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功這一技術領域誕生尹始,就存在“去理解人”與“去駕馭機器”這兩種路線。
這兩種路線并非是絕對不能共存。實際上,很多駕馭機器的黑客,在獲取內功后也具有了相當的演技以及側寫能力。而著重于理解人的內家武者,在理解代碼方面也是更勝于一般人。
但是,具體到一個人身上,這兩種路線便只會側重于一種了。
這涉及到重構神經網絡之后,索緒爾神域、鏡像神經元、位于額葉與頂葉的多重需求網絡這三者,與其他腦區直接的連接方式、優先度、權限問題。
且內功習練者一定要在這兩條路線之間劃定出一個明確的優先級區別。
不然在緊急狀態之下,大腦會對“計算資源的分配”產生迷惘與遲疑。而這種事情在生死搏殺之中或許會致命。
高手虐菜不需要考慮這么多,不論一個武者有多強,他都不可能永遠只打遠弱于他的對手。
而常年累月的訓練下來,內功的習練者自然就會產生大腦神經元網絡上的分化。
這兩者之間的優劣,其實一直有人在討論。
人體,乃是自然演化而成的無目的之血肉,是低效迭代而形成的“屎山代碼”之堆積,是無序之中偶然搭建起的有序之物。
機器,由人類設計而得到的有明確目的之工具。雖然也存在低能的設計、路徑依賴以及歷史遺留問題所造成的種種弊病,但是它是抱著明確目的而誕生的事物,是為了讓人發揮出更強功能而被人智創造的東西。
從這一點來說,“理解人”或許比“駕馭機器”更為復雜,涉及的腦區更多更廣,對認知能力的開發也有更大的臂助。
機器本就是讓人去理解的,它是誕生于人智。只是人類個體的水平有差異,所以在部分人眼中,機器才是一種“現代巫術”。理解機器的過程,是可以學習的。
而理解人心的本領,卻是難以學習的。至少在內功創造者出生的實際,“理解人”的工作要么靠天生的才能,要么就得靠制度將人加工成“零件”然后個體再去理解制度。
這是最初時的主流理論。
而與他們相對的人則有不同看法。
他們認為,鏡像神經元在大腦中牽涉極廣。許多動物都具備辨識鏡像、理解同類、從同類身上獲取信息乃至后天技巧的能力。鏡像神經元所帶來的能力也不明確。人類會覺得很多東西莫名像人臉,也會試圖共情幻想出來的命運、天意與神明。這一切都說明,鏡像神經元帶來的理解力,可能并不是什么高級功能。
螞蟻都能辨識鏡像。
但是,多重需求網絡,尤其是涉及理解機器的那一部分,明確是存在于高級功能區的,是目前為止人類所獨有的高等天賦。
并且,它也是最適合用“語言”去駕馭的。
人類設計機器,便千方百計讓機器理解人類。
這種討論最開始,是純學術的。不得不說,那可真是一個可愛的時代。
但是,到了如今這個時代,“駕馭機器”已然是絕對的主流。
原因無他,機器的力量太過強大了。駕馭了機器,就是掌握了這個時代權與力的核心部分。就連當初竊國之輩那植入血肉的絕對權柄,也需要機器的輔助,才能讓他綁架全人類。
而此時此刻,阿謎帕科已經意識到了。
作為一個“理解人”的內功武者,他身上的機械部分,已經被控制了。
就算他可以看穿敵人也無濟于事了。或許他知曉如何用言語動搖人的意志,甚至如何以心傳心的方式挖掘人腦中他人不愿回憶的記憶。但是那顯然不是人類天生就有,而是需要機器輔助實現的功能。
在機器受制的情況之下,那一身本領,發揮不出半點。
這應該不是阿謎帕科第一次后悔自己當初選錯路線了。應當也不會是最后一次后悔——如果他還能活著離開的話。
那邊的武者已然開啟了他的后門。雖然不擅長駕馭機器,但是阿謎帕科已經意識到了哪個部分出現問題。他在心里賭咒發誓,只要出去就一定要找補丁來彌補這一塊。哪怕補丁會帶來新的漏洞也在所不惜。
阿謎帕科不受控制地彈出了一個數據線接口。那名武者愣了一下,然后又掏出一個轉接器。
這一下,阿謎帕科感受到了一種鄙夷。而他心中也生出一種惱火的情緒。
——接口規格不標準真是對不起啊!
然后,他眼前就浮現出一行文字。
純文本信息,我問,你答。
這是一種對審訊者最為安全的方式。文本信息會剔除必要信息之外的一切非語言要素。表情、語氣、肢體動作能所有能施加暗示的要素都會被剝離,讓被審訊者沒法反過來側寫與影響審訊者。
這樣做當然是有利有弊。一旦采用這種模式,審訊者就沒法通過姿態、語氣等途徑來判斷被審訊者給出的信息是否真實,被審訊者是否有說謊。審訊者也無法依靠這些本事,給予被審訊者壓力。
但是,內功路線的分化,使得人類在不同領域的能力會有天與地的差別。這種差異,甚至遠大于舊世代“外行人”與“行業精英”的差異。
一名偏重于駕馭機器的內功修習者,擒拿了一名偏重理解人類的內功修習者,最好便是通過這種方式問訊。
若是情況顛倒,一名偏重于理解人類的內功修習者審訊偏重于駕馭機器的,就需得摳掉他自帶的、具備發訊機能的一切義體設備,給他撞上審訊者自帶的、不能用于內功入侵的義體,換上精度與音域不支持輸入聲波形式后門密碼的發聲裝置。
這些都是寫在游騎兵工作手冊上的。
讓娜問道:你從剛才就在跟蹤我們了。你是六龍教的嗎?
不是!阿謎帕科立刻發送了否定的信息。然后,他又立馬補充了一句:我還以為你們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