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學中存在“環形種”的概念。
舉個例子,西歐存在一種鳥類,叫做小黑背鷗。
許多年前,一群小黑背鷗從西歐出發,向東方遷徙。由于維度較高,他們不會繼續向北進入北極地帶。最終,它們在西伯利亞扎根,成為小黑背鷗西伯利亞亞種。
然后,一群西伯利亞亞種的小黑背鷗繼續出發,向東遷徙,一路向東,最終有演化成了赫格林鷗。
一群赫格林鷗繼續向東遷徙,然后有演化為織女銀鷗亞種、織女銀鷗、合眾國銀鷗。
最后,一伙合眾國銀鷗重新東渡大西洋,回到了西歐,再度演化為銀鷗。
雖然小黑背鷗與銀鷗棲息地有很大交疊,但是他們之間,有相當強的生殖隔離,不能產生雜交的后代。
不,不止如此,銀鷗與織女銀鷗之間,就已經有生殖隔離了。
小黑背鷗、小黑背鷗西伯利亞亞種、赫格林鷗、織女銀鷗亞種、織女銀鷗、合眾國銀鷗、銀鷗。這一圈物種,構成了一個演化鏈條。
在這個鏈條上,相鄰的兩個群體之間都可以雜交,產生雜交后代。但是,相隔的群體,往往就存在生殖隔離。
“物種”是一個人造的概念。人類對于“物種”的傳統定義是,“一群可以交配并繁衍后代的個體,但與其它生物卻不能交配,不能性交或交配后產生的雜種不能再繁衍”。簡單來說,就是“生殖隔離”。
但“生殖隔離”也不是一個明確的概念。小黑背鷗與小黑背鷗西伯利亞亞種、小黑背鷗西伯利亞亞種與赫格林鷗之間不存在生殖隔離,按照傳統定義,它們就屬于一個物種。可是,小黑背鷗與赫格林鷗又有了生殖隔離。
或許人類對“一個人”的定義,也是邊界模糊的。
二十一世紀的約格莫夫,就仿佛是從西歐出發的小黑背鷗。等到這個小小的種群隨著風、繞著北極圈行進一周之后,再回到西歐的時候,它們已經演化成銀鷗了。
小黑背鷗與銀鷗之間,存在許多個“可以誕生雜交個體”的過渡種群。
但青年約格莫夫與萬機之父約格莫夫,已經完全是兩個個體了。
銀鷗再如何變化…就算后來再度發生環境巨變,兩個種群趨同演化了,它們之間也永遠存在生殖隔離,最多只能成為相互競爭的平行線。
無論如何,銀鷗也不會再與小黑背鷗融合。
約格莫夫也變不回來的。
尼婭古蒂嘆了口氣。然后,桌子上的指示燈亮了:“那兒有個接口,接那兒吧。我直接復制一份——他有什么要求嗎?”
“要求?應該沒有吧。他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鯨類文明的位置。”向山說道,“畢竟,人類的內戰,沒有必要將鯨魚們卷進來…”
“獨善其身可太難了。”尼婭古蒂嘆息,“人類過于強大,地球過于狹小了。人類的內戰,早就不止是人類的事情了。算了…它們并不強大。”
這一次,輪到向山一臉震驚的盯著尼婭古蒂了。
向山問道:“你真的是尼婭古蒂·恩德比勒…你真的與尼婭古蒂·恩德比勒擁有同一人格嗎?”
尼婭古蒂看了向山一眼:“很吃驚嗎?”
“很難想象,你會說這種話。”向山雙手在臉上勾勒嘴角,比劃笑意,“我還以為,聽到這類消息,你會…嗯,更高興一些。”
“我很高興啊。”
“但沒有那種…”向山撓頭,“我不好說。但你…”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我覺得你精神狀態不大好。”
尼婭古蒂聳聳肩,道:“可能,這就是麻木了吧。”
“我覺得,你把一個誕生還不到兩百年的文明推上人類內戰的戰場,就仿佛將兒童訓練成士兵一樣殘忍。”向山道,“難道這就是非洲大地的優良傳統嗎?”
這種事真的發生過。就在他們頭頂上方兩百多米的地面上,這種事真的發生過。
向山嚷嚷道:“你三百年前可不是這樣的。”
尼婭古蒂沒有說話。
向山也沉默了。他自嘲笑了笑:“好吧,誰讓向山那廝死得早呢。對了,陶醫生在這里嗎?”
“他還在。”尼婭古蒂點了點頭:“我用他剩下的那一點膠質細胞,重新培養了神經干細胞,將之填入陶醫生的高級皮層內側,一點點的撤下那些用算法臨時模擬的心智底層本能,從零開始重新訓練…老實說,這個過程很是艱難。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不會作為俠客上戰場了。甚至也無法做后勤的醫師。或許他只能在教育崗位上工作了吧。”
向山一只手按住額頭:“我就沒見過比這個更嚴重的傷殘…他都只剩下高級皮層了啊。你居然還在評估他的工作能力。這時候你不應該說,‘雖然很艱難,但我相信他最終會康復的’嗎?”
“哦,對啊。二百多年之前,這種事一般是你在做。”
于是,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人類貪婪的本性,永遠喜歡高效率帶來的豐厚物資,但是高效率的行為、風格、組織形式,卻多半是反人性的。”尼婭古蒂說道,“沒辦法,干這一行的,最終都會成為一個人格化身。”
向山也不想互相傷害了。他切入主題,問道:“陶醫生跟你說過我的事情了嗎?”
“你救過他,這我知道。”
向山又問道:“那陶醫生告訴過你第九武神的故事了嗎?”
尼婭古蒂手臂上青筋暴起:“約格莫夫那個家伙,徹底瘋了,沒救了。”
“哦,看起來你是知道了。”向山點了點頭,“陶醫生有一點懷疑,我是一個類似于第九武神那樣的…某些陰謀團體制造出來的東西。或許是為了驗證理論,或許與第九武神差不多。我得想個辦法,驗一驗自己的細胞,研究一下里面的人工痕跡,斷定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尼婭古蒂怔了一下:“我第一次見到…呃,有人以這種態度談論自己的…這種事。”
向山聳聳肩:“我還知道有個瘋子,甚至拿自己當近交系小鼠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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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