。
而究其原因…
“無欲則剛啊。”向山哼哼,“我尋思本來就志不在此,刷刷履歷以后多騙點經費也就差不多了,就算被人擼了官也不影響我繼續當科學家。祖國需要我背鍋我就背咯——有這種心態的人自然就橫行無忌。一直到約格根據熱液古菌搞出第一個金屬基細胞之前,我都沒有別的想法。”
“呵。”
“合眾國那次也是。甚至更安全啊。我當負責人,是因為大國博弈。我之前還是做了一些工作的,共和國一時半會找不到其他受園區內研究者們信服的管理者。只要我不是特別出格,沒有出賣國家利益,那我背后的力量就會一直在我背后。那我在合眾國的動靜自然是越大越好,越歡騰越好。”
尼婭古蒂仰起頭:“景先生啊…其實我覺得你比景先生可怕多了。”
“老頭比我講良心、講人性吧。”向山道,“我只是一頭風口上的飛天神豬。”
“一個共和國學者,哪怕對政治學的研究再怎么精深,也不可能第一次來合眾國就找對路子。”
“路子不是你們那什么動保組織的嗎?哦對,大衛幫我聯系了NASA的高級管理人員,在我們建立了‘私人的情誼’之后,我又接觸到了老狄那個圈子的家伙。嗯,顧問,好像是叫這個吧。”
“我們后面才知道的,伯納德第一次見到你只當你是個外國來的傻子,做著莫名其妙的事情。三個月后他才琢磨過味兒來,覺得你很可怕。”
“哈,那是肯定是他后來記憶美化的結果,我跟你講,那個時候我是真不計后果只想搞大事。如果讓四十多歲的我去打那個局,我起碼還能多找出兩條路子來。”向山笑了兩句,又轉了個話題,“說起老狄啊…我還沒見到他就翻過他的檔案。我一看,哈,這要么就是清澈愚蠢天真善良的富家公子哥染黑了,要么一開始就是博善名的偽善者。其實之后的幾十年里,我對他…心里都有種隱約的優越感。可能之后的一百年我都在想,‘要是當初多跟這老東西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就好了’。”
“從伯納德死亡到最初那個向山犧牲,好像還沒到一百年吧?”
“現在我還沒走出那種情緒呢。”向山哼哼,“嘖,轉念一想,景老師跟老狄,也是,差不多干了一輩子不大符合他們本性的事情。一個晚年才寫了點,一個臨了才當了個英雄。雖然有權有錢吧,還是不自由。”
兩人就這么聊著過去的事情,一直到旁邊的電子屏幕上顯示出新的文本信息。
“嗯?”
“嗯,希望不是叫你過去的求援信息。”向山如此說道。盡管武魁首也是需要上一線戰斗的,但是這種提前策劃了許久的突襲活動,最后叫上了本不在計劃之內的指揮官,這只能說明那邊形勢實在太差。
“不,恰恰相反…解決了。”尼婭古蒂如此說道。
“那還挺快。”向山很想點點頭,但他現在的顯示器與攝像頭都不支持這一功能,“而且運氣也不錯…”
“某種意義上還真是。”尼婭古蒂贊嘆道,“他們遇到了塔納托斯跟江格爾。”
“塔納托斯這名兒耳熟,希臘神話那個誰?江格爾…好像在中學什么課本上聽過。都誰啊,取這種名字?”
尼婭古蒂愣了一下:“嗯,也對,這兩人都是第九武神起義時才逐漸爬起來的年輕軍官。第十武神絞殺戰里真正出名。”
“嘖,咋還牽扯到我了。”
尼婭古蒂欲言又止,有了一小會才說道:“我還以為所有向山都很排斥…其他武神的。至少我見過的那些基本都是。把其他向山也當自己…還挺驚人的。”
“有那么一會,你覺得我不是向山了?”
尼婭古蒂摩挲額頭:“我本來是這么覺得的…但你實際說出口之后,我只感覺,向山確實會說這種話。”
“你對向山的研究還存在很多盲點——然后呢,那倆貨怎么了?”
“他們算強的了。放眼全人類都不算弱。”
一般來說,一個基準人武者,在八十歲以下都算是高速提升的時期,很多人也就是在這個階段早早碰觸了自身的上限。在這之后,想要接著提升,要么進行細胞層面的深度改造,要么駕馭更高層次的義體,要么就利用超算與戰斗經驗深度優化算法。純粹武技的領域,更多人是早早就碰觸到了自身天賦的上限。
并不是每一個三百歲的武者都能碾壓一百多歲的成名高手。
這還只是單兵戰力,官府可一向是人多的那一邊。
但向山卻毫不擔心:“看樣子是支援武力超過了攻堅手們的承受上限了?而你甚至都沒收到預備隊的消息,可見事情解決得很圓滿啊。怎么做到的?”
“一方面北地俠客的水平也很高,另一方面,一個意料之外的俠客。”尼婭古蒂看著向山的攝像頭:“諢名‘雷古洛思’的俠客,第十武神的弟子。”
“哦?”
向山陷入了沉默,只剩下機箱散熱的聲音。
“看來你感情很復雜。”
“我接觸過一些人。跟向山有關系的人。”向山說道,“但大多數都屬于所有向山共有的社會關系。這種‘某一個武神的熟人’…第八武神那會也算見過吧,但我都絕大部分第八武神的記憶啊。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不認識的熟人’吧。大概。”
雖然向山將這種感情說得好像是過年見根本不熟的親戚,但內心情緒的復雜度顯然不同。
不過向山顯然是多慮就是了。
他是在十三個小時之后才見到這位第十武神的弟子的。
尼婭古蒂領著楊振豪、拓拔軒轅十四等人見到向山的時候,楊振豪遲疑了片刻,而拓拔軒轅十四則非常淡定:“我猜十二師父您現在應該是留了個假性人格覆面在這里咯?本體干什么去了?”
“先行一步前往太空電梯。”向山還沒把握好用什么態度面對這位根本不認識的熟人,因此決定采用“工作伙伴”一類的關系。但拓拔軒轅十四很快就問出了下一個問題:“也就是您本體不在這里對吧。”
他問這話的時候沒有看向向山,而是看著尼婭古蒂。在尼婭古蒂做出肯定回答之后,拓拔軒轅十四非常豪邁地抱住了電腦的機箱:“恩師啊!時隔多年,終于再次見到你了——微不足道的關心,收下吧!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他把一個硬盤插進了主機箱的接口。
向山楞了一下,然后呼吸燈瘋狂閃爍:“臥槽你這小鬼…尼瑪…什么人啊…我…你…有人管沒人管啊?這么過份?”
“嗯,這份假性人格覆面是您留下來做參謀用的,那么所掌握的記憶應該是與本體越接近越好。除開一些純技術的內容,基本一致的。”拓拔軒轅十四沉思片刻:“這個您沒有這部分記憶啊…也是。這可是精挑細選的精華部分。”
“我想忘了。”
“可能對戰斗力沒什么幫助,但是磨礪意志還是很有意義的嘛。”雷古洛思又插了一根存儲設備,“尼婭古蒂前輩,這里有轉接口沒有?多轉一的那種。這可是我從木星帶過來的好東西,我師父的研究成果。反正就目前來看,只有向山適合享受。”
“我…你給十一武神搞過沒有?”
“沒有。很遺憾。十一師父跟我從沒遇到過。您是第一個享受到我師父研究成果的武神哪。”拓拔軒轅十四盡量把語氣整得很平淡。但是向山就算不用人格側寫也能感受出他字里行間的雀躍。
“我…”
“往好處想想,如果以后有人拿這種東西來精神攻擊呢?這好歹相當于某種疫苗是不是?而且這跟我師父其他研究成果是配套的。您這個假性人格覆面歸檔整理之后,本體吸收起來也更加順暢對吧?雖然我們沒研究出原理,但是‘向山’應該是有這種特殊能力的。這要歸功于向山異于常人的腦回路——這不是舊時代的罵人話啊,是科學意義上的。”
向山沉默了許久:“好吧…有點道理。”
拓拔軒轅十四這小子明顯想這么干想很久了。甚至連理由都是一套一套的。
尼婭古蒂有些好奇那存儲設備是什么,但向山用“個人隱私”打發過去了。尼婭古蒂搖搖頭,反問“剛才誰說我這一生事無不可對人言”的。
向山沒理他。
楊振豪這才撈到跟向山打招呼的機會。楊振豪過去跟向山并肩作戰。他不是很喜歡向山這個人,但戰友情還是有幾分的。尼婭古蒂又道:“你還有幾個熟人…另外你另一個弟子也在。”
“另一個?”
“名字叫做尤基。”拓拔軒轅十四說道。
“哦…晚點再說吧。現在實在是沒有精力…”
向山如此說著,整臺機箱都在發熱。
拓拔軒轅十四這一行人的經歷倒是比較簡單。
當時出現在拓拔身后的人,就是楊振豪。老實說最開始拓拔軒轅十四心里慌得一比,覺得自己運氣不好就要交代了。但灌完冷卻液發現對面還沒動手,才覺得大概是是友軍。
楊振豪與拓拔軒轅十四都聽過彼此的名字。只是楊振豪已經百年沒有離開地球了。而拓拔二三十年前才來地球的,來了之后就沒有宅在薩普市廢墟沒怎么動彈過,兩人沒見過面。
而俠客彼此之間相互取信的最好辦法,無疑就是“殺走狗”了。
楊振豪扔的核彈是真貨,拓拔宰的高級武官更是真得不能再真。兩者自然沒有太大的障礙。
而另一邊,傳奇掌門人引哲維·宋在使用空投信標、采集設備練出來的技術投彈之后,勉強把飛機維持在低速低空的狀態。在這個過程中,護航戰斗機基本被地面力量給擊落,但三名青年俠客還是成功跳下了飛機。
也就是尤基同大戟兩個沒用的家伙叫得比較大聲。
在跳機之后,他們成功跑路,沒被圍上,然后又在小股部隊的追殺中,遇上了黑手大師與單殺王那一路俠客。
黑手大師與單殺王之前見過尤基,大家可是從悖論城那種絕地一起殺出來的交情。賈德爾自然叫上尤基。
引哲維只是驚嘆于自己門派的客卿“人脈廣泛”。但聽說過單殺王這北地俠客所做過的大事的大戟,已經開始猜測起什么了。
尤基沒有給他們愣神的機會,兩只手反握兩把存儲器,插進了這兩個人的接口。
自然又是一陣鬼哭狼嚎的尖叫。
“臥槽原來你是第十二武神的弟子????”
這種驚呼直接響了一路。
反正拓拔師兄曝光身份之后,保密已經沒有意義了,尤基干脆公開了一切。
整個過程倒沒有更多驚險刺激的成分了。外圍接應的本地俠客們與這一支部隊合流。
而拓拔與楊振豪、托爾斯泰、松島宏四名一重天武者隱藏自己的過程則更麻煩一些。他們受限得殺出重圍,然后進入一塊天象很差的區域,再在那邊與本地的知名俠客匯合,得到一個位于附近的臨時隧道入口坐標,方才進入本地俠客那經營得極為復雜的地下系統。
本來新大陸那邊,這樣的地下系統數量也不少,但是隨著當初阿耆尼王EMP洗地,大量俠客身死,許多地道工程的信息也就此被遺忘,這八十年來又無維護,基本沒有保留下來。
嚴格來說,向山一行人在那邊呆的最后一個水下堡壘,不過是俠客們地道戰術工程的殘余。
松島宏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他很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基地,直到腦內的TX0提醒道:“別打量得太明顯,小心別人以為你是在掃描、記錄地形。”
“你怎么還沒關機?”
“說不定等一下還有要交流的時候呢。”
“除了第十二武神,你壓根誰都不信任吧?哦,不對,那一次屬于被逼得沒辦法了。”
“畢竟…師門安危。”TX0嘆息:“實在是…我這個假性人格覆面各奔沒有攜帶足夠的咒,也發揮不了完全的力量,本來早就該自我刪除的。現在到真是…束手束腳。”
但即使束手束腳,TX0也蠻希望在這個俠義勢力反攻的關鍵時刻做點什么。
“話說回來,拓拔軒轅十四,那位大俠,你好像認識?”
“不知道。”
“這你都不知道?”
“我一個偷騎士團論文專用分身,要這種記憶干什么?拓拔軒轅十四,大半個太陽系的人都以為他早就死了。就算有些人相信他還活著,也多猜測他在小行星帶、火星或者土星吧。誰想到他來地球了?”
“嗯,你不確定?”松島宏抓住了關鍵,“我還以為你們一直隱藏著自己呢。”
“被困在‘那個地方’之后,師父也是想過辦法的。但確實很遺憾,她只能選擇讓人過去,卻沒辦法帶人肉身逃離。我們因此隱藏自己。師父她老人家很不喜歡武神,但對于武神,我們也是能幫就幫的。有機會基本會幫忙。第十武神在木星、小行星帶活動,跟我們產生交集的可能性很大的。我是真不知道…”
“你要不要去問問那邊?拓拔軒轅十四肯定記得。”
TX0稍稍猶豫,很快就說道:“還是算了。沒有那個必要。”
這個時候,周圍一陣驚嘆聲。這種驚嘆帶著幾分溫柔與喜悅。
一個小女孩噠噠噠噠地快步走了過來,直直沖向尤基。尤基楞了一下之后立馬抱住那個小家伙。
少年忍不住把妹妹一般的小女孩輕輕拋起,然后一把接住,就像他們過去一起玩那樣。
在場的俠客大多不認識這兩個孩子。但是這樣的景象,確實值得人高興。
“冬忒·潘尼珂…那個第十二武神收留的小女孩啊。”TX0道,“這一幕倒是挺有價值的。”
松島宏問道:“這也是俠客戰斗的理由嗎?”
“微不足道的理由之一——哦,對了,等一會非洲武魁估計會找你要剛才戰斗時的記錄文件。你找個借口修飾一下‘站在燃料管道上限制敵人行動’的決策過程,別把我暴露出來了。需要我幫你寫嗎?”
松島宏猶豫了一下:“這也是俠客戰斗方式的一種嗎?總覺得這跟我想象得有些…”
“嘖嘖嘖,我可告訴你啊,這才是武祖向山最擅長的本領!不管游擊戰的形式如何自由,組織依舊要保持一定的必要程序。你得學啊。我給你打個樣把。”
另一邊,生命熔爐騎士團內部。
團長埃迪卡拉在復雜的報告之中直接抓到了重點。
他看向面前的向山,問道:“你打算離開?這個時間點?”
騎士弗雷——向山點了點頭,正大光明:“因為數據損壞對進度的打擊太大,我沒有信心繼續下去了。很抱歉,團長閣下。我…我在您這里學習到了很多,但是我終歸是火星總教,教主直屬的序列。我希望在那邊能夠繼續發展。我不會忘記您的恩德。”
昨天那一場核爆,可把向山樂壞了。
雖然這里距離核爆的原爆點已經有很長一段距離了,但是高空核爆是這樣的,殺傷范圍不是一般的大,幾百公里直線距離而已。
向山在被學徒提醒,朝著窗戶那邊張望到高空的餅狀火球時,他就意識到,機會來了。
他當然是假裝第一次目睹核爆,反應故意慢了幾拍。
于是,EMP風暴就把他實驗室里許多設備燒了,許多存儲器洗了。
向山只好悲痛萬分,一面挽救或許可以挽救的數據,一面寫好最后的報告,請辭的同時為接手者鋪平道路。
——潛臺詞是他甚至都不想等到交接了,要快點潤了,誰接手這個項目看他留下的報告就好了。
埃迪卡拉閣下有些頭疼。
他甚至氣得想笑。
“弗雷騎士啊弗雷騎士,你不會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小伎倆吧?你以前的報告表明,局面一片大好啊——你之前可不是這么說的。”
“但是這次的EMP毀了之前積累的一切。”向山很平靜:“我沒法利用剩余的經費完成接下來的計劃了。我實在是…做不到。”
他的聲音是如此的鎮定與無辜。
畢竟向山是不可能慌亂的。他報告里的破綻都是針對埃迪卡拉閣下這個水平的學者度身定做的,甚至考慮到了他性格上的傾向。
這些破綻就是讓人發覺的。
向山心理準備很充足。
此時此刻,他只想贊美那個扔核彈的家伙。
科研騎士團最近倒是有加強電磁防護的口號,但是從他們的準備來看,明顯沒想著在這種情況下迎接核彈引發的EMP風暴。八十年前新大陸的EMP洗地,可是讓阿耆尼王被約格莫夫斥責過,并引發了阿耆尼王與科研騎士團的長期矛盾。
一般庇護者是不可能在沒有足夠預警的前提下隨便扔核彈的。
老狗倒是有可能再次發瘋。但即使那核彈是老狗扔的,向山也愿意昧著良心夸夸那混賬東西。
太爽了不是嗎?
埃迪卡拉閣下則感覺到了一陣深深的失望。
他原本是那么看好這個叫做弗雷的年輕科研騎士。
但這個年輕人,太令他失望了。他修飾報告,讓上位的騎士們誤判了項目的進度。他現在居然還想逃!
還想逃!
埃迪卡拉心里始終放不下這件事。在當天晚上的教內會議散會之后,他留住了副團長德文尼亞,同他說了這件事。
“我倒是覺得…這件事不算稀奇。”德文尼亞副團長搖搖頭,“他之前就對我透露過了,他想要回火星總教那邊。他確實不是我們團的騎士,有這種想法也無可厚非。況且現在應該是最后的機會了吧。再有幾天,就是天星艦隊離開地球、羅曼司王接手地球鎮壓系統的時候。到時候,近地空間肯定不太平。太空電梯指不定要停擺多久——至于火箭,這關口誰敢坐火箭離開呢?”
“他想要回火星總教,固然無可厚非。但是他對我們的欺瞞,以及毫無責任心的表現…”埃迪卡拉搖搖頭:“實在是太令我失望了。作為一個負責任的科研騎士,他不應該這么做,他…”
德文尼亞眼神有些奇怪:“你應該知道吧?雖然會議記錄里沒有,但是帕爾米恩應該跟你說過吧?他同弗雷騎士,有一些…咳咳,‘合作’。嗯,‘合作’。現在他在做的項目,是與帕爾米恩騎士的合作項目,不是他本人的項目。”
“什么意思?”
“我認為他留下詳細的紙面資料,方便后來的接手者,就已經是有責任心的體現了。”
埃迪卡拉沉默片刻。他也是老科研騎士了,自然聽得出里面的弦外之音。他忍不住說道:“你這么贊賞他,我還以為他肯定會留下呢?”
“我并不肯定。埃迪卡拉閣下的合作方案,并不是特別共贏。他對我們心懷芥蒂理所應當。我只是欣賞作為六龍教信徒與苦修士的弗雷騎士罷了。他就算不留在我們團,也是教友,是飛升事業的同志。”
話說到這份上,埃迪卡拉基本也就明白了。弗雷騎士就“我要離開”這件事,與埃迪卡拉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共識。
弗雷會留下那關鍵的研究材料。這是給生命熔爐科研騎士團的禮物。
而他本人會抓緊時間離開。
“嗯,我知道了…”埃迪卡拉有些頭疼。他說道:“后天吧。后天我會去太空電梯一趟。兩個護法也跟著,對‘滅口’的事情做一個收尾,順便見一見菩提達摩高天那家伙…我親自送他過去吧。”
不管怎么說,埃迪卡拉都對弗雷騎士有過期望。
況且,德文尼亞都已經跟弗雷騎士達成共識了,他還能怎么樣呢?
當晚,在冥想室內,準備休息的埃迪卡拉閣下忍不住再次翻出了弗雷騎士與帕爾米恩閣下之前的報告,從頭審視這個項目的成果。
“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弗雷騎士有修飾過報告,或許稍稍篩選了數據?不,應該沒有,但肯定擺弄過數據的表達方式。帕爾米恩也有這種跡象。
他們想要隱藏什么嗎?
——不對勁…
——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對勁呢?
埃迪卡拉感覺自己抓到了什么,可又實在是想不起來。
“難道這也是錯覺?”
我在閑魚被騙了一百塊錢。這件事令我原本就不好的心態崩了三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