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江湖門派還有這規矩啊…不好意思。”
向山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在崔骸心中掀起萬丈波瀾。
他記得師門長輩曾經說過,江湖規矩并不是一成不變的。
在遙遠的過去,江湖剛剛誕生的時候,是沒有“門派”的。
只不過,部分特定地域的人為了抱團,所以自發的聚集,成立的組織。
然后這個組織,又以“磁力鏈”的形式擴張。
最終,一個門派有可能是三成核心人員聚集在一個特定區域,然后七成的成員天南海北。
甚至有可能掌門在火星、金星,而弟子在地球、木星。
在這之后,那些基層的俠客才逐步地總結出自己的規則。
但是,這些規矩對少數名俠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他們是從江湖初生的時代就活到現在的,對現在的江湖規矩未必完全認同。而漫長的歲月讓這些俠客擁有難以想象的積累。
雖然遵照共享精神,他們將自己的所學都盡可能的公開,以區塊鏈的形式存放了,但是,就算是新生的天才,也不可能追上他們百年的積累。
對于這些大俠來說,“江湖規矩”并非那么重要。
他只好笑一笑,道:“前輩要問的話,本來我是應該知無不言,但是…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
“哦?為什么?”
“保存菌種的培養罐,是由門中長老保存的…”
向山思考片刻:“你確實不知道咯?”
崔骸點了點頭。
向山道:“那么在你看來,‘還丹酶’與‘存神病毒’都是很貴重的資源咯?”
崔骸點了點頭。
向山沉吟片刻:“說實話,我也不是很理解,你們有生產的條件吧?”
“什么?”
“還丹酶事實上應該是一個白菜價的東西…”
“什么是白菜?聽著好像是一種植物。”
“我的意思是,還丹酶應該是一種非常便宜的東西。”向山換了個說法:“以成本而論的話,一枚芯片造價去換還丹酶的話,得到的酶,足夠一個人從入門修成圖靈了才對。”
一個可以通過生物來制取的有機物,實際上應該是非常便宜的。
玉鼎菌是一種非常成熟的技術產物了。它可以自發的合成還丹酶。只要它還活著,它就會源源不斷的排出這種酶來。
而唯一需要的原材料,就只有糖類物質而已。
換句話說,只要有細菌,有淀粉,就可以源源不斷的獲取還丹酶。
而酵母的生命力頑強,在自然界之中是隨處可見的。而其頑強的生命力與低廉的培育成本,也使得它成為了基因工程實驗室最常見的真核生物受體細胞。
這個技術,最大的成本在于研發階段。
也就是說,只要研發出來之后,你只需要消耗一些淀粉,就可以輕易地擴大規模。
如果想要維持較高的生產效率,才需要工業設備。
“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這樣吧。”崔骸苦笑道:“其實在部分地區,俠客還是可以簡單弄到還丹酶之類的東西的。但是…想要保證活性的同時運輸,卻是一個難點。”
向山點了點頭。酶是一種非常脆弱的東西,在離開生物體之后就會飛快的變質。
而這個時代,偏偏又缺乏穩定又有效的運輸渠道——至少俠客是肯定不會有的。
某個門派就算真的可以生產,想要送到弟子手里又是千難萬難。
“更過分的是,玉鼎菌這種東西似乎被設定成了會退化的。”崔骸道:“有很多俠客會嘗試從官府那里劫走菌種。但是,菌種也是會退化的東西。在繁殖了一年之后,玉鼎菌產生還丹酶的效率就會下降到十分之一。”
“而‘存神病毒’的問題則是類似的。它太不穩定了。你劫出的爐鼎菌,繁殖三個月后再分離存神病毒,那么就有相當的概率出現不良反應。”
“原來如此。”向山點了點頭。
物種退化。這種生物科技資本常用的手段。
良種的作物可以有效的幫助人類擺脫饑荒。理論上來講,一個良種誕生之后,就可以依靠“種子種出植株、植株結出種子”的循環不斷擴張,在幾代之內就鋪滿全球。
但這問題就在于,研發者這樣就賺不到錢了。
所以,很多農業巨頭,他們賣出去的種子,無法結出種子,或者結出的種子無法發芽/無法再種出高產作物。
但有一個問題。
向山記得這種技術。
換句話說,這是舊世代就存在的技術——很有可能是向山的“大計劃”里開發的技術。
這種技術誕生的時候,可能現在這個“文明庇護者”的官府體系都還沒出現。
世界上應該存在少量不會輕易退化的菌株才對。
而成熟的病毒工具,也應該可以讓俠客自己制造少量菌株才對。
——不,等等…
如果自然界之中,絕大多數病原體都因為生物圈的整體變化而消亡了…
那么除了病毒庫內,應該也很少存在有活性的病毒了。
比如說,猿猴空泡病毒40簡稱SV40,一種只有七個基因片段的簡單病毒,就曾被人類科學家用于將外來基因片段插入細胞之中。SV40可以感染猿類與人類,有一定幾率誘發腫瘤。但隨著基準人改造手術的出現,人類不再會被這種病毒感染。而到了這個時候,若是猿猴滅絕的話,那SV40,就只能存在于病毒庫之中了。
其他所有能夠用于轉基因技術的病毒同理。
就向山所知,只要集齊了全套的病毒、酶與目標基因片段,轉個基因就和炒個菜一樣輕松。
在人類破解了酶系統的運行邏輯之后,生化技術就變成這樣的東西了。
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現在俠客們面臨的狀況,或許不只是“無米之炊”這么簡單了。
他們連鍋子什么的都沒有。
“資源壟斷、知識壟斷以及缺乏運輸渠道這幾個條件疊加,才產生這種效果吧。”
向山點了點頭,道:“換句話說,在你看來,這些資源某種意義上不大好獲取,所以才會覺得悲觀咯?”
崔骸點了點頭:“一半一半吧。就算我有足夠的還丹酶…可我真的敢退化掉自己已有的神經回路,重新再練嗎?”
“原來如此。我一開始倒是不大理解這一層,所以才覺得奇怪。你為什么會那么消沉呢?這種幾乎不影響神智的腦損傷,在幾百年前都很好治才對。”
崔骸低下頭:“實在是…讓前輩見笑了。其實道理我都是明白的…只是…只是…”
“哭什么?”向山道:“我又不是你師父,又沒有責備你什么。”
“前輩贈我寶藥,上午的時候讓我觀摩那位小姑娘的手術來點醒我,還來此開導我說希望仍舊很大,但是我…我…我自己仍舊如此不濟事。”崔骸悲痛道:“實在是愧對前輩。”
“我勒個去,你這人怎么回事啊?”向山嘆了口氣:“我只是來問個問題而已,不要自己腦補太多。”
“你這病,最關鍵的還是心病嘛。自入門修成的武功,一下子喪失大半,在已知范圍之內,好像也不是很容易治療。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情緒失控不是很正常的嗎?一時情緒失控而已。我覺得你甚至都不用避過人群的嘛,想哭就哭。但哭完咱們還是要做正事的。”
“前輩教訓得是…”崔骸道:“只是自幼年以來,我一直都在為這件事而努力。一時之間…唉。”
“準備準備吧。再休息幾個小時,我就可以給你接上脊椎了。”
向山留下這句話,轉身而去。
第二天,崔骸就接上了自己的脊椎。
有數日的時間,他都需要屏蔽脊椎的神經信號,用遠程模式操控義體。
但是只要傷口愈合,神經重新連接,他就可以更好的駕馭義體。
而尤基則接受了新的改造。
向山幾乎摘除了弟子剩下的全部內臟,然后將附著在脊椎上的肌肉替換成義體的部分。
同時,“龍之呼吸”也卸掉大半。
尤基已經越來越不需要氧氣了。
這些手術,連同后續的休養,又花了四天的時間。
第四天之后,向山一行人便再一次上路。
這一次上路的有三輛車。除了“驢”和“騾子”之外,向山還多了一臺叫做“駱駝”的全自動載具。這具載具完全沒有考慮乘客搭乘的情況,塞滿了物資。
他們在大地上疾馳了一夜。
當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耀目的炫彩光點。
松鷹城便已經遙遙在望了。
在這個距離之下,警衛已經相當森嚴,甚至有可能存在武者光學觀測周圍來警戒。
所以向山停下了車,然后取了一些武器。
這個時候,“騾子”這臺鏟車團底座拼裝的載具,發揮了它的作用。它快速揮舞鏟子,鏟出兩個相隔半公里的淺坑,把“驢”和“駱駝”淺淺埋下。
然后一行人手持武器,隨身攜帶少量物資,朝著松鷹城的方向摸去。
在走了十幾公里之后,向山第一次看到這個時代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