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桐鳳回來后的次日上午。
趁著方正斌、方正良兩兄弟還沒出去,名下有桐鳳一條街的林鳳女士張羅了‘升學宴’。
‘升學宴’在棠梨、維南這些地方都沒聽過,要城里才常見。
或許林鳳是在旅游途中聽說過,于是用了這個由頭,邀請了茅壩老方家一脈的人。
老方家這一脈在家的人也不多,算上方年一家也就17人。
林鳳一說,大家就都來了,方正斌和方正良還很講究的封了紅包。
講說,祝方年學業進步。
午飯后,新屋的大客廳中,圍坐一堂,方正國樂呵呵的散著中華煙,大家閑扯幾句,就夸起了方年。
“嘖,方年怕是茅壩有史以來最厲害的天才。”
“那確實…”
“要我說三嫂你平時真要多去山上給公公燒點紙,墳上冒煙。”
關于方年分數考過省狀元的事情,經過火當天,大家都知道了。
畢竟這東西是可以查的。
盡管很多人還是用功能機,但也是能打開瀏覽器的,尤其是年輕一輩,諸如方芬芬這樣的懂。
“就是說要不是有什么加分,方年可就是正經狀元郎!”
“是應該擺酒,古時候高中狀元那是十里八鄉都來賀。”
本來也就是好好的吹吹捧捧,說些方正國,尤其是林鳳女士非常愛聽的恭維話。
可不知道什么鬼原因,說著說著,有人就問這兩天方正國跟林鳳都忙在什么,人影子都看不到,‘升學宴’都不著急了!
方正良插了句嘴:“肯定是老三忙著搞自來水廠,顧不上。”
方正國連忙澄清:“八字都沒一撇,自來水廠是慢慢細細來的。”
然后就有人忽然道:“那昨天講說又去桐鳳了,我還以為你們是去跑什么合同。”
這可倒好,林鳳女士本來還在想要不經意拉出茶幾下的抽屜,讓大家無意中發現她特地放在里面的商鋪購買合同本。
現在有了現成的由頭,她哪能放過,滿臉不在意的道:“嗨,是方年說要去桐鳳買點東西,把我也喊了去。”
話音剛落,方芬芬便一臉困惑:“伯母你們去京城買了那么多東西,怎么還要去桐鳳買東西。”
“對啊,三嫂。”
于是,林鳳女士漫不經心的拉出茶幾抽屜:“方年講說買幾個門面,喏,就這些。”
“也不貴,三五幾萬一個,買了八九個。”
一聽這話,眾人都圍了過來。
然后七嘴八舌的問哪來這么多錢,林鳳當然是說:“我們也掙不到錢,還不是方年掙的,他呀,那本書寫得好,前陣子說被徹底買斷了,掙了些錢,給我們買的養老本。”
“也就是幾十萬的樣子…”
接著大家就開始了起哄。
“方年可真是爭氣!”
“就是就是,別人還在上學,他就已經給家里掙錢了,起了個這么大的新屋,還又在桐鳳買了這么多門面!”
“誰說不是呢!”
“硬是羨慕死林鳳了,在家當地主婆。”
“到時候再搞個自來水廠,硬是在搶錢都。”
“我就說啊,以后要是有事可…”
一直面帶微笑看著眾人起哄的方年忽然聲音稍大的開口打斷了:“各位伯伯叔叔,我說句話。”
接著笑道:“今天我爸媽請大家過來,其實還有個事情想說,他們不好意思講,讓我來說。”
“我們茅壩這條主路一直是爛泥巴路,一共也就是七八百米,如果把路面硬化,修個3米5寬,大家出進都舒服得多。”
“所以我媽去買門面的時候,特地留了十幾萬,講說我們家牽頭出十萬,組上再湊個萬把塊,就能修出來。”
“這個我數學比較好,算了筆賬,你們看啊,混泥土大約450m3、墊石大約170m3、…,人工成本沒算,所以大概是十一二萬的樣子。”
幾句話,一下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包括一些沒說出的話,比如有些要開口說有什么事情找方年家的話也被截斷了。
方正斌點了支煙,‘嘶’一聲吸著:“我覺得這個事情有搞頭,老三屋里牽頭的話,這事情基本沒問題。”
“有道理的!還是方年這個大學生懂事。”
“我覺得這個主意行,指望村上,怕是還要等幾年,現在都過了五六年了。”
“所以干脆我們自己來!”
“回去商量一下。”
貫穿茅壩的這條坑坑洼洼的爛泥路,實際全長700米。
原本的泥土路也只有三四米寬,按照村道的標準,一般是建3.5米寬,含墊石25公分的樣子,不摻雜鋼板。
方年確實算過這個時候的造價,按照18公分的水泥,加7公分碎石墊基,不含人工成本,約需要12萬的樣子。
茅壩一共二十三戶,減去方年家拿出的10萬,分到每戶人家只需要出六七百元。
所以其實壓力就不大,老方家一脈就先定了下來。
見這架勢,方年便順水推舟嚷嚷著打牌。
于是就上了牌桌。
其實,方正國跟林鳳完全是滿頭霧水,腦子里還稀里糊涂的,這事情就定了下來,方年甚至錢都準備好了。
半下午的,方年忽然一攤牌葉子,笑道:“莫急,胡了!”
正準備碰牌的方正良咂咂嘴:“要碰一下,就被你胡了,今天手氣不行啊!”
聞言,一旁看牌的方芬芬打趣道:“那肯定不,這是在年哥哥的新屋里,全是他一個人的手氣。”
方俊華的父親附和道:“這話說得有道理。”
方年就笑:“我才胡兩把啦。”
打喂胡子這種事情,是非常需要有來有往才有意思的。
被拉上牌桌后,方年有意識的控制著節奏。
若是不貪圖更高收獲的胡息,胡牌其實并不大難。
所以,盡管方正良包括看牌的方芬芬都有打趣、調侃,但其實大家玩性正濃。
如果光是一個人一直胡一直胡,其他人就覺得沒意思,如果都不胡,也沒意思,得輪流來胡來胡去,且有差距才顯得有意思。
這就是有來有往的意義。
要不然方年才懶得隔一段時間算幾把牌,把控局面。
腦子里裝著很多事情的林鳳就坐在方年旁邊,看著方年讓牌局有來往。
心里長長的嘆著氣。
她已經想明白了方年是故意做給她看的,因為本來沒這出的。
林鳳其實知道方年一貫以來的心思:低調、謙虛。
可偏偏她自己根本忍不住,她就想要風光半個世紀,她就只有這么點大的心眼。
雖然能被自己喊過來的,都是堂親,不至于有什么壞心眼。
可剛才的話鋒明顯就很不對勁了,那不是‘眼紅’兩個字能解決的,‘地主婆’、‘搶錢’這樣的話都來了。
如果不暫時轉移大家的焦點,往后的日子怕是很難和氣。
方年早有準備,昨天卡上剩60萬,當時只跟林鳳說有20萬,其中十萬還有用途,早就準備好了。
該說不說的,如果不是林鳳還知道財不露白,方年真就得跟自己這個瘋狂炫耀的母親大人叨咕叨咕什么叫低調謙虛使人進步了。
身為人子,方年絕不會輕易指責母親。
好在準備都做在了前面,算是通過風的。
就算沒有林鳳女士的瘋狂炫耀,方年也會找機會在暑期把這事情落實下去。
畢竟夏天是最好搞建設的時間。
只不過如果那樣的話,方年肯定會事先跟家里商量,最后再慢慢落實。
方年求的無非是個: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現在雖然換了種直接的方式,但這條路修起來,茅壩哪家哪戶也還是要領方年家的情。
尤其是茅壩的歷史由來已久,數百年都是鄰居,不能真就徹底失了和氣…
打了半下午牌,興致差不多時,方年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看電話是關秋荷的,方年就讓了位置,去接電話。
“方總,忙嗎?”
這個名號冷不丁被關秋荷喊出來后,方年還有點莫名的懷念:“不忙,老板有事盡管吩咐。”
接著又吊兒郎當的道:“反正我在老家,也幫不上。”
關秋荷沒大跟方年皮,直接道:“游戲運營上出現一些事情。”
“不大復雜,想在電話里跟你商量商量。”
聞言,方年笑了起來:“那什么,能不能讓我猜一下?”
關秋荷一愣:“嗯?”
方年不慌不忙的道:“端游更新了吧。”
“還學了點我們的方式,擠占了一部分市場,日流水有所下降對吧。”
聞言,關秋荷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接著轉念一想便明白過來:“看新聞了?”
方年嗯了聲:“看過了,把我們之前準備的一些‘炸彈’,放一兩個出去唄,過幾天我可能會去一趟申城,到時候再詳談。”
關秋荷認同道:“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跟你叨咕兩句。”
自從上次在鵬城旅游忽然想起自己有幾個月沒有抽時間關心時事新聞后,方年又撿起了這個習慣。
要不然也不會桐鳳有商鋪正在租售。
竟桐鳳也有本地的新聞媒體,也會傳上網絡。
端游傳奇是23號更新的版本,增加了可玩性。
也忽然開始鋪開宣傳,短時間內肯定會對‘貪好玩’運營的頁游傳奇產生影響。
畢竟在很多用戶的眼里,端游傳奇才是正統。
今天都26號了,關秋荷才打來電話,經過這么長時間的鍛煉,她也不再是初出茅廬的小姑娘,有過應對手段。
且都說是在電話里面商量商量。
方年之所以不著急,也不說放哪個‘炸彈’,自然是要多給關秋荷獨立施展的空間。
畢竟往后她還想搬遷總部,擴大經營,總得有點自己的手段。
當然如果關秋荷能自己完全解決問題,懶狗方年會更加喜聞樂見…
掛斷電話后,方年再回到客廳,里面的牌局已經結束了。
這局方年又成了輸家,掏錢包結賬。
大家也趁著這機會,再聊了聊關于修路的事情…
傍晚,方正國正在掃地,客人們都走了。
坐在沙發上的林鳳忽然開口:“修路這個事情,你是早有準備了吧。”
方年嗯了聲:“昨天就跟你說了,有用途的十萬就是為了修路,今天趁老方家這一脈都在,時機剛剛好。”
掃地的方正國沒吱聲。
接著方年又笑道:“剛好要安心上大學,所以留個學費生活費夠了。”
林鳳深深的嘆著氣道:“媽以后再也不炫耀你掙錢的事情了。”
見狀,方年嘿嘿笑了起來:“也沒事,你想炫耀也沒有了,昨天跟你說過的,以后都不寫書掙錢了。”
“主要也是大學課程很多,而且復旦還有勸退學生的先例,我要是跟不上被勸退回來,那人就丟大了,所以上大學后,心思都會到學習上,爭取碩士畢業。”
林鳳抿抿嘴,認同道:“對,好好上學才是正事,掙錢是大學以后的事情。”
在方年忽然提議修路時,林鳳其實就有點回過味來了。
加上那半下午的牌局,方年用有來有往的牌局間接讓林鳳看到了一些東西。
怎么說來著,贏錢不牛逼,能想贏就贏,想輸就輸才厲害。
再回顧到自己這些天的行為,林鳳就懂了。
是,林鳳知道方年說的是實話,十萬就是留著修路的。
但如果沒有她不知深淺的瘋狂炫耀,方年絕對會選擇一個合適的機會,跟他們商量之后,再徐徐提出。
效果絕對比今天要好。
說什么今天老方家一脈都在,時機剛剛好。
還不是因為她林鳳炫耀過了頭。
起了個十里八鄉都眼紅的新屋已經有點風光了,兒子讀書厲害到打破了棠梨歷史,甚至是實際性的狀元,更是風光無兩。
偏偏她林鳳要扯到兒子的掙錢能力上。
幾十萬都說得那叫一個輕巧,雖說鄉里鄉親的不至于鋌而走險,但很容易被針對,到時候為富不仁的戲碼都會出來。
講說老方家掙了錢,目中無人之類的,老方家就真會被茅壩的村民孤立。
再往深里想,林鳳也理解了方年為什么忽然趕緊把錢都給花完變成門面的原因。
連她手上那張卡也就留下四十萬,把自來水廠折騰起來后,余下的也就是能滿足日常舒適生活…
炫耀在這個份上,方年不至于以人子的身份去‘教育’母親。
只能通過側面的手段。
就好像方年兩輩子都還未理解到‘好好生活’的含義。
身為一個村婦,林鳳沒有把控好自己炫耀的邊界,也很正常。
畢竟人這一生,哪有完美可言。
破碗蹲。