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句“一身廢鐵換一發戰術導彈,值了”的豪言之后,電臺就這樣靜默了。
向山將頭靠在射擊口上,搜索了數秒。
靜默,完全靜默。這個頻段只有雜訊。
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那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廣播客大約是死了。向山確實希望他活著。但是,只剩下一句話的功夫就直接斷開…
應該是很直接的手段吧。
那個廣播客使用的不是收音設備,所以向山最終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怎么死的。
然后,地平線那邊才有一身沉悶的雷響。
這聲音已經衰減至極了。高頻聲波的衰減比低頻聲波更快,所以通常在近處的雷霆聽起來響亮,而遠方的雷霆聽起來沉悶。
只是…
這個地方乃是萬里無云的荒漠,根本沒有雷云。
所以…
向山閉上眼睛,調取了車身側面的影像記錄。
果然,在電磁靜默的時候,地平線下有一次閃光。也是非常微弱的。
考慮到十幾公里的距離…
“中近程的戰術導彈啊。”向山低聲說道:“還真是一點不假。”
單殺王賈德爾低聲說道:“這位老兄,說不定真的值了吧…”
“值個屁。”向山捶了一下地面:“我們沒有這一份情報,也一樣可以平安撤離…不過是提升一些幾率罷了。何至于要賠上一條同道的性命。”
“站在他的角度來向,他不知道這里有多少的俠客,是分幾路走的。數學期望什么的,我也不是太會算。”單殺王道:“可能在他的考量之中,這樣或許會援助‘數量未知’‘境遇未知’的俠客。”
站在“什么都知道”的角度,去批評信息受限的勇者,實在是有些對不起他們的氣度。
“這也不是一個統計學的問題吧。”向山坐在地上,道:“戰損比可不是這么計算的。”
“精兵戰術”必須依靠極高的戰損比,且在一波戰術之中打垮敵人,才能避免陷入數量上的危機。
若是不能一次做到,便是要將一次“以寡敵眾”,分割成無數次“以強擊弱”,保證每一次都獲得壓倒性的戰損比,每一次都是“大勝”。
而要“分割”,就要保證精兵方更高的機動性。
如此,才能真正做到“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靈活作戰。
這一切邏輯,都要服務于最核心的要義——不對稱的戰損。
“如果敵人比我們強一百萬倍,那么我們一個人消耗了對方一萬個單位的資源,那也是虧的。”向山收按在額頭上:“應該是這樣吧。關鍵不在于‘資源的消耗’,而是對地方組織結構的破壞。”
“哦,對。”單殺王點了點頭:“我記得這句話…第六武神在總結前人失敗經驗的時候也做過這樣的補充。他更新了一下武祖刺殺戰術體系中‘大勝’的定義。”
“嚯,居然還是個軍事家啊?”向山有些意外。
——不,不應該驚訝。如果人格覆面與信息源個體在判斷上是相近的,那么這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這位唱得很好的老兄,不知道我們在這里。在他的視角下,一群俠客共同策劃了松鷹城的事件,然后分作好幾路離開——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說到底,誰都沒有上帝視角。”
單殺王看著向山:“老哥,你也沒有啊。你拯救不了所有人。沒有一個俠客必須去拯救所有人。莫把人類看得太輕了。”
某種突如其來的痛感…仿佛一道電火花在向山大腦內閃爍。
又是來自過去的記憶。
——你擱我這而哭什么…你這什么莫名其妙的負罪感?小向啊,這不可得批評你一下了。你是要去拯救世界的。若是這個結走走不出去,這點事都能把你壓垮了,那你趁早把手里的股權賣了,安心當個富家翁去。反正你都財務自由了嘛。
——你當自己是什么啊?上帝啊還是救世主啊?“你救不了我”?我還非得承你的恩,跪在地上蒙你救贖咯?像話嘛?不像話啊。
——挺起胸,抬起頭。誒,這才像個對。你記住,你這是在創造歷史,造福人類,任誰也該說你的好。至于“沒法惠及所有人”,那也是自然規律所限。本不該怨你。
向山手覆蓋在義眼上。他有種把眼珠子摳下來的沖動。這雙不能流淚的眼帶來的錯位感實在是讓他難受。
——這又是什么時候的記憶…什么時間點…景老師…
向山晃了晃頭,將這些雜念壓下。
單殺王此時此刻正看著他。
賈德爾只知道自己這位新朋友狀態不大好。
向山道:“確實,精神可嘉,但是…”
突然之間 ,剛才靜默的廣播頻道,突然傳出訊息。
賈德爾幾乎瞬間跳了起來。
但奇跡并沒有如他們想象般發生。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開口道:“各位聽眾朋友們,你們好。我是塞翁。哈哈,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在聽這個頻道呢?熟悉我的觀眾可能都知道,我一般不會在這個時間點,用這個頻道來廣播。但我的一個朋友剛剛節目都沒有做完,這太不像話了,所以我就出來頂班啦。首先,讓我來復述一遍那位朋友未完成的內容…”
這一名叫做“塞翁”的廣播客,開始重復剛才老螃蟹最后廣播的松鷹城軍事情報。
向山一愣。
單殺王卻開口叫道:“擴展監聽范圍看看!”
義體人的信息處理能力,是支持同時收聽許多個不同頻道的。而內功有成、語言機能高度特化的內功高手,更是可以做到多線程收聽。
最開始的時候,這里就只有一個人在重復老螃蟹的內容。
但是很快,就出現了第二個。
“哈啰,大家好,我是你們的老朋友盲魚。大家可能很奇怪,我為什么會提前一刻鐘上線,來個大家打招呼。廢話不多說,我們先來聽一段勁爆的話題…”
“歡迎大家收聽巴比特的故事頻道。剛剛在松鷹城郊外,誕生了一個悲壯的故事。在講述這個故事之前,請允許巴比特我來念一段帶血的情報…”
“這里是自由的新聞人阿一。我剛剛從我的同行那里得到了一份特別的情報。在說明它的意義之前,請允許我先將它念誦一遍…”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受限于距離以及電離層的反射,清晰的頻道其實就這么多。
但是,在剛才還靜默的無線電世界里,它們就好像火一樣亮。
而在遠方,還有更多廣播客加入了這個行列之中。
由于廣播形式受限的關系,他們聽不到太遠地方的廣播客。
這個消息卻一定會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無限延伸。
這個時候,單殺王接到了青年俠客們的傳訊。那些年輕人似乎也知道了這件事,想要表達點什么。單殺王稍稍呵斥了他們一下,讓他們鎮定。
向山則坐了起來。
“也是,看來我這個人確實有‘自視甚高’的老毛病。”向山自嘲道。
看起來算是一二百年的老毛病了。
“‘值不值’的問題,或許只有后世站在歷史的角度才能給出絕對客觀的答案。”向山如此說道:“今時我們能做的,應該是將這份情報最大限度的利用起來。”
遠方,黑暗之中,一名俠客于黑暗中無聲的握住了一名士兵的后頸。幾乎是同時,他掌心的放電器就釋放了高壓電并電磁脈沖,直接毀壞了對方的義體中樞與生物腦。
那士兵軟軟倒下。
“噗通”“噗通”的聲音幾乎連成一片。
最后只有少量的士兵尖叫出來。
但是信號卻被不強但是精準的電磁脈沖給覆蓋過去了。
“好了,這下子大概有兩百多秒的時間了。”一名俠客松了口氣:“這包圍網突然就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詐啊。”
“不…不是…”一名俠客突然出聲:“我覺得不是。”
“啊羅浮?你在說什么呢?半天前你不是還說‘突然撤退怕不是圍三缺一,將我們引入死地’?”
“不,不是的。”那個換做“羅浮”的俠客搖頭:“你聽廣播…隨便哪個頻道。你聽就知道了。”
“什么?”
“他們都在轉播一件事——阿米爾卡雷·趙真的帶著大概三分之一的兵力回到松鷹城了…原因…好像是因為…有人刺殺了松鷹城末那騎士團的正式騎士本格爾。”
“啥?”那俠客大驚失色:“誰做的?”
“不知道啊,這地方根本連不上網。我也是才曉得…”
“看起來應該是真的了?”那俠客有些詫異。
他朝著不遠處的同伴發訊息,轉述了這一事件。他問道:“老英雄,這事您怎么看?”
那就殺出去吧。那個人快速回應道:我覺得我的老伙計也差不多。
可是您現在的狀況…
呵呵,數據已經備份給你你們了。只要我們這里有一人能逃出去,斯昆劍圣托付給我的資料數據就能工共享給所有地球同道。只要能走一人,就是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